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今天被铺子里的管事叫去商量事宜,叶于立要看书,不可能陪着小辈逛街玩闹。
没有大人看着,这对他们来说反倒轻松。
叶秋熙问:“是去东市逛逛,还是去游船?”
一夜过后,叶巧然的精神好了不少,心里的惶恐消失不见,但对宁岳十分厌恶。
“宁岳一个学徒天天不上工,不会被掌柜辞退吧?”
宁岳嘴角含笑,一副小白花模样。
“师傅听说有玩伴来找我,给我放了几天假,你不用担心。”
叶巧然噎住,她才不担心。
叶秋熙跟着说:“对,庄师傅人很好的。”
叶巧然不以为然,他跟你家合伙开铺子,你当然觉得他好。
石头挠头:“所以去哪玩?”
叶巧然白他一眼:“你就知道玩。”
蹭吃蹭喝罢了。
也就是大伯家,这放别的人家才不搭理。
石头现在对叶巧然那算是真认识了,听她这句嘲讽十足的话,也不忍了。
“那你说去哪?你要是不愿意跟我们走一块,那就分开。”
“分开就分开。”
这正合叶巧然的意。
石头话一出口就知道完蛋了,这正中叶巧然下怀。果不其然,她应的多干脆。
叶秋熙忙从中说和:“那我跟巧然一起,石头与宁岳一起,你们男子的喜好本就与我们不同,那就分开逛吧。”
“不用,我自己一个人就行。”叶巧然拒绝
石头笑地别有意思:“呦,又是一个人?别再是走两步路后再迷路,然后又巧遇到什么人,等着天黑被人家送回来吧。”
叶巧然心里一颤,下意识看了一眼叶秋熙,恼羞成怒道:“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知道。”石头说话毫不客气
论交情,那肯定是跟叶秋熙感情深,虽然他帮宁岳密谋搅黄叶秋熙与徐世员的婚约,但前提是宁岳喜欢叶秋熙,会对叶秋熙更好。
叶巧然这算什么?满肚子阴谋算计。
愧她还跟叶秋熙是堂姐弟,叶秋熙一家都没有做对不起她的事,自己还有那么有钱的未婚夫,真没良心。
“我不知道,你倒是说清楚,现在就给我说。”
叶巧然心里很慌张,一边担心,一边又想确认石头是不是真知道什么。
越纠结,情绪越激动,她凶狠地盯着石头。
“你倒是给我说出个一二三来。”
石头:“你确定让我说?”
叶巧然顿住,心里慌的不行。
蓦地,她拿着手帕捂着脸,对着叶秋熙哭诉道:“秋哥儿,我可是做了什么对不起石头的事?为什么他这么讨厌我?他跟你关系最好,你帮帮我,让他不要针对我,我做错了什么,我改。”
石头:……
他被气笑了:“叶巧然,你不就是想找机会单独行动吗?行,成全你,我这就走。”
叶秋熙满脸无措,他手忙脚乱的一边安慰叶巧然,一边还要喊石头,让他不要一个人走。
宁岳深深地看了一眼叶巧然,对叶秋熙说:“我去跟着石头,你注意安全。”
-
石头站在前边伸着脖子等宁岳,心里直打鼓,臭小子不会真的不来找他吧?
宁岳无语:“刚才不是挺神气的。”
石头被吓一跳:“你怎么从我后面过来了?”
宁岳看着他:“你故意闹这一出,想干什么?”
石头气哼哼地说:“我就是看不惯叶巧然看我俩的眼神,她鄙视谁呢?才在镇上住几天就瞧不起乡下人,她自己就是乡下长的。要我
说,赵泽会她订亲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那是不是赵泽?”
“啊?”
石头一惊,顺着宁岳的视线看过去。
“还真是赵泽!听说他家在皇都有铺子,不是也在这一片吧?这也太巧了吧?”
“叶巧然见到未婚夫肯定很高兴。”宁岳嘴角带着笑
“高兴个屁。”石头白他一眼,说:“叶巧然现在只有见到徐世员和他娘才会高兴……”
说着说着,石头话头停下,他两眼放光。
“对,见到未婚夫,叶巧然肯定高兴坏了,哈哈哈……”
石头说着跑过去找赵泽,宁岳好整以暇地跟在后面。
赵泽一头雾水的等着眼前说完话:“你是?”
石头想到叶巧然吃憋就很兴奋:“我是叶家村的,你跟叶巧然订婚时,我见过你。刚好叶巧然和她大伯一家来皇都,我蹭他们车来找我朋友,叶巧然她们就在前面,你要不要去见见她?”
