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王雅治眼尾下压, 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仁王一華看,一脸控诉。

  仁王一華不予理会,偏头将注意力放到幸村精市身上, “下一场是?”

  “是我。”

  阖着眼的柳莲二从仁王一華身后的位置站起, 他抬头,立海大的旗帜在飞扬,正对的方向是站在青学旗帜下的乾贞治。

  曾经约定要扬名世界的搭档,经历分别后的重逢却站到了不同的旗帜下, 赌上各自的荣光,为了荣誉而战。

  决赛第一场单打,对战双方分别是青学的乾贞治和立海大的柳莲二。

  看着这场比赛出场的双方,仁王一華说不出什么感觉, 但就是能敏锐感受到柳莲二的认真。

  这种认真是不同于对数据的严谨, 更像是一种面对挑战时的严肃, 至于是什么挑战,仁王一華不清楚。

  “柳和青学的乾贞治国小、国中时期曾是双打搭档, 拿下的冠军奖项不计其数,一度受到网球月刊和所在网球界的瞩目。”

  幸村精市声音柔和, 望向场内的目光却尤为认真,“这场比赛对柳而言是场不折不扣的挑战, 挑战来自网球, 也来自内心。”

  “球场上, 不存在真正的朋友,同样的也不存在真正的敌人,大家不过都在赌上各自的骄傲, 为了荣誉而战。”

  仁王一華抿唇,说实话, 幸村精市所描绘的这种情感她能理解,却又无法做到设身处地的理解。

  因为她似乎从没为所谓的荣誉努力过,更不曾为了荣誉与昔日的挚友相对,无论是过往,还是现在。

  柳莲二和乾贞治的比赛仁王一華看得很认真,可在她看来,这也只是场势均力敌的比赛,和先前见到的没什么区别。

  柳莲二对战乾贞治,柳莲二输了。

  柳莲二回到队伍的时候,仁王一華不动声色地将目光扫过立海大众人。

  面对一脸凝重的柳莲二,他们脸上挂着轻松的表情,嘴上说着[一场比赛而已],但仔细些又能看出隐在轻松下的遗憾。

  如果这场比赛被拿下,就意味着立海大提前取得了关东大赛的胜利。

  仁王一華垂眸,摩挲卫衣衣摆的手指觉出一点热。

  在她看来,立海大会注定赢,因为幸村精市、真田弦一郎两张王牌还没有上场。

  既然胜利的结局不会改变,眼下只是取得胜利过程中一点浅显的挫折而已,真的就值得在意成这样吗?

  “搞什么嘛,既然这样,立海大的胜利就交给我好了!”

  切原赤也拎起球拍上场,紧蹙的眉头让人能感受到他情绪的强烈波动。

  仁王一華望着切原赤也的背影,心底再次升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她能确定的是,切原赤也的气质和她印象里的小少年不一样了,仿佛染上戾气,不断渴求着一份胜利,变得极具攻击性。

  决赛第二场单打,对战双方分别是青学的不二周助和立海大的切原赤也。

  双方站到球场上的一瞬,几乎是下意识的,仁王一華的目光便落到了幸村精市身上。

  他每场比赛都会给她提示,方便她更好的了解交战双方。

  幸村精市自然能察觉到她的目光,“切原和青学的不二周助,一个是极具攻击性的进攻型选手,另一个则是擅长反击的——”

  幸村精市微顿,目光落到球场上闭着眼云淡风轻微笑的白净少年身上,继续道,“是擅长反击的网球天才。”

  说实话,幸村精市不怎么喜欢不二周助,因为在不二周助身上,他感受不到那种担负着荣誉,强烈的胜负欲。

  不二周助仿佛只是将网球看做一场游戏,一场值得他花上时间,享受激发对手,游走在超越和被超越间刺激快感的游戏。

  但就算是这样,幸村精市也得承认不二周助是个变幻莫测、球感卓越出众的网球天才。

  被幸村精市承认的天才?

  仁王一華抬眸,目光朝着球场上眯着眼游刃有余应对切原赤也进攻的不二周助看去。

  看着球场上仿佛不在意比赛胜利与否,从始至终不曾表现出强烈意志的少年,看着少年不动声色地一点点增加进攻所具有的压迫性激发对手,有那么一刻,仁王一華仿佛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幸村精市曾说过,相比于其他人,他是不容易向事物倾注感情的类型,现在想想,她似乎和他完全相反。

