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都市情感>亲爱的约书亚>第9章 背叛

  【伊卡洛斯,你不要飞的太高,太阳会将你的翅膀熔化。】

  雷尼面上挣扎的神色让薇薇安有些紧张,即便她预想过揭露真相会给男孩带来什么,也无法真切地预见到这幅悔恨与痛苦交织的模样。

  “我会保护你的。”少女试图经由承诺带给雷尼力量,但她的心中也有些不好的揣度。

  “保护我?”雷尼有些疑惑,他看着面前的少女,薇薇安脸上还是那副凝重的神情,让他觉得陌生。女孩在雷尼面前甚至有些娇小,当她摆出保护者的姿态时,不免使人失笑。

  薇薇安看见了雷尼那双棕绿色眸子里深藏的恐惧。她有些自虐地回忆起事件的细节,串联起那些被她费尽心力收集的线索。柔软细腻的双手捧住雷尼的脸颊,有些悲伤地说:“这一次我会做到的。”

  “我们可以把真相公之于众,那个时候,你就可以开启新的人生了。”

  “没有阴霾、没有痛苦的,崭新的人生。”

  那也是剥离掉血肉中约书亚这一存在的人生,雷尼有些恍惚的想。他并不擅长安慰人,更无暇顾及少女敏感的神经。高大的男孩露出懵懂的模样,他的惶恐不安、迷茫无助,并未得到确切回应。——从这个故事被薇薇安开口讲起,就让他失去了心灵的避难所。

  薇薇安的手掌从雷尼的脸上落下来,转而牵起他手。——她想要换一种更具体的方式,不忍看他这般颤抖。

  雷尼看着与薇薇安交握的双手,恍惚间苏醒了陈旧的记忆。他好像的确曾这样拉着她的手,漫步在一个陌生而熟悉的庭院。他听到女人温和的招呼,感受到对方的手放在额头的温暖,呆呆的、静默的接受着来自对方的怀抱。还有一个高大沉默的男人伫立在一边,看着小孩子们追逐打闹的身影。

  当然,那之中也有约书亚,只有他是记忆中最清晰、最鲜活的一个。那个小小少年捧着杯子,脸上翘着恬淡的笑。彼时还没有习惯英式发音的约书亚嘴巴也有着孩童的饱满。

  “你想起什么了吗?”薇薇安希翼地攥紧了雷尼的手,她实在太渴望得到回应,在这孤独找寻证据的日子里,煎熬着的心再没有什么可以支撑她前进的了。

  “是的,我想起来了,我们曾经……很要好。”

  “你小的时候扎着马尾对吗?”雷尼舔着嘴唇,有些勉强地回忆着那些过去。“有时候也会编成辫子,格林夫人是个很细心的人。”

  “我们在庭院里,你叫我帮你推秋千。那时候你就是个大胆的姑娘,多高的秋千也不害怕,只会在高处高兴的惊呼。”

  “是的,是的。”明明雷尼话语间勾勒的是美好欢乐的童年,薇薇安的脸上却是一副悬然若泣的模样。“请你再想一想,是不是还有一个仓库?”

  “有件事我得告诉你,你哥哥手腕上的伤疤根本不是保护你所致。他曾靠自己的本领在那个废弃的仓库里制造了一个小型的爆炸。”

  “而我误入其间波及受伤。”

  “我在第一时间失去了意识,等我再醒来时,围着我的父母和警察,企图从我那里得到些什么,但是我既没有看到那个人的脸,也并不知晓对方的目的。”

  “直到……”

  “直到那场大火带走了我的父母,对吗?”雷尼禁不住苦笑,这是一个俗套的桥段,可惜它是一个真实发生的事。即便他早已知道约书亚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人,但是设想一个十四岁的青少年人为地制造一场意外并且逍遥法外多年,依然很难让人接受。

  以雷尼贫瘠的想象力甚至无法去理解为什么约书亚可以仿佛无事发生一般从容自在地与自己相处。“也许他真的很爱我。”雷尼说话的声音平静无波,只有他自己知道胸腔内正掀起一场巨浪。

