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都市情感>青枣>第9章、阳春面

在医院值了一夜的班,陈丹玄熬到清晨早已身心疲惫,可为了安慰前些天被冷落的女朋友,他不得不抽出半天的时间来陪对方,让张欣雅能开心一点。

初秋的天没了盛夏的炎热,正适合外出逛街。

走在两边布满店铺的商业街里,陈丹玄周围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他手里拎着几个印有奢侈品品牌logo的纸袋,略带阴沉的视线落在一旁体型曼妙的女人身上,眸中情绪晦涩复杂。

即便到现在,陈丹玄依然没有搞清楚自己对张欣雅的感情是不是喜欢。

在国外读书时,他勉强同意与张欣雅交往,完全是因为对方长得好看、身材不错。后来的接触下来,他发现张欣雅的性格也不错,于是他延长了这场以解闷为目的的恋爱时间。

拖来拖去,到了某次家里来电催他娶妻生子的时候。

电话里母亲无数次的苦口婆心,陈丹玄听得烦了,所以当他瞥见恰好坐在身边的张欣雅时,顺水推舟地宣布自己要与对方结婚的消息,态度语气很是散漫随意。

他的突然决定把张欣雅与母亲吓了一跳,但这场婚事总算定下来。自此,家里人也没了过去那些催促的唠叨,他落了个两耳清净,也得了个心安。

不过他真的心安吗?

陈丹玄蹙眉,他不确定。

同样的,陈丹玄也不理解为什么当初他说要与张欣雅结婚的一刻,脑子里蹦出来的人却是他很久未见的双胞胎弟弟,陈藜芦?

那人从儿时起便是神情淡淡。眼尾微微下垂的眸子,孤单单如雨打梨花的泪痣,浅浅弯起的唇瓣…总让人联想到行走在天地间,衣袍不沾染半点尘埃的僧侣,还像盛开在雪山最高峰上的冰洁莲花,慈悲亦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唯独对他露出堪比春阳的盈盈笑意。

抿紧嘴,陈丹玄逐渐回忆过去,才意识到其实他想起陈藜芦的次数不仅限于一回。出国念书的几年,他控制不住想起陈藜芦的次数不下百次,不下千次,甚至万次。

当他一个人在公寓吃饭时,一个人在学校上课时,一个人在纽约街头散步时,又或者与别人在深夜做爱时……对方带着温润微笑的俊秀面容便经常出现在他脑海,如潜藏在海底的神秘人鱼被清冷的月光吸引,于夜晚慢慢浮出海面,唱出空灵带着魔力的歌声跟随浪花占据他的全部。

陈藜芦是他的弟弟,可陈丹玄明白自己几乎每天想念对方的现象属实反常。他不清楚这样的原因是什么,更不愿意往深了想。所以,他一直用忙碌的生活来填补他大脑会胡思乱想的空白。

陈藜芦也知道,作为兄弟,他与陈藜芦之间发生的那些不受控制的行径是乱伦,是为家族耻辱。可他真的忍不住。

每每看到弟弟在床上为了他从高洁天神跌入凡间化为泥人,为了他抛弃理智,被他折腾得哭泣连连的风尘模样,他就欲火焚身,变成了被毒蛇引诱的亚当夏娃,说不出来拒绝的话,然后一步一步被对方带领走入难以脱身的深潭中

陈丹玄猜测他是被弟弟蛊惑了,才会与他做出这等遭人唾弃的事情。毕竟,他们两人之间的第一次,也是弟弟脱光了衣服勾引他。

想到陈藜芦红舌乱颤,被自己疯狂顶撞的模样,陈丹玄身体里免不了燥热。

然而,这不是他能控制的。

叹口气,得到一丝道德安慰的陈丹玄揉揉疲惫的眉心。

“丹玄,你是不是太累了?不然我们今天逛到这里吧?你回家歇一歇。”

陈丹回神,转眼瞧见张欣雅一脸的担忧。他怔住一瞬,随后摒弃掉下流的欲念,换上优雅绅士的皮,弯起唇角,“没关系,走吧,还有什么要买的吗?”