  她总在不同的事物上倾注感情,骑射、园艺、绘画、音乐、舞蹈,但凡能引起她兴趣的事物,她便会进行尝试。

  诚然,这和她上辈子的经历有关,但她会不断尝试新事物,未尝不是她对事物本身不存在强烈的渴求。

  加上是天才,很多事情她接触起来都能在不耗费大量精力的前提下达到中上水平,她没有更高层次的追求便会止步于此,继续展开新的兴趣。

  兴趣嘛,高兴便继续培养下去,不高兴便放弃,对她而言就是这样。

  她能理解胜负欲与荣誉,因为她是天才,但她又不能完全理解胜负欲与荣誉,同样因为她是天才。

  所谓胜利,对她而言更多的是一种判断,因为立海大足够强大,幸村精市、仁王雅治,还有其他人都足够优秀,所以她坚信着幸村精市会赢,仁王雅治会赢,立海大会取得十六连胜。

  但分析地再详细一点,她没有为所谓的胜利和荣誉拼过命,嘴上说着坚信立海大的胜利,其实她还是不能理解他们的心情。

  某种意义上,她和那些只会看比赛排名的看客没什么区别。

  所以值得少年们赌上各自骄傲也要赢得的荣誉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球场上的比赛进行到双方换场,失利的切原赤也暴躁的踢了一脚球网,被裁判出声警告。

  不二周助朝着切原赤也看过来,对于他的行径轻飘飘地看上那么一眼,又轻飘飘的说着“真没礼貌啊”。

  换场后切原赤也明显更加暴躁,他的双目猩红,嘴角带着恶魔的微笑,一次又一次朝着不二周助的身体发动进攻。

  在切原赤也又一次朝着不二周助发球后,球拍不受控制地被从不二周助手中脱离,同时伴随的是不二周助的倒地。

  幸村精市蹙眉,虽然他一直知道切原赤也恶魔化的状态下具有极强的攻击性,但以攻击对手来取得比赛的胜利,他并不赞同。

  此时,幸村精市身侧的仁王一華猛地起身。

  幸村精市偏头去看她,只见少女秀气的眉头紧皱到一起,像是无法接受场中的情形,丢下一句“抱歉,我可能需要先离开下”,便头也不回的走开了。

  幸村精市垂眸,是切原过于强烈的胜负欲引起了她的不适吗?

  还是说,她对立海大想要取胜的信念感到不解,需要时间消化?

  事实上,仁王一華先前沉浸在关于荣誉与胜负欲的思考中,并没有注意到球场上的状况。

  之所以会蹙眉是因为她还没能想清楚一些事情,而着急离开,则是因为她订的葵百合到了。

  仁王一華离开后,切原赤也和不二周助的比赛上产生了新的变化,因为切原赤也先前的一击,不二周助短暂性的失明了。

  无法用眼睛去判断网球的位置,便只能靠感知,可球场那么大,在失明的情况下去打赢一场比赛,到底需要怎样的天赋?

  换在平时,不二周助或许会选择放弃,总归胜利之于他并没有那么重要。

  但想要放弃的时候,不二周助想起了手冢国光对战冰帝迹部景吾的那场比赛。

  手冢那个家伙,即使在手臂的伤不足以支持他继续将比赛进行下去的时候也还在坚持。

  为什么呢?

  为了青学的荣誉?

  不二周助说不清心中什么感觉,只是脑海中青学的旗帜怎么也挥之不去。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不管是不是真的有所感触,总归眼下不是他的极限,其实还可以闯上一闯。

  切原赤也嗤笑不二周助的不自量力,眼睛都看不见的话,他要怎么跟他打这场比赛。

  立海大的十六连胜,他收下——

  切原赤也不敢置信的看着被不二周助反击回来的网球,球贴着他的侧臂过去,带着高速旋转后产生的热流。

  切原赤也:“!!”

  巧合吗?

  切原赤也暗骂一声,他还就不信了,对面那家伙真能在看不见的情况下打赢他!

  又是极具攻击性的一击,不二周助接住了,像之前一样。

  切原赤也:“……”

  一次是巧合,两次还是巧合吗?

  突破了神经感知的极限嘛?

  切原赤也不信邪,眼红得厉害,身体的潜能被再次提升,这一次的球直接穿破了不二周助的球拍。

  比分追平,比赛也接近尾声。

  切原赤也笑了,如同恶魔般的笑,“比赛该结束了!”

  网球被击出去的同时,切原赤也的身体也因暴走过度,再握不住手里的球拍。

  球拍滑落,切原赤也死死盯着飞出去的网球,本以为的胜券在握,却在看见不二周助用拍框接球的瞬间,徒留满心不甘。

  他朝着立海大那三个怪物靠近的机会又远了一步

  立海大十六连胜……

  切原赤也因为暴走过度昏倒在球场上,平安被带下场,迷迷糊糊惊醒后关心的第一件事就是比赛,“比赛!”

