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高到仿佛快溢出电子屏幕的厚厚一叠机票,失了声。丘衍楠整个人像是被丢进真空环境里一点声响都听不见了,发颤的手紧捏着手机边缘指间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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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彼时距离丘衍楠离开已近一年了,像余挽秋这样性子清冷的人罕见的赌气赌了快一年。堵到后来不仅心慌胸闷还开始头疼。

  西医看遍也没太大成效,最后还是余献冬寻了家中医馆带她去治疗。

  中医把脉后撸了把花白的胡子道“这孩子脾气还挺大”

  余献冬不明所以的解释道“我妹妹脾气很好的”

  中医没抬头右手执笔写药房接了句“原来是生闷气气的”

  余挽秋“……”怎么把个脉还把出她生闷气的事了。

  中医将药方给她叮嘱道“心平可愈三千疾,有气要发出来。年纪轻轻的尽学些不好的,幸好你来的早”

  “知道了,麻烦您了,谢谢”余挽秋汗颜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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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在吃了几帖老中医开的中药后她气顺畅多了,头也不大疼了。身体舒服了就难以避免琢磨些有的没的。禾禾的马甲也就应运而生了,只是她低估了丘衍楠此时厚厚的防备之心,试了多次才真加上她的联系方式。

  工作、时差、距离都横在她们之间。这远不是一个马甲可以解决的事情。

  可丘衍楠怀着毅然决然的逃避之心远遁至大洋彼岸,断然是不肯轻易回来的。而她一向恐高,长达十几个小时的国际飞行令她望而生畏。

  好在经过几个月的接触,丘衍楠逐渐对她放下提防之心,兴许是觉得与她聊天还挺合拍偶尔也肯与她谈论些生活琐事,吐槽难吃的食物,吐槽繁琐的家务,吐槽不同的气候让她身上过敏。她很想问:你心情有好些吗,楠楠。

  可以她现在的身份,她不能问。

  坐飞机而已,并没有很困难不是吗。十几个小时而已,并没有很久不是吗。

  想见她,就一眼,哪怕是远远的。想知道她瘦了还是胖了,头发的长短呢,那么爱漂亮的人今天有好好打扮吗。

  她身边与丘衍楠相关的东西都被清的干干净净,唯有这颗不起眼的骰子逃过一劫。她如今身边也只剩下了这颗骰子与丘衍楠上有关联了,她将骰子捏在掌心,感受它从冰凉变得温润。

  想见她。很想很想。

  她瞒着所有人仅收拾了个背包大小的行李踏入她多年不曾步入的机场。

  起飞时的巨大失重感令她瞬间失去血色,头晕目眩,四肢发软。余挽秋恶心的想作呕,只好紧咬着唇避免自己失态。如果连开始都接受不了,要怎么熬过接下来的时间。

  她自我安慰道:睡觉,睡着了就好了。没那么可怕的。

  余挽秋如惊弓之鸟般,细微的颠簸与偶能听到的机器的细微杂声都在折磨着她的精神。她只好捏着骰子,期盼从中获取些力量。

  扎扎实实的十几个小时飞行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体力与精气。她扶着墙壁缓了许久才勉强缓过劲来。

  看,也没那么可怕不是吗。

  她虽来过这几次可身边也都有家人或助手,这还是第一次独身一人。不过她运气不错还是顺利找到了她的校门,在这几个月下来她大概也知道了丘衍楠的课表时间,而现在她能做的唯有等待。

  在陆陆续续走出来的一众白人黑人中,丘衍楠显得那么孤独。

  她应该很久没去理发了,那头直长的黑发比她离开时长了好多,卡其色的大衣松松垮垮的挂在她身上,她都能想象到衣服之下丘衍楠瘦削的身体。

  还真是不会好好照顾自己。

  丘衍楠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所以并没注意到不远处的余挽秋。

  她沉默的踩着丘衍楠的脚印跟着她的背影无声随行,她更像是漫无目的的在走,遇到弯就拐没有弯就一直走。

  她向上前又想止步,爱总叫人变胆小。可她也并没有太多的时间能够停留在这。

  那就下次吧,下次好了。给自己一个再见见她的理由,也给自己留些体面。三年多的时间里她来来回回飞了不知道多少趟,多到她奇迹般的治好了恐高症,多到她对这学校都到了熟稔的地步。

