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德满带着人撤下去了,白岩犹自有些出神,盯着男人的后背。
他自然不会傻到没有楚帝的允许,宫人会擅自给他传膳。
可是大人……不是讨厌他吗。
“还盯着朕做什么,想叫朕把你关起来吗。”
男人冷沉的声音响起,白岩抖了一下,抿抿唇,摇了摇脑袋:“不、不了。”
楚帝一顿,而后不知作何回应,又有些微薄恼怒的批阅奏折。
白岩也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的回应太随便了,呆了一下,弥补道:“我是说,我知道了,大人。”
一句话,又目无尊卑,又胡言乱语。
楚帝已然不想与他计较,而白岩,平静下来后握着筷子,开始动了起来。
细腻的饭菜正好适合他现在的情况,白岩慢慢眯起了大眼睛。
他之前只以为是地府的神奇之处,可没想过原来这个糕点,是出自楚宫中的,他的母亲当年与大王子妃是闺中密友,想来应该也是那时候尝到学习的。
白岩咀嚼着,等慢慢吞吞的吃完,也没想明白楚帝的意思,之后一个下午就亦步亦趋的跟在楚帝身后兢兢业业的记录。
除了站得有些累,和普通的做官没什么两样。
日子这样过得飞快,等白岩再回顾自己是怎么过来的,已经到了九月末,快到夏日的尾声,楚国每年都会有的围猎会。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要穿什么合适——”
白岩下意识的回道。
淡淡的熏香飘在殿内,殿外高空上是鹰鸟的鸣叫。
白岩指尖一抖,写错了一个字,连忙划掉,抬眼去看穿着深色玄服的男人,支支吾吾的找补:“我、我是说,大人穿什么。”
楚帝一直未曾纠正过他的叫法,时间长了,白岩也便未再改过。
只是刚刚他太想当然了!他虽然是楚帝身边的官,但是却只是个小官,而且楚帝把他放在身边,多半是看住他,围猎会——他应当是没有机会去的,或许有机会,那也只能是去工作。
听说围猎会是一块皇家的大草场,有很多动物,晚上还会烤肉。
白岩只在书中见过,眼里忍不住有些钦羡。毫不保留的就写在脸上。
两个月来,少年的性子一点未点,又或者说,他感觉放松下来了,胆子还越来越大,诸如现在,哪怕是楚帝垂目看着他,少年仍在出神。
楚帝眉头动了下,又低下头,道:“此事自有尚局的人操心,不需你多想。”
少年失落道:“我知道的。”
白岩低着头写字,没什么需要特殊记录时,他就会在男人身边习书,这当然不是白捡的便宜,除了要替男人安抚信息素,他还得定期接受书本内容的考核,若是不达标,就会被惩罚一天。
少年想去的意味已经快要泄出来了。
男人忽而道:“若你想去,也不是不可。”
白岩超快的抬起头,眼睛都亮了。
“大人需要我做什么吗。”
答应的倒是很快,完全不怕代价会很大。
楚帝冷笑了一声,最后却只是转过头,说道:“以你的能力,还要做什么吗,安生待着。”
虽然被骂了。
白岩抿了抿嘴巴,嘴角还是偷偷扬起来。
他还从没参加过围猎会,期待已经拉满了,现在就开始畅想。
“看书。”
男人淡声提醒。
白岩于是拉拉唇瓣,终于老实下来,照着楚帝的字迹誊写。
*
围猎会在五日后举办,是个大晴天,悠悠的小风吹着,一路上白岩的心情都没闲下来。
此次围猎会参加的大多是武将,但是也有少部分皇亲官员极其家眷,以及太学学子参与。
楚帝策马在前,白岩倒是一个人被留在了马车里,他原本想要出来,丁从喜笑眯眯的制止了他,说:“大人,陛下不定什么时候跑马跑累了就得上来歇息,大人还是留在马车上等着陛下就好。”
白岩思索了一番,绝得有道理,这才安生坐在里边,当然也没少了糕点吃,等到了围猎场地,甚至吃的肚皮都有些圆滚起来。
楚帝自马上垂目看他一眼,嗤笑了一声。
白岩霎时不好意思起来,有些殷勤的跟上去。
楚帝没说他什么,利落的单手下马,立刻有人将嘶鸣的黑云牵走。
白岩跟在楚帝身后,楚帝只面见了几位心腹,诸如太河均等人,又说了几个奖来激烈年轻的武士们,随后便吩咐围猎开始。
白岩还第一次见到了那位传说中的十七王爷,当年代替楚帝监国,如今虽然风头湮灭,但是也算在朝内有立足之地。
十七王爷身后跟着他两个儿子,两人长得酷似父亲,只是瞧着面相有些阴鸷。
白岩不小心对上其中一人的视线,连忙低下头。
那人的目光却很长时间才散掉。
虽然是出来了,但是很多事情不能随便办,最重点的,围猎的重点,白岩并不会,不只骑射,其实连马术白岩都没有过任何经验。
楚帝已经带人冲向树群中,此次围猎,兴才也特例跟在白岩身边,见状低声道:“世子不若走走,还能与同学相聚。”
是了,同虽然不能骑马打猎,但是贺兰明吉他们也在这里!
