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

  傍晚,莱修风尘仆仆回到家中看到满地散落的药瓶子心中一紧,

  他看向昔寒的卧室,担心着把这丫头自己一个人放屋子里出什么事了。

  墙上的时钟缓慢地走着秒,就像落在地板上的脚步的回声,

  关于小时候的记忆父母的微笑涌上心头,莱修慌张地推开房门,

  昔寒一身白裙,长长的白发像从未染过的丝绸凌乱却又规整地散落在床上,她睡得香甜,

  裙摆无意间被蹭上一些,露出新包扎好的伤口,

  莱修悬着的心放下了,他送了口气,眼角弯了弯,

  “好好睡一觉吧。”

  *

  这几天,莱修依旧是早出晚归,风精灵出现的次数明显多了起来,

  他大多时候都是早上出现,在屋子里转悠着看上去也没什么事,

  巧的是,昔寒每次没有好好换药的都会被他发现,

  每当这时候昔寒就会被风精灵冷冷提醒一句:“换药。”

  言语间有些例行公事的淡漠,在昔寒那里却有多了些不可拒绝的感觉,让本来就因为怀疑被讨厌的昔寒更对风精灵产生了一丝害怕。

  在被连续提醒了几次之后,昔寒找到了风精灵出现的规律,他一半会在自己早上起床后的一个钟头出现。

  于是昔寒便在风精灵出现之前就将药换好,不用再被冷不丁地说一句,让人心中踏实。

  早上,昔寒照旧将药箱拎出来换药,

  她发现箱子里多出了一瓶没有见过的药,瓶身是深紫色的,瓶口被木塞子堵着,

  昔寒想到故事书里女巫炼药的情节,她放在鼻子前闻了闻,味道倒是不难闻,难道是莱修放在这的?犹豫了一会,她给放了回去。

  “嘎吱——”

  屋子外传来了门的声音,昔寒抬头看了眼窗外,应该是风精灵回来了,

  今天有点早,她下意识地要赶快换药,

  却在将旧的纱布撕下来的时候发现伤口基本上都长得差不多了,

  长好的伤口透着淡淡的粉色,人类的身体实在是太奇妙了,

  这些天来,和风精灵这样有些心照不宣的相处模式,昔寒不知不觉间已经将自己的伤口和风精灵画上了联系,

  像是一个老师一直在教导一个成绩很差的学生,伤口的愈合如同考了一个优秀的成绩,

  昔寒的第一反应是要将这个消息告诉风精灵,

  以至于,她这一瞬间甚至忘了她心中对风精灵的那份小心翼翼的害怕。

  “你看呀,我好啦!”

  风精灵刚刚飞进屋子里,就看道少女一袭白裙光着脚朝自己跑来,

  今天的蒙德透进来了一点阳光,虽然只有一点,但也足以让人的心情好上不少,

  少女没有注意到因为自己的奔跑扬起的尘埃在一缕微弱的光束间飞舞,

  她白色的长发和光尘一同扬起,

  发丝间也许沾些她自己早就习惯了的塞西莉亚花香,

  这无意识的一切都被风精灵看在了眼里,

  甚至他都没有注意到在少女停在自己的面前时,自己的瞳孔不可察觉地抖动了一下。

  昔寒在他的面前转了一个转,忘记害怕的少女,此刻在旋转的裙摆下,洁白得如同刚刚盛开,

  “我的伤口好啦!”昔寒轻轻地弯下腰,露出一个简单的笑容:“谢谢你。”

  抬眸撞上风精灵天青色的瞳孔,四目相对片刻,恍然清醒,

  昔寒后知后觉地又开始小心翼翼起来,不确定风精灵对自己的讨厌有没有减少,

  “不好意思,我…”

  没给她说完的机会,风精灵淡淡地“嗯。”了一声。

  虽然只有一个字,但是昔寒却看到了他略微勾起的唇角,虽然只有一瞬。

  没有缘由地,她心中高兴起来,昔寒的脚步不自觉地轻快了起来,

  “我去给你烤个土豆吧!”

  昔寒几步跳到风精灵的面前,裙子摇摆,她有一种奇怪地感觉:也许风精灵不是那么讨厌自己了。

  本来今天风精灵已经和安德留斯约好时间在奔狼领见面,

  可是现在看着少女那简单明艳的笑容,风精灵眉头微蹙,他觉得自己一直守时,偶尔也可以放一放那只大狼的鸽子。

  *

  奔狼领——

  “你知道你迟到了多久吗?”狼王安德留斯声音低沉,如同警示猎物那般,“你迟到了三个钟头,希望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风精灵不吃安德留斯威胁这一套,他飞到一片草地上,“钩钩果还有吗?”