  “你一直都很依恋他,即便你知道这些,我也不认为你真的能够战胜这种长久积累的本能。更何况人是趋利避害的。”薇薇安苦涩地笑了,不甘心地补充道。“越是去了解约书亚,越是会觉得寸步难行。他的爱已经变成束缚你手脚的锁链。”

  “薇薇安,也许我现在说这个话,会让你觉得我很懦弱。但是我还是要坦白自己的想法。”雷尼压着内眦,声音艰涩地说道“那些无法证伪的爱,已经困住我太久。”

  “我真的……无法确定什么才是真实。”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是把他送进监狱,还是虚伪地维持着这种表象。”

  “或者像你承诺的那样,选择自己的自由。”

  “我不在乎金钱。无论是生父母留给我的信托基金,还是现在养父母给予的财富,于我而言都不是必需品。我不是一个物质欲望很强的人,我所在意的、珍视的是我视作家人的约书亚。”

  “现在我什么都不知道了,我的脑中一片空白。”

  “我知道,我能理解,你不要害怕。”薇薇安松开了两个人握紧的手,转而给了对方一个怀抱。这是雷尼很少会看到的一面,薇薇安总是争强好胜的、落落大方的,尽管深知她对人性的敏锐和文字中透露的细腻,但当她真的向自己展现出母性的一面,雷尼的眼眶有些发热。

  能够让他依恋的一直都是约书亚,而他的哥哥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称呼他为雷尼了。他会在除两人共处外的任何地方官方地、刻板地叫着他——雷图亚斯。吝啬于参与他人生中的重要场合,甚至让陌生人去介入他们的家庭。就像是……就像是。用一种将所有退路封死的方式,逼迫着雷尼做出什么选择一般。而这段时间的碰撞与摩擦,雷尼跨过了兄弟之间的壁垒,堕落到另一种纠缠不休的关系里去。

  如果他知道薇薇安和约书亚交流内容的话,一定不会意外于他哥哥的发言。这对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弟在过往的时间里不曾有过对真相的执念,约书亚抛出这个陈年旧事,也显然不是为了激怒雷尼。

  “你会跟他对峙吗?”薇薇安安抚地拍了拍雷尼的后背,实际上高大的雷尼让做出这个动作有些困难的少女不得不踮起脚尖。

  “我会试着跟他沟通,必要的话,我希望伯父能够给予我一些帮助。”雷尼在混乱中梳理出一些可以利用的地方。

  “让他接受迟来的法律的制裁吗?”薇薇安偏头反问,却又很快自己推翻。“但是我们都知道,只要他想脱罪,方式有很多。我们的证据又太过有限。”

  “你不能寄希望于他能受到什么亲情的感召。”薇薇安有些愤愤不平地讲道。

  “是的,好姑娘,你已经做的足够多了,剩下的还是看我怎么样去处理吧。”雷尼抿紧嘴唇,伸出手回抱了薇薇安。他们交换了新的联系方式,女孩对他的一些决策保持忧虑,但她做不得雷纳图斯的主意,如果她这个知情者也不去体谅他的折磨,谁又能去分摊呢?

  雷尼不敢去想薇薇安知道自己与哥哥纠缠的可能,他已经在少女一字一句的陈述中信了七八分,随之而来的是通体生寒,和煦的午后阳光并不能温暖他分毫。亲生父母的死源于兄长的筹谋,而我这个却蠢货愚昧无知到和杀人凶手滚到一起,还痴痴地幻想着牵绊的未来。糟糕透了。雷尼忍受着绞心之痛,捂住了自己的脸,紊乱的呼吸预兆着一场潮湿,但那忏悔的泪终究没有落下,他已经失去忏悔的资格了。

  时间足够雷尼平负自己跌宕起伏的心绪,恢复成往日的那副模样。——一副什么都可以被战胜、什么也都不太在乎的样子。

  薇薇安心里清楚,这就是他所熟悉的雷尼,但是女生细腻的内心却未免有些遗憾,她差一点就要触及大男孩的真实了。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保证。”