白岩点点头,从楚帝休憩的大八角帐篷中出去。
楚帝所休憩的地方与外围隔着一定距离,有重兵把守。
白岩出来前,丁从喜还特意叮咛嘱咐,命人多拿了一件披风,说是晚上风大。
当然,白岩也待不到那么晚,夜色昏暗时楚帝等人就该回来了,他作为楚帝的小官,自然也得在。
学子们都在外围的中心,贺兰明吉作为和白岩一样有名的“体弱废柴”,嚼着肉干,懒在草丛上混吃等死,瞅见白岩,先是眯了眯眼,然后目露惊喜,一下就跳了起来。
“你这家伙!都没个信,害我以为楚帝把你怎么着了!”
白岩收住他,嘴角高高翘着。
其实一开始,他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甚至都认为会被关起来,四周黑暗暗的,直到他死去没用的那天。
毕竟大人先开始就是这么威胁他的,而楚帝会做这样的事也绝不奇怪。
他道:“没有的,大——陛下很好。”
虽然人有些凶,经常性的笑也不是什么好笑,但是——
就是个好人。
贺兰明吉翻了个白眼。
他也只敢和白岩这么自在。
两人踩着草场走了一下午,白岩又去见了之前认识的几位同学,然后才告退。
虽然只是走走,白岩也兴致冲冲,此处草场不止有野兽,中心区域也有豢养的动物,例如几只刚出生的小羊羔,就隔着栏杆咩咩的叫。
白岩弯起唇瓣,只是再见到身前的人之后,嘴角的笑容就没了。
他的表情变得太快,以至于楚祈宣整个人顿了一下。
他往前一步,低声说:“阿年,你在宫里还好吗。”
白岩警醒的往后退了两步。
在楚帝身边的时间太长,除了宫内的人以及太河均,每次楚祈宣在的时候,他都被楚帝遣走,以至于他都快忘了之前的事。
楚祈宣顿了一下,眉头皱起来,他看起来有些焦灼,还想上前拉住白岩,直到身后传来白清的声音,才停下动作,像是被烫到一样伸回手。
楚祈宣的马车就在楚帝的仪仗队之后,他也自然清楚的见到那架只应该坐着帝王的马车上,却只有白岩一个人。
可是白岩与他皇叔分明没有半点关系——甚至当年的清河郡主,也与先皇后没有联系,白岩被点为舍人,还是在他皇叔身边的亲随,这已经是很奇怪了,而一个舍人能坐皇帝的马车,这简直就是不合理,不可能发生在他皇叔身上的事。
哪里出了意外,一定是哪里出了意外。
楚祈宣回头看了一眼白清,暂时镇定下来,想起要紧事。
他与白清已经定了亲事,一月后就要完婚了。
“阿年。”
数月不见,白清的脸色十分苍白,他身后跟着小厮,仔细扶着他,到了楚祈宣身边才挥退那些人,靠在楚祈宣身上。
楚祈宣很快揽住他,这次看向白岩的目光又焦急了一些,歉疚已经几乎没有了。
毕竟只是长期的需要白岩的血,这不会危机生命,他也还在寻找办法,只是目前还不知道该怎么解决。
“阿年,最近你在宫内,联系不到你,清儿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他需要——”
“见过世子殿下。”
楚祈宣话没说完,丁从喜的声音便卡了进来。
楚祈宣收住嘴,略有些疑问的看过去。
丁从喜是江德满的弟子,也是楚帝近两年提拔上来的近侍,他自然是知道的。
“丁公公。”
白清也拧起了眉头,隐约察觉到一些不对。
他靠着楚祈宣,对丁从喜点了点头致意,而后看向白岩。
丁从喜是楚帝的代表,他的行为,自然也都是楚帝默许的。
丁从喜笑眯眯的,行礼道:“世子夫人,奴才这厢有礼了。”
“白舍人大人时间长了,奴才心里担心,特来接接大人。”
白岩见到丁从喜,才镇定下来。
他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只是他的血——
白清苍白无力的模样被白岩看在眼中,虽然很疼,但是兄长的命全靠他来维持,以前白岩没有选择的权利,可现在有了,一条命压在他身上,他到底该怎么办。
许是像宣王世子说的一样,只是要他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