赵泽嘴角一抽:“怕是不合规矩。”
啊?
石头不理解,在乡下两家订婚后,小两口私下见一面送个东西什么的,还是可以的。
“你们镇上的规矩真大,都订亲了还不可以见面。”
赵泽面具式的笑容要维持不住了,生意人见人三分笑,他常年下养成的习惯要破功了。
“你是买农具?”宁岳这时走过来问
石头连忙介绍:“这就是我来皇都找的朋友,叫宁岳,也是叶家村的,他现在在铁匠铺里当学徒。你要买农具可以到他的铺子里买,他师傅很喜欢他,可以给你便宜的。”
宁岳黑漆漆地眼珠子盯着石头,话真的太多了。
赵泽心里一动,抱着来都来了,遇也遇上,能省则省的念头。
说:“我这次买农具也是顺带的事,但看几家都没有满意的,既然小兄弟的铺子也卖农具,赵某就厚着脸皮前去看一看。”
宁岳扯着嘴角:“话过了。”
说着在转身的瞬间,给了石头一个凉凉的眼神。
石头缩着脖子跟在后面,干嘛呀这是,给你师傅介绍生意还不行?
许久没露面的庄仁今天出现在铁匠铺,他见到宁岳带着两个人来很诧异。
宁岳见到他眼里也有惊讶,至春楼那一晚过后,两人已经许久没见了,包括步英。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他呢?”这个谁不言而喻
庄仁没回,他看着被宁岳带进来的两人,问:“他们干什么的?”
宁岳指着赵泽,说:“给你带的生意,他要买农具。”
庄仁不可置信,铁匠铺要倒闭了吗?居然要宁岳亲自拉生意?
不对,铁匠铺本来就不是以做生意为主。
轻咳一声,庄仁叫来伙计带着赵泽去看农具,不管如何有生意就做吧。
“那他呢?”庄仁看向石头,问道。
不等宁岳回答,石头十分自来熟的上前介绍:“师傅好,我叫石头,比宁岳大一岁。我是他最好的朋友,我们从小玩到大的,刚才的生意是我开口的。”
庄仁看向宁岳意味深长:“最好的朋友啊。”
声音拖的很长,很有意味。
宁岳不想说话,他选择闭嘴。
石头笑呵呵地说:“刚才那个人是我们村姑娘的未婚夫婿,师傅等会儿可以便宜点吗?”
庄仁一脸和善:“便宜,当然便宜 。我这乖徒弟第一次带人上门,一定便宜。”
庄仁的声音不小,铺子外的赵泽听到后,心里又是一番计较。
这个铺子的农具确实比其它店铺的农具要好,打铁手艺也是很不错。如果价格合适,多买些也行,总归家里的田地多。
看好农具之后,一问价格,赵泽懵了。
“多少?”
自以为冷静的赵泽,这时也冷静不下来。实在是价格低的有些离谱,比别家要便宜三层。
庄仁挑眉:“嫌贵?”
赵泽忙说:“当然不是。”
这还贵,整个岁安城都找不出来更便宜的了。
石头见赵泽跟不要钱似的下单,低声问宁岳:“你师傅不会亏本吧?”
宁岳看了一眼庄仁,那人眼里的笑意,就快把他心里的想法实质化了。
“这时候才想到这些,你不觉得晚?”
石头懊恼道:“我哪知道你师傅这么实诚。”
实诚?
呵,实诚。
宁岳扯了扯嘴角,还不知道憋着多少条道道。
赵泽得了这么大实惠,脸上的笑容真实多了。
“感谢庄掌柜,感谢两位小兄弟。”
宁岳露出恰到好处的天真与热情:“这么多你一个人不好拿,刚好铺子里有辆骡车,你住哪?我跟石头送你回去。”
赵泽顿住,迟疑道:“这不好吧。”
石头觉得既然宁岳说能送,那肯定就能送,再想到他心里的计划,十分热情的说:“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反正我们现在也没事,你买了这么多东西送货上门也是应该的。”
话是没错,但已经便宜很多,多到赵泽不好意思再让铁匠铺送货上门。
宁岳:“对,一家人。石头,把东西搬上车。”
赵泽哪能上石头搬连忙说:“我来我来。”
这一打岔,赵泽就忘了客气,实在是一切发生的太快。快到他这个做了十几年生意的人,好像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一般,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坐在骡车上出了铁匠铺几丈远。
铁匠铺门口,铁匠光着膀子站在庄仁旁边,与他一起目送骡车离去。
“宁小子终于交朋友了,这么多年总是冷冷清清,一点小孩的活泼劲都没有。”
庄仁嗤笑:“还不知道他憋着什么坏。”
-
石头和宁岳不会赶车,赵泽一边赶车一边怀疑人生,自己十几年的生意到底是怎么做的?