  真田弦一郎示意切原赤也安静休息下,“放心,幸村上场了,立海大关东大赛十六连胜是既定的现实。”

  话是这么说,幸村精市上场前偏头往一侧看去的目光却叫真田弦一郎放心不下。

  幸村上场前从来没有露出过那样的神情,就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决赛最后一场单打,对战双方分别是青学的手冢国光和立海大的幸村精市。

  手冢国光,拥有超一流球技,严于律己,能够面无表情牺牲自己身体的青学帝王。

  幸村精市,拥有精准到令人毛骨悚然的超高球技,擅长攻心,对自身实力充满绝对自信的立海大神之子。

  青学帝王对战立海大神之子,王见王,不到比赛的最后一刻谁都无法轻易判断出谁会是比赛的最终赢家。

  仁王一華离开后,按照花店那边发来的提示顺利到达约定的地点。

  远远的便能瞧见园丁模样的送花人,那是个少年,那么安静的站在那等着,目光不断眺望着远处过来的人。

  仁王一華走过去,出示购买信息后,将包装好的葵百合抱进怀里。

  少年的目光往绿之森网球公园内瞟了一眼,然后收回,他看着仁王一華怀里的花笑,“代表胜利与荣誉的葵百合,是要送给关东大赛的最终赢家吧!”

  仁王一華点头,垂眸扫向怀里葵百合娇嫩的花瓣,原来还有[荣誉]的含义吗?

  可被立海大众人最在意的荣誉是什么呢?

  仁王一華告别送花的少年,抱着花一步步往回走,离观众席渐渐近了,她听见一声没什么起伏的话,“幸村精市赢不了手冢国光。”

  仁王一華顿住脚,扭头去看说话那人,对方有着一头紫灰色的短发,深蓝色的眼眸有些沉,过分俊美的五官对外透出华丽的骄傲与张扬。

  似是察觉到仁王一華的目光迹部景吾侧头,华丽的视线从仁王一華脸上扫过,并不做停留,倒是触及她怀里的葵百合的时多看了两眼。

  迹部景吾记得这姑娘,能凭一己之力让一贯以严肃著称的立海大变得活跃,她在立海大的受欢迎程度可见一斑。

  她手里象征胜利与荣誉的葵百合倒是漂亮,只是可惜了,注定会成为无法被送出的一份礼物。

  迹部景吾收回落在仁王一華身上的目光,重新投注到球场上的比赛中,挑起的眉毛,带着股说不出的性感。

  “幸村精市会赢!”

  这是仁王一華头一次强烈的去反驳一个人,心中带着她不可言明的愤怒。

  女孩的嗓音本该是清甜的,搭配上半敛的眉眼和眸底的坚定却让人听出森冷警告的意味。

  迹部景吾微怔,四目相对是死一般的沉寂。

  迹部景吾扯了下嘴角,虽然明白听到别人评价自己认定的人/队伍失败会有些人感到愤怒,但就这么上前和陌生人理论的……

  应该还蛮少的……

  迹部景吾抬手,修长的手指在仁王一華面前打了个响指,“和女孩子理论是件很不华丽的事情,但为了让你明白,我不介意帮忙分析一下。”

  “看到那边的比分了吗,开局不久,幸村精市便以3:1的劣势落后手冢国光。”

  “幸村精市剥夺五感的进攻的确很恐怖,但要说他最强的,我想是对网球的理解、非凡的读招能力,基础能力和稳定的打法。”

  “这些能力让他即使不使用强大的技能也能精准回击所有来球,立于不败之地。”

  “但比赛中最怕的就是自身实力无法发挥,以及无法攻克对手的招式进而扬优成势。”

  “幸村精市上场便落后手冢国光两个大比分,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自身实力没有发挥出来,处于劣势是事实。”

  “看得出幸村精市已经调整了过来,换个人,他或许能在后续的比赛中将局面逆转,但他碰上的对手是手冢国光。”

  “知道手冢国光最强的是什么吗?”

  “是防守与心智。”

  “手冢国光的招式以牵制和反制为主,而幸村精市又恰好缺少终结技能的爆发技,在手冢国光已经占据上风的情况下,搭配绝对的防守,幸村精市逆风翻盘的可能是太低了。”

  “再来谈幸村精市的灭五感,先不提中招后大部分人都能突破,手冢国光的心智摆在那,想从心智上寻找突破口对形势加以逆转,很难。”

  “我不否认幸村精市的天才,但手冢国光同样是天才,甚至可以说手冢国光的技能就像专门压制幸村精市。”

  “天才败给天才,这并不丢人。”

  面对迹部景吾的分析,仁王一華脸上没有露出半分慌乱,她很平静地回头看一眼比分,唇角的痣在此时变得尤为吸睛。

  迹部景吾看着那被痣点缀的唇角微张,一字一句的开口,“要打赌吗,我赌幸村精市会赢。”

  迹部景吾以为自己讲得已经很明白了,但仁王一華这么油盐不进让他有点头疼,“我为什么要和你赌?”