  连她自己都忘记了,那么恐高的自己在最初究竟是怀着怎样的信念坚持下去,一次又一次执意孤身一人飞过万尺高空,去见一个选择逃避的胆小鬼的。

  甚至,多数时候都只是远远的看一眼。

  或许是比起生理上的恐惧,能见到她的期盼占了上风,支撑着她坚持下去。

  这样就满足了吗,余挽秋。她问了自己很多次,可连她自己也不清楚,她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她的自以为的阴暗面逐渐占领了高地,她开始披着马甲暗示丘衍楠回国。唯有回国一切才能得到解决,等她回国后。余挽秋又开始着手联系丘衡设计让她去公司实习,她要帮她解开心结,然后再与她坦白一切。

  可想到先前的分别她又忍不住想欺负欺负丘衍楠,毕竟中医说了不能生闷气。可还没欺负她就舍不得了,这是她等了这么多年才等回来的人。

  她想:回来就好,还有什么好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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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真愚蠢,居然跑去沙漠中寻找绿洲却只找到了海市蜃楼,而真正被她抛弃的却是她竭力寻求的生机。

  她真的配得上余挽秋给她的爱吗,她到底凭什么躲起来自怨自艾。

  她们分明都这么挂念彼此却都默契的选择了沉默陪伴,一个是害怕打扰一个则无颜以对,平白浪费了这么久的时间。她不敢想象,如果没有‘禾禾’的介入她还需要多久才能鼓起勇气回来。倘若她不回来,她终此一生都不会知道余挽秋为她做的事为她吃的苦。

  “好啦不哭了,恐高而已死不了人的。现在这样不挺好的吗”

  “可是…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是蠢货!”

  余献冬最烦小情侣腻腻歪歪的,害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干脆眼不见心不烦的走开给周雪眉汇报情况,免得一会还要挨训,为了这一家子她真是操碎了心。

  也就打了十几分钟电话的功夫,俩人再出来时从梨花带雨变成了春风满面,连唇色都鲜艳了几分。

  真行,刚打完人还在人家屋子里接吻。也不怕被她走进去撞见,这对狗女女!

  “秋秋,回头你能把那叠机票都给我吗?我想把它们收藏起来”

  余挽秋弯唇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好,你没事可要多看看,这样才能记得我的好”

  “就算没有那些,我也知道你对我的好。你好你最好了”

  余献冬撇嘴夹嗓子学道“你好你最好了。恶不恶心你们俩,显眼包”

  丘衍楠躲在余挽秋身后偷笑“当显眼包能让秋秋开心的话,那我要天天当显眼包!”

  ……这该死的绿茶。刚还哭哭啼啼现在又生龙活虎的了?余献冬恨不得掐死她,拱了她的小白菜妹妹还在这恶心她。

  余挽秋看拌嘴的二人,再看看亮起的路灯上悬着的那弯月牙笑着一只手拍一个的肩道“好啊,我看看你们两个水更像显眼包?”

  “余挽秋你个胳膊肘子往外拐的,有了老婆忘了姐!”说着就要抬手去揍。

  余挽秋听到这声老婆后眉梢都更舒展了些,由于心情极佳竟老老实实的站着挨了她这不轻不重的一下,这可是把丘衍楠心疼坏了又是揉又是吹的,颇有余挽秋喊一声疼她就要叫救护车的架势。

  余献冬看看恶心腻歪的两人,心想也罢至少挽秋现在是开心的,那就够了。丘衍楠要是再敢惹她生气,她就连着丘衍楠和她那小姨两个人的腿一起打断免得再来作妖,别说四条腿了就算是四十条腿她也赔得起。

  丘衍楠见余献冬盯着她的腿,一阵恶寒用上心头忙摇手说“我要再敢惹秋秋伤心不用您出手,我自废双腿!”

  “哼”余献冬没好气的扬下巴,算是原谅她先前的所做所为了。

  而远在医院的宋从欢则没这么好心情了,她疼的冷汗直冒偏偏术前检查繁琐的要死。她强耐着心头的怒火把今天的账一笔笔都记了下来,等她做完手术就要丘衍楠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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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实上,她们始终都是双向奔赴,可惜双方都爱到各有顾虑才导致错过这么久。好在苦尽甘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