他十三岁的时候还跟着商队跑了几年,他看着车上的农具,眼里闪着迷茫。
好仓促,好快。
“赵大哥,听说你家在皇都也在铺子,在哪?做什么的?我们可以去看看吗?”石头兴高采烈,完全不知道矜持怎么写。
赵泽回过神,下意识挂上生意人的笑容,但看到石头那双干净清澈的眼睛时,心里好笑,当真是面具带久成习惯了。
“这些农具就是先送到铺子里,铺子位置很偏,卖的也是一些寻常用品,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石头连忙摇头,说:“我怎么会失望,村里都说叶巧然嫁了有钱的夫家。说你家可有钱了,在镇子上的房子老大,我羡慕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失望。”
赵泽失笑:“太夸张了,我家在镇上也只是寻常人家,早年家父跑过商积攒下一些家产,也就比村里多几亩地而已。”
宁岳看他一眼,多的可不是几亩地。
赵家有一百二十亩良田,只不过秉持着财不外露,没声张。要不然,赵地主这个称呼赵家是怎么也跑不掉的。
话说回来,如果不是文莺莺的嚣张做派,赵家依旧会继续低调,闷声发财。
铺子如赵泽所说,位置真的很偏,都出主城了。
周围住的都是平民百姓,房屋样式和叶秋熙家那边完全不同,石头好奇地看着周围。
“我来以为整个皇都都是繁华热闹的,没想到也有这种土墙灰瓦。”
宁岳眼神淡然平静:“比石栏里好多了。”
石头好奇:“石栏里是什么地方。”
赵泽诧异,没想到宁岳还知道石栏里,他回答石头,说:“都是朝不保夕的人住那里,能活过一夜就是赚的。”
石头懵懂半响,才瞪大眼睛说:“就是十分贫穷的人住的地方?”
赵泽笑道:“这么说也行。”
石头叹息:“要是这样的话,我家绝对是要住在石栏里的人家。”
宁岳:“这可不一定。”
石头看他:“为什么?”
宁岳
挑眉:“因为你有我这个最好的朋友。”
石头一愣,随即一拍手哈哈大笑道:“对,你是我的靠山,果然小时候死皮赖脸是对的。”
宁岳嘴角抽了抽:话多的傻子。
石头笑的十分开怀:好兄弟。
赵泽看着两个人笑容温和,为这年少的真情感到动容。
没过一会儿,赵泽的铺子到了,面积比叶秋熙家的卤味铺大多了,后面还连着一个小院。
有伙计过来搬东西,石头好奇去店里左看右看。
“原来你家也是开杂货铺的,那和叶巧然家一样呀,倒也般配。”
赵泽只是笑笑没说话,叶家的亲事,是父亲定的,对他来说只要不是文莺莺表妹,都行。
如果真让他选,倒是觉得叶家那个小哥儿不错,不是说喜欢那个小哥儿。他不喜欢哥儿,他喜欢的是女人,只是觉得那个哥儿安静的性子更适合自己。
至于叶姑娘,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们的日子还很长,如果做不到恩爱两相宜,但愿相敬如宾。
“那你表妹干嘛还嘲笑叶巧然家是开杂货铺的?”
石头已经知道那天在银店里发生的事,此刻只是大为不解,都是开杂货铺的,谁还比不上谁。
赵泽蹙眉:“你们碰上她了?”
石头点头:“对呀,把叶巧然都骂哭了。”
说完朝宁岳使眼色,别拆台,他有大计划。
宁岳白他一眼,你最好计划成功。
赵泽眉尖的厌烦一闪而过,苦笑道:“真是让叶姑娘受委屈了。”
石头煞有介事:“是呀,当着王秀婶子的面大骂叶巧然,哎呦,首饰店里人来人往的,叶巧然脸色可难看了。要不,等会儿你跟我们一起去叶叔家里,向叶巧然道个歉安慰一下她?”