说完,陈丹玄牵住张欣雅要继续向前走。

张欣雅却不再迈步,她扯过男人的手臂,“丹玄,我们回去吧,看到你这样,我也心疼。”

陈丹玄定睛望向张欣雅,褐色的眸子像茶色的琉璃,在太阳下翕动出如水中珍珠般的晶莹。

作为陈家的长子,陈丹玄俊逸的样貌与陈藜芦的温驯柔和完全不同,那是一种眉宇间夹杂着不羁的自信沉稳,也是一种与古希腊天神雕像无异的深邃性感。让人一看到,便在心里留下浮光掠影般的一道灿烂痕迹。

被陈丹玄注视,极少有人能从其属于成熟男人的魅力下逃脱,包括早已见识过各种异性的张欣雅。

半晌,陈丹玄抬手摸摸张欣雅的头发,宠溺且无奈道:“好好好,我们回家!走吧!”

张欣雅一双眸子笑得温柔,她踮脚抱住陈丹玄,在对方脸上宣誓主权似的落下一吻,然后搂住男人手臂,欢喜道:“嘻,就喜欢你听我话的样子。”

一时间,四周有意无意向陈丹玄瞟来的或探究或好奇或火热的目光少了许多。

陈丹玄配合张欣雅,做出亲昵的举动。他搂住女人纤细柔软的腰肢,附在她耳边面不改色地说道:“是吗?可我最喜欢的是小雅你在我身下的样子。”

张欣雅的脸倏地变红,捶向陈丹玄,“你,你怎么总说胡话!”嗔视男人一眼,张欣雅害羞地跑走。

陈丹玄在身后轻笑出声,大步迈开很快追上了对方。

……

郊区的老宅里,是一片不同于热闹市区的闲适静默。

陈藜芦与江郁金吃完午饭不久,正躺在床上看书休息。因为与大学城不远,江郁金回了学校,陈藜芦也本以为中午不会有人再来打扰,却不想过了差不多几分钟,他听到院内的大门被打开,发出一道哐啷声。

陈藜芦耳朵微动,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半撑着身子朝窗户的方向瞧去。紧接着沉重又熟悉的脚步声自楼梯处响起,陈藜芦眼底情绪微动,猜到了是谁。

他平静地转过头,随着门被打开,穿着黑色polo衫的男人向他扑来。

“唔,哥~!”

陈藜芦被陈丹玄压在床上,对方头发上的汗水味道与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弥漫在鼻尖,让陈藜芦不禁放慢了呼吸,耳朵染上浅红。

这人不说后面不来了吗?

望向头顶雪白的天花板,陈藜芦一双手放在陈丹玄后背拍了拍,小声问道:“昨天,在医院值班吗?”

陈丹玄眼皮半阖,贪婪地细嗅着从陈藜芦身上传来的陈木香和各种中药混在一起的静心草香,因为熬夜和疲累变得躁郁的心情得到舒缓。

他闷哼一声:“嗯,好累,还去急诊帮了忙。”

陈藜芦点头,声音温和如雨打窗柩,“吃饭了吗?没吃的话,我去给你煮碗面。”他没有问陈丹玄上午去做了什么,也没有问陈丹玄身上隐约飘来的女士香水味道从何沾染,只关心对方是否温饱。

两人此刻的身份也似乎颠倒,哥哥成了弟弟,弟弟变为了哥哥。

双臂搂住陈藜芦,陈丹玄侧头唇瓣轻触弟弟细滑的脖颈,嗫嚅道:“阳春面。”

阳春面是陈藜芦的拿手绝活,陈藜芦也只做给陈丹玄吃过。

心脏是从年少就未曾停过的悸动,陈藜芦眉眼弯起,“还好中午的鸡汤我没倒,不然这次的阳春面,哥你只能吃青菜了。”

听见陈藜芦少有地开起玩笑,陈丹玄撑着手臂起身,居高临下地凝视对方。他微微泛蓝的眼白冒出几条熬夜留下的红血丝,让陈藜芦看了心里郁闷。

良久,上方的男人眨眨眼,露出一抹堪比雨后初晴的笑,“好啊,小藜现在也学会欺负我了!看我不教训教训你!”

话音刚落,陈丹玄埋首在陈藜芦颈边,用鼻子和嘴唇作乱瘙痒,他知道脖子是陈藜芦最敏感的地方。

引起胸腔共鸣的笑声旋即传来,陈藜芦扭动身子,求饶道:“哥,我错了,我错了,哈哈!好痒!饶了我!”

