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临渊的猜测并没有成真,因为他还没来得及收回手机,季宇辰的短信就发了过来:【很厉害,和《惊蛰》不一样的厉害。纯粹、坚定,假以时日,这个角色一定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

  季宇辰的点评与众不同,直接把祁临渊看乐了。

  这是霸总的通病吗?看到一个人,就考虑他的未来。

  【不过,你以前是不是遇到过什么事?感觉那段受伤的戏,你演出来的感觉,和我看过的其他年轻人演出来的感觉不太一样。】

  很快,季宇辰又发了一条短信过来。

  祁临渊一阵怔忡。

  他知道季宇辰说的不是演技,是感觉,就像那天他们透过艺术品体会到的创作者的感情,季宇辰看到的也是角色体现出来的他的经历。

  诚然,演技这种东西可以通过磨炼提升,但一定程度上,演员的演技受限于他的经历。

  一个从小到大顺风顺水的演员,演意气风发的角色和演饱受磨难的角色,出来的效果并不一样,经历越是简单,体悟越是少,演起复杂情绪来,就越是困难。

  和他同龄的年轻演员,大多刚出道,除非小时候经历特别坎坷的,不然演起受伤戏,基本全靠模仿和想象。

  但他不同,上辈子毁容后他跑过龙套,当过小配角,被轻视被“不经意”地打伤属于家常便饭,更有一次,因为从影视城的小地头蛇那里“抢”了一个角色,他被骗到巷子里,足足挨打了三分钟。

  那段经历让他无比清楚受伤到底是什么情况,反应到那段戏,就是演出来的效果真实无比,直接把导演和对手戏演员都搞懵了。

  但就算是那两位当事人,他们也没往自己有过什么经历想。如果不是季宇辰比他当年见到的时候各方面都更年轻,恐怕他会以为对方也重生了。

  【是遇到过一些事,不

  过不重要,都过去了。】

  祁临渊犹豫许久,终于还是应了。

  或许那段经历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或许多年以后连他自己都无法确认那段经历是否真实存在,那他想在自己还记得、还在意的时候留下一点过去的自己存在的痕迹,如果知道这个痕迹的人还有季宇辰,那就更好了。

  对面的消息停了一会,就在祁临渊以为季宇辰已经把手机收起来的时候,对面又回了新的消息过来。

  【未来的你会有更广袤的天地,我也祝愿未来的你会有更幸福的人生。】

  “季总你犯规了啊……”祁临渊小声嘀咕着,眼眶一下有些红,“不过……谢谢,你也一样,会有更好的、更幸福的一生。”

  这声嘀咕完,祁临渊眨了下眼,灿烂地笑了起来。

  他会做到的,自己的一生、季宇辰的一生,他都会让它们以最完美幸福的姿态,从此刻蔓延到未来。

  .

  祁临渊几人都觉得这个预告不错,更遑论外界。

  普通观众或许没办法精准分辨哪个表情演得最好,哪一幕演员投入了最多的感情,但他们看得出成品效果啊!

  能不能打动人、能不能被惊艳到,这是非常直观的事情,恰巧,祁临渊的表演能完美地做到这两点。

  【前几天听到祁临渊录音的我:现在的演员真的不行,没有一点志向;今天看到祁临渊预告的我:哎?这个人怎么言行不一?明明挺厉害的!】

  【什么厉害,就是单纯长得好看而已……】

  【我想通了,花瓶怎么了?娱乐圈不需要长得好看的人来调节一下作品的调性?只要他正片能演成预告这样,后面的作品也能这么美,我管他想当实力派还是想当花瓶,赏心悦目就够了!】

  【一头雾水,我觉得他演得挺好的啊,完美贴合角色,不需要剧情都能看出他对应的画面是在干什么,是怎样的性格。】

  【我也。看他给人送花的时候,希望对面的人是我,看他和人吵架的时候,忍不住想笑,看他受伤……啊啊啊,这段有点不敢看,好痛啊!】

  【想!看!正!片!】

  ……

  这个预告的评价不低,祁临渊的评价更高,完全没有人提到“新人”这个词。

  毕竟一个预告看下来,实在没办法联想到这个词,就连吵架都想不起来。

  【说起来,他和男主差距有点大啊……完全不是一个档次吧?】

  【差距一直很大吧?之前综艺就看得出来。】

  ……

  也有人顺嘴提到了何冉升。

  发出来的片段里,何冉升演得不能算差,但和祁临渊对比……来一百个人,一百零一个都希望女主角和祁临渊的角色在一起。

  【何冉升的勇气还是应该被赞许的,毕竟不是谁出道作都敢让祁临渊当男二的,就是这出道角色算是废了吧?】

  算是废了吧?

  废了吧?

  吧……

  这几个字倒映在何冉升的瞳孔里,让他有种浓烈的窒息感。

  他当初到底是有多蠢,才会向剧组推荐祁临渊?

  .