赵泽蹙眉沉思,随后点头:“好,麻烦你们稍坐片刻,我出去准备些东西,上门道歉,总得带些像样的东西。”
不为别的,但为文莺莺在叶秀才家人面前大放厥词,这叶家就得走一趟。
计划成功,石头心里正得意。闻言,忙说:“你去你去,不着急。”
等人走后,石头拉着宁岳到小声地说:“这个赵泽还挺有礼貌,虽然长的不如徐世员俊郎,但人品瞧着还可以。家里还这么富裕,真不知道叶巧然怎么想的,过日子都是柴米油盐,光好看能有什么用。”
“人家可是秀才。”宁岳将他以前的话还回去。
石头完全没想到宁岳是在拿他以前的话堵他,听后,认真地说:“秀才也就名声上好听,过日子少一文钱都吃不上肉包子。笔墨纸张可费钱了,你看徐世员的衣服都洗发白了,你再看赵泽的衣服,那崭新程度一眼就能看出来。”
“那要是徐世员考中举人呢?”宁岳两手抱胸,看着石头,辩,你再辩。
石头张了张嘴,最后生气地说:“你到底哪头的?我是在帮你,你还想不想娶叶秋熙了?”
宁岳一手作出请的姿势,说:“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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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泽换了一套更显稳重得体的衣服,提着重礼跟着石头和宁岳进了叶家的门。
“伯父、伯母,赵泽为莺莺之事特上备上薄礼登门道歉,还望伯父、伯母不要介意莺莺莽撞不懂事。”
叶于立回过神,忙说:“这可使不得,小孩子不懂事,怎好让你特意跑这一趟。”
王秀也说:“就是,这礼也贵重了,哪用得着这般。”
话音刚落,院子里传来叶巧然欢快的声音。
“大伯父、大伯母,快看看是谁来了。”
叶于立和王秀下意识向外看去,眨眼间功夫,徐世员母子在叶巧然和叶秋熙一左一右的陪伴下进了门。
看到赵泽时,叶巧然脸上的笑容僵在脸上。
叶秋熙不着痕迹的走到石头和宁岳身边,眼神寻问,他(赵泽)怎么来了?
石头挤眉弄眼,看戏就成。
宁岳低声道:“等会儿再说。”
叶秋熙只好暂时收起好奇心。
倒是徐世员很快收起眼里的诧异,拱手行礼道:“赵兄好,今天真是巧。”
赵泽回礼:“徐秀才好,是巧。”
徐唐氏看着一身锦衣的赵泽,再看看自己和儿子身上的素色旧衣,视线又从桌子上的重礼上划过,反观自己这边,两手空空。
一路上在叶秋熙面前端着的气势,一下子破了。
她僵着笑,说:“既然人已经送回来,你们家又有客人,我们就不便打扰,这就走了。”
王秀上前拉着她说:“都是一家人,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
她向徐唐氏介绍道:“那位是赵泽,是巧然的未婚夫婿,跟秋熙同一天定婚的。”
叶巧然的笑彻底维持不住,只能别过脸装作害羞,手里的帕子都快搅烂了。
那个死胖子到底是怎么来的?
王秀继续在说:“今天也是巧了,你们都留下,我们一家人吃个便饭。”
徐唐氏本来就打算来吃晚饭的,这会儿被赵泽比成这样,心里难受的不行。
嘴角扯出一丝笑意,说:“这也太麻烦你了。”
王秀:“有什么好麻烦的,都是一家人。”
宁岳对叶秋熙低声说:“时间有些晚,现做来不及,不如直接去外面订一桌让人送上门来。”
叶秋熙觉得有道理,于是上前两步对还在客气的王秀和徐唐氏说:“娘,您陪徐伯母说说话,我去外面订一桌让人送上门来。”
王秀眼睛一亮:“这主意好,快去,订些好菜。”
“放心吧,娘。徐伯母头一次上门,我肯定订最好的菜。”
叶秋熙说完就转身出门,本来就是客套的话。但徐唐氏心里涌出一股强烈的不喜,这秋哥儿真能花钱,以后来得了。
她对王秀认真说道:“你我两家都是有读书人的,你应该知道读书可是要花不少钱的,这不该花的千万得省。”
王秀对读书花钱这事深有体会,因此也没多想,便点头赞同道:“是呀,要不是手里还有半个铺子,我家秋哥儿他爹也不能安心读书。”
宁岳早已移步到门口等着叶秋熙,没想到人出来后面还跟着一个。
“你出来干什么?”宁岳对石头的语气十分不善。
到了外面石头终于不再憋笑,他笑的脸色通红。
“叶巧然的脸色真难看,真是笑死我了。”
叶秋熙疑惑了:“她不是害羞了吗?”
石头笑的更欢畅了:“她害羞个屁,怕是心里都恨死赵泽了。”
叶秋熙更疑惑了:“她为什么要恨死赵泽?”
宁岳冷冷地看着石头,说:“她更恨的是将赵泽带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