  这种奔狼领特有的深紫色带着刺的果实是消炎止痛的良药,

  看着风精灵云淡风轻的模样,安德留斯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将昨日按照约定摘好果实给风精灵递过去,“都在这里了,阿莫斯那边答应见面了,但是具体的时间她没说,这几天你要留意着,她是迭卡拉庇安的亲信,对我们了解敌人的帮助巨大。”

  风精灵用一阵风将钩钩果绞成汁液,装进准备好的瓶子里,他一边留意着瓶子一边说:“知道,但该防着的也得防着,”

  钩钩果汁液全部装完了以后,风精灵顿了一下将瓶子塞住后接着说:“北境这边你守好,等莱修将城中安顿好,就可以开始了。”

  安德留斯点点头,他看着风精灵小心地将瓶子收好,“莱修受伤了吗?”

  风精灵摇摇头。

  安德留斯:“是古恩希尔德那边有人病了?”

  风精灵:“没有。”

  安德留斯想不明白:“那你这几天为什么一直找我要钩钩果。”

  在暴风雪覆盖的蒙德,植物生长困难,连被要了两次,奔狼领这片可怜兮兮的山头已经见不到几个钩钩果了。

  风精灵瞥了安德留斯一眼,像是这些日子一直在逃避的东西被突然地摆在眼前,那丝熟悉的烦躁再次涌上心头,他目光沉了下来,语气不咸不淡却又像是在和心中的隐忍妥协,

  “养花。”

  安德留斯:“养…花?”

  *

  今天的蒙德有那么一点难得的阳光,因而傍晚的时候一点橘色的光线挤出厚厚的云层,街道上的人也比平日多了一些。

  虽然暴风依旧,但是对阳光的向往让人们还是愿意勇敢地走出大门。

  昔寒胳膊撑在窗台上托着脸看着曲折小巷子发呆,偶尔一两只熟悉的黑猫跳过让她短暂地从恍惚中出走一下。

  屋顶的蜘蛛织了一天的网估计有点累了,

  蜘蛛打了一个哈欠,凸起的眼球转向还在发呆的昔寒,

  “喂喂喂!你在胡思乱想什么东西?”

  昔寒的视线被拉到屋顶,脸上还带着发呆久了的茫然,她看着发出刚刚那个尖锐声音的家伙,

  “没什么?”

  “你说谎!你刚刚啊!一定是在想那个会飞的小精灵!”

  蜘蛛躺在网中间,八条腿有规律地翘成四对二郎腿,声音响亮且悠哉,“是不是啊?!”

  “啊啦?”昔寒一下子被问住了。

  她是发了好久的呆,但是至于自己发呆的时候在想些什么…。

  这还是昔寒第一次思考这个有点奇怪的问题,

  细细回想,刚刚她先是想了等晚上莱修回来要再烤一些土豆,这几天莱修说自己的土豆很好吃,

  说到自己烤的土豆很好吃,昔寒想到了早上给风精灵烤的那个土豆没烤好,皮都糊了,但是还是被风精灵吃完了,

  虽然他全程一直在皱着眉头,吓得昔寒不敢说话,

  难吃都吃完了,昔寒想风精灵整天在外忙碌,竟然会饿到如此的地步,不免心中生出一丝怜悯。

  回想着回想着,昔寒意识到自己在发呆的时候意识真的不知不觉地溜到了有着风精灵的那些时刻,

  蜘蛛看透了昔寒此刻在想些什么,“哈哈哈哈哈哈!小女孩!我说的准不准啊!!”

  昔寒被这么一说,脸上莫名有些烧,“你有点吵。”她看向蜘蛛。

  蜘蛛不理会,自顾自盘算起来:“你说我这个网能不能把那个带翅膀的精灵给抓起来,然后我…。哎哟!你这死丫头!敢砸我!”

  话音刚落,土豆着地发出一声沉闷的“啪嗒”,昔寒扔出土豆的那只手还悬在空中,

  她走过去捡起土豆,擦了一下后放在嘴边又吹了吹,

  “你下次再乱说我还砸你。”她的声音软软的。

  这是昔寒变成人以来第一次感受到愤怒,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此刻的自己会有这样的情绪,只是刚刚听到蜘蛛要将风精灵抓起来的那一刹那,有了这样的感觉。

  很难受,她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昔寒脑子混混沌沌,她从没如此渴望出门走一走,

  即使外面是莱修说过无数次的暴风,

  而那一丝橘色的夕阳更给昔寒想出去的心增添上了浓厚的一笔,

  想着她就直接推门而出,没走几步,她低头看了看,想起了什么似的跑回屋子将鞋穿好后再次出了门。

  在狂风中她不得不把腰弯得很低,可身心却从未如此畅快,

  蜘蛛的话,莫名的愤怒,以及回忆不自觉溜到有那个身影的角落,

  血液流过腿上新长好的伤口带过一阵痒烫的跳动,像是提醒着她有那么一个令她从一开始就小心畏惧的温度曾触摸过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