  这场派对完美地落下帷幕,但是雷尼的荒诞剧场才刚刚开演。

  他开始拒绝约书亚的亲近,那曾是他极度渴求的,现在也是他为之唾弃的,而男人将一切尽收眼底,并不意外地接受这种事情的发生。

  引而不发是成熟男人的作风,但不是男孩的,所以当约书亚提出回到旧居的邀请时,雷尼点头应下,在收拾自己物品时迟疑地将手放在那个来自约书亚的礼物。

  被火焰毁掉的屋子更换了多次主人,约书亚在成年后重新拥有了它,并按照过去的样子重新装修。他们在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地方漫步,谈话一如往常般自然,雷尼心中却清醒地知道自己正在行走在冰面上。

  “别这么严肃,有什么不能坐下来谈谈的呢?”约书亚没有如同往常那般靠近自己的弟弟,他只是平静地看着雷尼回避意味地站在不远不近的位置上。

  “我以为你会更激动一些,愤慨地指责些什么,甚至可能会流泪。”

  “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生。”雷尼抿紧嘴唇,故作镇定地回答道。

  “你做的事情我无法为你开脱,我甚至不能理解,这就是你所谓的爱吗?”

  “这为什么不是爱呢?”约书亚嘴角的笑意扩大了,他的指尖在桌面上轻点,像是触碰着不可视的音符,也像是在清点着过去的琐碎。

  “我在乎的东西很少,少到只有一个小雷尼。”

  “当他还没有出生的时候我就在期待着。我想,陪伴着他长大将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啊,他又会怎样回应着我的爱。”

  “我必须承认,我早已迷失在我们之间模糊不清的关系里了。”雷尼不住地吞咽口水,他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要倾述,却也流俗地陷于怯懦。“我越是靠近你,便越爱你,像是睁开眼直视太阳,在强烈的光芒中感到眩晕。”

  “而距离会将理智找回,使我才能真正地看清你,约书亚。”这是雷尼第一次以这样的口吻说出那个名字,他甚至因为舌头碰触上颚的陌生而感到不安,无法掩藏自己强壮镇定下孩童般的无措。

  “看清我。”蓝宝石折射出幽暗中的微芒,愤慨的激昂没有勾出约书亚太多的情绪,他从不会轻易把自己放在对抗中,偏转的眼珠不声不响地看着男孩为了平复心情频繁眨烁的眼睛,玩味地重复着雷尼说过的话。

  他放缓的吐音带给男孩一种仿佛被碾过神经的颤栗。

  “其实我也很好奇,我在你的眼中又是什么模样。你是怎样信任我的,以至于产生一种被背叛的懊悔。”

  “你又是怎样构筑‘约书亚’的。”雷尼眼见着约书亚嘴角的笑意扩大,他在对方这种仿佛是客体凝视的叙述角度中感到不适,抿紧的嘴巴还没来得及组织新一轮的争鸣,就听男人叹息着说:“沉迷我而怨恨我。”

  雷尼支撑着手肘从座位站起,虽然两个人原本就是相对而坐,但这一次他高大的身躯侵入了约书亚面前的空间。“我们拥有着相同的姓氏,是不分彼此的兄弟。而你,曾是我信赖的、依靠的哥哥。”

  “现在所有一切都变成了我的一厢情愿。你是杀死我父母的凶手。”话语的烘托已经到达了顶点,但雷尼却痛苦地意识到,比起那对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夫妇,记忆中更为清晰的是约书亚的脸。“我为什么不能去怨恨你。”他试图用嘶哑的嗓音质问对方,说话的同时却本能地摆头,试图彰显攻势而摊开的双手,在蓝色虹膜的倒映中像是某种脆弱的羽翼。

  “但是我没有问为什么。”约书亚带着戒指的左手安抚地落在雷尼的掌心,状似无意地提起:“瞧瞧,你就像是祈求什么的孩子。”

  一上一下,一落一承。

  雷尼意识到谈判已经破裂了,天平早就倾斜向约书亚,而自己更多地像是一个撒泼打滚的孩童。男人听见了他的诉求,看见了他的苦楚,但是依然冷漠地掌控一切,将话题带向偏移。

  “好好想一想,我为什么爱你吧。”

  “我在你降生到这个世界之前就开始了承诺,一个没有信仰的人会在漫漫长夜中祈祷什么呢?”