  仁王一華直视迹部景吾,“因为我挑衅了你,因为你要证明你是对的,就像我要证明幸村精市会赢,立海大会取得关东大赛的十六连胜。”

  “你是仁王雅治的妹妹吧,一样让人头疼的家伙。”迹部景吾扶额,“如果你坚持,我不介意看看到底谁才是正确的那个。”

  球场上,幸村精市握着球拍,肩头的黄色的队服微微抖动,再完成又一次的发球后,正挂着一贯的笑容,微微喘息。

  上场前,他的心乱了,尽管后面进入状态后快速调整了过来,但还是被手冢国光看准时机拉开了两分的差距。

  两分,一个并不容易跨越的比分。

  但也不是不能一战!

  他要赢,要亲手掀翻挡在立海大取得关东大赛十六连胜面前的任何阻碍!

  无法取得胜利的比赛,根本毫无意义!

  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激烈角逐,伴随着周围人的呐喊欢呼,比分来到6:5,只要再拿下一分,青学便能终结立海大十六连胜的美梦。

  迹部景吾侧眸去看自赌约开始就一言不发的少女,“赌约要结束了。”

  仁王一華只是瞥了眼迹部景吾,声音不疾不徐,十分平缓,“你说得对,赌约要结束了。”

  话音落下的一瞬,幸村精市再拿一分,目前比分6:6,平。

  迹部景吾微讶,他知道手冢国光的手肘耐久力不够,很难抵抗长期战带来的损耗,但手冢国光目前的状态应该还不至于接不到幸村精市先前的发球。

  所以,到底是哪出了问题?

  像是看出迹部景吾的疑惑,仁王一華开口,“他们的状态可没你看到的那么好,没猜错的话,要不了多久,他握着球拍的手怕是都会开始颤抖。”

  幸村精市的身体也要撑不住了。

  此时,迹部景吾内心或许是赞同仁王一華说辞的,但先前那么言之凿凿的分析了一通,他对自己的分析有信心,对手冢国光的实力与忍耐力有信心。

  “手冢国光不会那么轻易倒下。”

  “幸村精市也一样,事实会证明我的话,无论哪一句。”

  幸村精市会赢,立海大会取得关东大赛的十六连胜,即使无法真切的理解到,她也会见证幸村精市的荣光,立海大的荣光!

  汗湿的碎发贴在侧脸,幸村精市喘息着,他依旧那副平和的笑望向手冢国光,“你的手臂就要坚持不住了吧?”

  手冢国光抬起另一只手抹了把脸上的汗,“你的身体也要一样吧。”

  幸村精市将网球抛到空中后朝着手冢国光发出,“比赛的最后,来聊聊吧。”

  手冢国光回击,“聊什么?”

  幸村精市再次将球朝着手冢国光的方向打回去,“聊聊网球,聊聊青学。”

  手冢国光默了默,注意到时间,握着球拍的手微微动了下,“我没什么好说的。”

  幸村精市抿唇,“难得的邀请,但是被拒绝了,真是遗憾。”

  “既然这样,那么比赛结束吧。”

  幸村精市轻轻呼出一口气,紧握球拍朝着手冢国光发出最后一球。

  这一球很快,手冢国光准备接球的时候,只感觉心神一阵恍惚,再次反应过来,球已经落下。

  [灭五感],什么时候?

  随着裁判宣布比赛结果,仁王一華看到球场上那个强撑的少年单手举起了手中的球拍,昭示胜利。

  属于立海大的胜利。

  汗润湿了少年的发,阳光照下来对外透出些光泽,只那脸上的骄傲叫人看了几乎要移不开眼。

  仁王一華望着幸村精市,那么沉默的,一瞬不瞬的望着他。

  她或许还是不懂他们所谓的荣誉,但少年获得胜利时,眸底温柔似晨曦的星光,恍惚让她看到了披在他身上的荣光。

  那么耀眼,仿佛生来就该披在少年肩头,让每一个抬起头仰望他的人都忍不住心动。

  迹部景吾看向仁王一華,“当初为什么觉得幸村精市能赢?”

  仁王一華回望着迹部景吾,“因为约好了,获胜后要送给他代表胜利与荣誉的葵百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