唯特小说>都市情感>你耳软骨发炎了>第35章 桃酥

那天的巍岭被冷空气侵袭,其实说来也怪,那时才八月初,町言酷暑难耐,巍岭却沧沧凉凉。


学生们都放了暑假,村里的大部分学生和施予颂一样刚初三毕业,不同的只是他们大部分结束了一生的学业,用独特的方式走出大山——跟着所谓亲戚朋友出省务工去了。


剩下的成绩都名列前茅,可以暂时堵一下那些读书浪费钱的言论,其实他们内心没那么相信知识真能改变命运,只是期望下个学期还能坐在简陋的教室。


左燚就属于后者,他的出生伴随着不幸,读书期间不敢做半点出格的事,生怕本就拿他泄愤的父母一脚把他踹去务工。

他活得战战兢兢。


起初他很期待支教队伍的到来,但几天过去,一切都是假象,是那些人的自我感动。

但他并不会把内心深处的鄙夷表现出来,反倒活跃其间,且天生带着亲和力,支教成员们都很喜欢他,除了半路加入的施予颂。


施予颂的与众不同加重了他的不幸。


他只见过施予颂几面,好几次都发现施予颂在盯着自己看,深眉朗目,眼沼黑魆魆的,很危险。

他能感知那种眼神下汹涌的危机,所以都是扭头避开,还以为不会和那个满身肃杀之气的人有任何往来,不曾想一天下午,他被他们拖到了田埂上。

为首的是施予颂。


田里村民们烧完秸秆后的烟火味还留有余温,他并不讨厌,曾几何时,他在劳累过后,在秸秆的烟灰里踏实睡过无数次。


被一顿拳打脚踢后,他狼狈地趴在地上,却不卑不亢地昂着头,清澈的眼眸平静地凝视施予颂。


对方背对着光,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半点情绪,瞋黑的眼眸让人不寒而栗,眉宇阴恻恻的,凌冽得都不像是个人,在热情洋溢、无私奉献的支教队伍里格格不入。


身后的山峰挂着夕阳,橘黄色的光洒在大地,却没有任何温度,平时秸秆燃烧后的温度流动着暖意,这次却只剩呛人的烧焦味。

那是种人性善意被焚烧殆尽的恶臭。


“舔!”

施予颂伸出右脚,白色运动鞋凑到左燚眼前。

来这里几天了,他的鞋子依旧一尘不染,不知道是不是洁癖,穿一双扔一双。


左燚露出一个笑,干净又殷润,然后在施予颂的盛气凌人下,朝那白鞋啐了一口唾液。

这种突然的反击方式终于撼动了施予颂的面无波澜,他眉梢的疏傲切上怒意,“把他衣服扒了!”


自始至终听从他号令的三个男的错愕了。

他们并不是施予颂的同行人,而是隔壁村辍学在家,整天无所事事的小混混们。

他们和施予颂同龄,也乐于为施予颂效劳,虽然骨子里看不起眼前这个傲慢的城里人,但不会和高价零花钱过不去。


他们想象过左燚会被他们打得半死不活,但从没想过施予颂的这种脑回路。

农村消息闭塞,他们根本不知道世界上还有同性恋这么一种情感,打过男生但从不会扒人衣物。

施予颂的这一声命令让他们有点手足无措。


可犹豫只是瞬间的事,下一秒,顶着短款黄色杀马特的周岁抓住左燚的头发拽离施予颂,红发章图钳住左燚的左手,红绿交杂的张彰钳住右手,三人积极地在雇主面前展示业务能力。


其实根本不用这么大费周章,因为左燚早就脱力,像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

周岁轻而易举就拽去了他的裤子,上衣不用再碰了,承受踢打间隙已经被撕扯得够破烂。


左燚没有反抗,晶亮透彻的眼眸红得好似滴血,眨也不眨地悌着施予颂。

施予颂怔在原地,好似被巨雷鞭笞。


“然后呢?”周岁看向施予颂,杀马特发型在冷风里更加散乱。

施予颂晃过神,“什么?”

脱口而出的话让三个男生错愣,很想撂摊子走人,不过碍于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不能违约。

他们越发看不起这雇主,涉世未深又爱装。


周岁沉住气,又问了句:“脱了以后呢?”

施予颂收起侧漏的惊惶神色,直视左燚的眼底蓄满寒意,眉棱也锐利起来……


在他没能顾及的不远处,巨大岩石后面有镜头将整个过程记录了下来。


一阵风吹过,过往散去,施予颂晃过神,烦躁地耙了一把头发。

左燚早就下了天台。


整理好情绪,他又是一副矜贵的少爷模样。

走出教学楼,除了偶尔发出的打扫卫生哐当声,基本已经人去楼空。


刚拐出理科教学楼,就看到了欣潼。

她还是那么青雉雅丽,不同的只是神情蒙上了一层阴翳,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施予颂思索着走近,才发现这层阴翳和在巍岭时所见到的一样,不过欣潼的来自于竹艾村。

短期支教是足以重塑一个人的,他笃定这一点。


“这周还需要探讨吗?”她的颊边是一根桃枝,只要微动,尖端就有可能戳进她的腮边。


今天是周五,施予颂没去文科楼等她,也没有提前让人传个话。他们关系的亲近与疏远,完全取决于施予颂的进与退。


如果还是暗恋期,不管施予颂怎么漠视,她都能全盘接受,可施予颂给了她亟待,主动搭话,还主动邀请自己去他家。

尽管自己不是恋爱脑,种种迹象也表明,施予颂的视线有那么几个瞬间是只停留在自己身上的,就像他刚才迎面走来那样,眼里全是自己。


施予颂并不知道对方会因为全身心喜欢而对自己的一举一动进行误会解读。


他曾跟欣潼解释过为什么会邀请她到家中。

至于今天,他没有忘了要知会欣潼周六要不要碰面,只是左燚先一步把自己叫到了天台。


施予颂帮她拨开桃枝,“已经不用了。”

话语很轻,并不会伤害人。

欣潼眼里闪过落寞,其实已经猜到了。


在文科楼等待的十几分钟里,路过的学生都羡慕地瞥她几眼,那时她是欢欣的,可人群渐渐疏了,并不见施予颂的身影,她知道一切要戛然而止了。


施予颂并不能知道欣潼具体的不开心是什么,他也不觉得欣潼就一颗心吊在自己身上,她那么优秀,是有被很多人喜欢的资本的,跟自己接触几次后,她也会失望地放弃的。


他那么坚信着。

乃至于现在,他只是以为欣潼在生气,气他放鸽子,好歹早点说一声。


为了道歉,施予颂提议,“校门口新开了一家桃酥店,要去吗?”

欣潼愣了一下,然后笑开,宛如一旁被绿叶衬托得极其娇妍的桃花。

不擅长哄人的施予颂释怀了不少。


欣潼本以为桃酥是现成的,施予颂可能帮她付完款就离开,其实不然,这家店主打亲手制作。

于是两人在里面逗留了一个多小时,出来时太阳已经下山了,天空豁亮澄澈。


两人的家在不同方向,欣潼家的司机已经等候多时,目送着车辆离开。

施予颂转身,看到了马路对面的施岩。


他一身帅气黑色西装,整个人落拓不羁,神情冷酷,幽邃的眼眸瞥了一眼他手上提着的桃酥。

运动鞋和皮鞋,只隔着一条马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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