  雷尼的行为变得不得章法,他垂下的手握紧又松开,棕绿色的眸子从约书亚仿佛无休止追问的唇移到对方被西装马甲包裹束紧的腰身,他的逃避偏偏触及了肢体语言的细节,在整个问责的过程里,他的哥哥熟视无睹,松弛而平和地看向他。“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任性而贪婪的小鬼,渴望着燃烧全部的光与热来将你喂养。”

  “我让你失望了,因为你正假想自己正追逐着太阳。而伸出又收回的手,恶意揣度的疯子,是你得不到满足后的诽谤。”

  “你从没有承认那个事实,雷尼。”约书亚颔首的动作掩藏了脸上的表情,但雷尼却有一些笃定,那是一个微笑。

  “你是因我而动的潮汐。”

  雷尼在上涌的羞愤下摔碎了桌子上同约书亚的合影,破碎的玻璃飞溅,冥冥中某些束缚他的好像获得了解放——他所痴迷的,执念的,像个信徒虔诚拥护的,现在终于露出了粉饰下的真实。

  他甚至不知道为什么约书亚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那熟悉的微笑像是一个严丝合缝的面具,嵌合在魔鬼的面庞上。

  “你在期待什么?”约书亚偏过头,面色如常地询问。“承认自己愚笨并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他的叹息让雷尼的踌躇显得可笑。

  雷尼无法忍受男人的镇定自若,他在你来我往中被刺激地掏出了枪械,那本是最后留给自己的底牌。

  “你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而忏悔。”他颤抖的手举起枪口,瞳孔收缩,锁定住面前的男人。“那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什么可以随意践踏的。”

  “你没有权利决定他人的生死。”

  约书亚轻轻地摇头,他收敛笑容的脸有着一股破碎的忧郁与悲悯,却勾起雷尼胸腔内难以平息的烈火。

  就是这副模样,让人不可避免地为其开脱。

  就是这副皮囊,让那对夫妇引狼入室,走向了一个家庭的毁灭。

  “我不明白。”约书亚眸中深邃的蓝色荡漾着波纹,他盯着面前不曾移动分毫的枪口,姿态散漫地举起了双手,没有生命被威慑的绷紧,也没有被至亲之人指摘的错愕。“死亡是所有人的命运,天国的门时刻敞开。”

  “约书亚,你也开始为自己的行径找借口了吗?”雷尼并不为其所动,他咬紧牙关,几度想要扣下扳机。“说点有用的吧。”

  “告诉我你作恶的动机,然后,向上帝恳求恩典吧。”

  约书亚对于迫近的脚步不为所动,他偏转的头仿佛正努力倾听着雷尼话语的内容,在某些角度也像是一种不加掩饰的敷衍。

  “跪下吧,为那些本不该死去的人。”雷尼拔高的嗓音有些尖利刺耳,他试图用愤怒填充自己空虚的内心,以此换取支配的力量。

  俊美而危险的男人就这样顺从于雷尼吐出的指令,在维持着投降姿态下俯身跪地。他身姿修长挺拔,即使此刻屈从,也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优雅。微垂的首露出白皙脆弱的脖颈,像是家中收藏的昂贵白瓷。引颈就戮的男人神色平和,浅淡的薄唇轻吐出声:“forgive me,please”

  雷尼感到荒谬,记忆里约书亚的形象遭到了覆写。他明明不是这种服从他人的性格。

  但很快,一切变得熟悉起来。

  约书亚触摸在雷尼小腿的手缓缓下滑,讥诮自那水润的眸子中泄露下来——鳄鱼自然会留下无足轻重的眼泪。

  “宽恕我,赦免我的罪。”

  “让我付出应有的代价。”

  “告诉世人我们的故事,让他们知道,仇人的爱和血如何浇灌你的生命。”