  祁临渊感觉鼻子有点痒。

  他怀疑有人在念叨自己,但他没有证据。

  如今的他依然坐在茶楼,杯中的茶只有一半,看起来像是喝了,然而只有祁临渊知道,这是被自己偷偷倒了。

  毕竟其他人NG了一次,又NG了一次,两个小时过去,一直让他喝茶,实在是喝得有点撑。

  梁诩也坐在他旁边,困得不行,仿佛要睡过去。

  随着又NG一次,郁锋深吸了一口气,走了过来:“要不你们先回去,我随便找两个人这里坐着,到时候看哪个镜头带到你们,我们再重拍。”

  郁锋没提用替身的事,祁临渊和梁诩也没提。

  他们比谁都清楚自己的角色塑造得怎么样,哪怕是远远带到的背影,其他人演的和他们演的,都完全不是一个人。

  “别回去了,就这样吧!反正回去也没什么事干,我又不轧戏。”梁诩大咧咧地说道。

  祁临渊也摇头:“我下一部还没有着落呢,就这样吧!”

  郁锋点头,正准备回去接着拍,梁诩已经举起了手:“不过郁导!我能不能换个姿势?这个姿势再坐下去,我真的要睡着了……”

  郁锋想了想:“可以,你们自己看着办。不过尽量不要动作反反复复,这样成片看起来会很怪。”

  得到肯定答复的梁诩欢呼了一声。

  他看祁临渊似乎有点神游天外,连忙敲了敲桌子:“临渊,帮我想想,有没有哪个姿势坐着比较舒服,又符合我形象?”

  祁临渊回过了神,无奈地看着他:“梁哥,你跟我说这个?我坐得背都要断了。”

  邵珏的日常坐姿是没个正型,谢云归的日常坐姿是端正有礼,邵珏坐到犯困,他又何尝不是坐到背疼?

  “我觉得拍完这部戏,我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办法摆脱谢云归的坐姿体态了。”

  梁诩闷笑,不过很快,祁临渊又开口说道:“我刚才在想,与其枯坐……不如我们来闲聊吧!以谢云归和邵珏的身份。反正他们坐在这里,本来也是在闲聊的。”

  “我觉得可以有,”梁诩瞬间来了精神,“也可以增进我们对自己、对对方角色的了解。”

  一直留在附近,为他们服务的小道具师听他们这对话内容,感觉背后起了一层冷汗。

  卷王什么的……真的太可怕了,幸好他们两个棋逢对手,和对方卷就满足了,不然拉着他们这些工作人员一起卷……

  哦不,救命!

  祁临渊不知道小道具师的惊恐,随着郁锋那边传来“action”,他便收起自己的本我,以谢云归的眼神,看着面前的人。

  “邵大人最近在忙什么?”

  “我有什么好忙的?点卯、巡街……无聊死了。”

  “哦?不是买到一匹宝马良驹?我以为以你的性子,会邀请我们一起去看看。”

  “哈哈哈,你从哪里听来的?你看我没换新马,就知道这是谣传了。”

  “是吗……”谢云归若有所思,“我本来还想着看看,画一幅骏马图……”

  “卡!”这道声音远远地传来,梁诩也窜了起来:“临渊,不带你这样的。咱能不能聊点轻松的?我说得我冷汗都要下来了。”

  祁临渊其实自己也发现了这话题好像哪里不太对,简直弥漫着浓烈试探的味道。

  然而他已经习惯了谢云归这样说话、思考、试探的方式,实在换不了思路。

  “要不梁哥你开头,你找话题。”

  梁诩想了想,觉得也行,等郁锋开拍,便漫不经心地敲着桌子,非常随性地问道:“最近巡街的时候,好像很少看到你在茶楼。”

  “最近看了本游记,萌生出了绘制地图的心思,便搜集古籍,研究游记所述地的山川风貌。”

  “难怪,我说怎么几次在书局那边看到你的小厮。我还想着你书房的藏书八成比书局还多,这种小书局能有什么你没看过的,原来是你有了新的爱好。”

  谢云归喝了一口茶:“世间书册,何止万万,莫说我书房了,就是我们府上全用来归置藏书,也未必全放得下。”

  “卡!”

  这回轮到祁临渊无奈地看着梁诩,后者嘿嘿一笑:“我不是故意的,就是怎么说……不由自主?”

  祁临渊叹了口气:“算了,剧情走到这里,谢云归和邵珏本来就是这种每句话都暗藏机锋的关系……”

  所以他也好,梁诩也好,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到了后面,好好的一段话,愣是搞出了微妙而诡异的互相试探的味道。

  梁诩深有同感:“谁说不是呢……”

  一时间静默无声,两个人都没有再说

  话。

  梁诩回头,看着郁锋正在拍的混乱的茶馆,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好像这几天钱强要进组了,那个老东西,啧……”

  梁诩说完,看祁临渊看向自己,连忙解释道:“不是我不尊敬前辈,是他……”

  “我知道,”祁临渊难得打断了他的话,“那确实是一个老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