  当那个吻落在自己的左膝时,雷尼差点将枪脱手,他心神不宁地挣脱男人的环抱,陌生至极地审视面前跪地不起的男人,看着他衣冠楚楚,看着他步步紧逼。

  下方逼仄的环境让约书亚白皙的脸颊蒙上一层汗水,湿漉漉的样子是少有的狼狈,“如果我死了,你会为此感到开心吗?”约书亚问,明明在讨论自己的死亡,男人的嘴角却是微微翘起的模样,仿佛在讨论什么颇具价值的筹码。

  “你不会,因为你从出生便刻下了我的痕迹。”他自问自答,优越地指出大男孩不愿意承认的部分。“我是你灵魂上的纹身,不能够清除,也无法剥离。”

  “那你又是真的爱我吗?”雷尼失控地反问,他俯下身逼近了男人,试图用愤怒增添底气,但是对视上那片蓝色时就已经丢盔弃甲。

  “你想要拥有一个承装感情的器皿,所以去选择你的家人,去挑选你爱的人。未曾考虑过我的感受。”

  “塑造出一个痴迷的、贪婪的雷尼,你很得意吧?”雷尼想要挤出嘲讽的表情,却被这种攻击的尖锐刺痛了自己。他的声音慢了下来,有些怅然若失地说:“为什么会觉得,感情是可以塑造的。”

  他越挣扎,越痛苦,如同没办法挣脱蛹而生命消逝的蝴蝶、地下掩埋多年等候一声鸣叫机会的蝉。

  “你拥有开枪的自由,我的小雷尼。”

  “这个距离,你不会脱手的,我教过你。”约书亚催促道,他没有选择站起身,视线落在男孩调整枪械保险的手。

  “你一直都是个好学生。”

  雷尼擂鼓般的心跳串掇了他的神智,咬紧牙关的青年发现自己没有一丝颤抖,手腕就如同兄长教育的那样对准了男人的额头。

  然后行动就被中断了,他听见无法判断远近的爆炸声响钻入耳朵里。

  冲天的火光在这一瞬间唤醒了雷尼本不清晰的记忆——薇薇安描述的那场轰轰烈烈的大火也如今日这般。

  雷尼踉踉跄跄的从房屋中往外跑,他不明白为什么往日强健的体魄,在这种危机关头却发挥不出太大的作用,求生的本能催促他不断加快脚步,快速迈过这座承载着他和约书亚成长记忆的房屋

  余光看见火舌舔舐着画着幼年约书亚和自己的油画。

  亲眼见证一切化为乌有,呼吸中满是腐朽被点燃的味道,他的眼睛因为升腾的热浪而感到酸涩,生理性地流出泪水,无意识地回头一瞥,看见被他甩在身后的约书亚,男人并没有生命受到威胁的紧张,仿佛真的如此听话地接受自己的命运。

  轰然倒塌的悬梁自高处坠落,恍若惊雷。视线所及的事物正无法挽回地走向自己的覆灭。

  你知道这一切可以画上句号了。理性是如此想的,感性却与之背道而驰。身体违背着刻在DNA里的本能地冲向了那个方向,他高大的身体紧紧地遮蔽在约书亚的眼前。

  一瞬间,重物砸在后背上的疼痛,被火舌灼烧皮肤的刺痛,以及约书亚温柔抚摸脸颊的冰冷重叠在一起,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无意识的微笑起来,就好像是这样紧紧的拥抱才是他所渴望的。

  拥抱着自己的兄长倒在地上时,雷尼感受到自后背到双腿的沉重。

  也许我要死了,就这么荒诞的、可笑的死去。

  像是被诅咒一般死在这个十几年前就该死掉的地方。

  当沸腾的情绪冷却,雷尼才真切感受到手上的刺痛。他透过被高温扭曲的空气,费力地看清疼痛的根源。——那个漂亮的羽毛浮雕深深地印刻在他泛红的掌心,让他无端地想起了男人赠予这把枪时玩味的话语:伊卡洛斯,你不要飞的太高,太阳会将你的翅膀熔化。

  就像是一个不会拥有好结局的故事,乏善可称的走向终章。逃出樊笼的鸟,还是习惯性的飞回笼中,自由的羽翼还是被轻易地折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