卧室内,兄弟两人难得打闹,似乎回到了关系还未被浊气污染的儿时。但他们谁都明白,这短暂的轻松时刻仅仅是镜花水月中的一瞬,等到幻想破灭,现实的黑暗依然会把他们吞噬……

几分钟后,等到捉弄结束,陈藜芦双颊带红,大口喘息。他原本整齐穿在身上的真丝睡衣衣扣也不知何时被解开几粒,露出了里面大片洁白如雪的胸脯,跟随呼吸一上一下起伏。

陈丹玄眼前是仿若宣纸的素净,他原本盈满笑意的眼眸倏然变了味道,成了一种露骨的贪婪。他停下来动作,直直地盯着那片缀有几点暧昧吻痕和殷红樱桃的白皙,而弟弟这幅累极的样子在他眼里好像初尝禁果的少年,将纯澈与淫乱完美地交织在一起,引得他牙根发痒。

感觉到男人的沉默,陈藜芦睁开一双笑出眼泪的眸子,湿润的目光毫不意外地与陈丹玄灼灼的视线撞在一起。

他愣住,开口唤道:“哥……”嗓音微哑,让人联想到留声机碟片转动时发出的几秒呲呲。

胸口下起一场电闪雷鸣,陈丹玄却只是睫毛煽动。他喉结欲盖弥彰地滑动两下,然后伏下身,在陈藜芦左侧乳肉接近心脏的地方,留下一处明显的咬痕。

“啊……”陈藜芦没忍住突如其来的刺激,不小心叫出了声,婉转勾人。

一圈如花朵般的咬痕成了印章刻在陈藜芦肌肤上,陈丹玄又不满足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尝出了几丝香甜,他喑哑道:“晚上,小藜用嘴帮哥哥,好吗?”

旖旎的梦惊醒,冷水浇头。

陈藜芦身形顿住,脸色红一阵青一阵。他眼帘垂落,乖巧地回道:“好……”



厨房里,抽烟机的嗡嗡躁动萦绕在空中,把夏末几只垂死挣扎的蝉鸣声掩盖。

陈藜芦安静地煮着面,因为低头,他后颈的脊骨突出,像一只只即将破茧重生的蝶在苍白的皮肤之下蠢蠢欲动。

筷子在下了面条的锅中搅动,白色汤水在热火的灼烧下翻滚,冒出的热气扑了陈藜芦满脸,盯着汤锅,他的表情是几分呆愣与无措。

陈藜芦回忆起刚刚在卧室里发生的一切。也在哥哥说出最后一句话时,他忽然意识到了,这段时间他心里那股被自己刻意忽略的不对劲早已强烈到压制不住。

陈藜芦发现哥哥回国后,两人之间如正常兄弟那般相处的时间变得越来越少了,对方找他的大多数时候好像只会做那档子事,让他总以为自己仅仅是一个……泄欲工具。

转动的筷子停止,陈藜芦耳朵里似乎被塞进了一台大型鼓风机,吹得他脑袋嗡嗡作响,吹得他心脏发麻,像被石头重重砸过一样疼。

陈藜芦手指颤抖,面汤的味道浓郁,他却仿佛什么也没有闻到,空洞的眼睛怔怔地看着从煤气灶中溢出的蓝色火焰。

“在想什么?水快要溢出来了。”

陈藜芦回神,一只小臂上还挂着水滴的手伸过来将火调小,紧随其后一股温热的水汽和沐浴液的清香把他包围。

陈藜芦屏住呼吸,慌张摇头,“没,没想什么,面马上煮好了,哥你去坐着吧。”

陈丹玄意味不明地觑了一眼陈藜芦,回道:“好。”擦干头发,坐到了餐桌边。

身后传来调料盒被打开的声音,接着鸡汤的浓郁也飘出来,脚步声响起,一碗撒了葱花还放了青菜和荷包蛋的阳春面被端上桌。

陈丹玄闻着香喷喷的汤汁鲜香,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吸溜起里面细长的面条。

吃下一大口,陈丹玄感慨道:“好吃!小藜,还是喜欢你煮的面!”

陈藜芦拿来冰箱里一碟自制的清爽小菜,弯唇道:“慢些吃,锅里还有。”

兄弟两人相对而坐,一人低头吃面,一人则含情脉脉地望向对方,眼底全是藏不住的爱意。

几分钟后,一碗面下去大半,面汤也被喝下去不少。

这时,陈丹玄放慢了速度,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吐槽道:“小藜,你是不知道,小雅她哪里都好,就是不会做饭!她要有你这样的手艺,我早娶她进门了。”

陈藜芦的笑容立刻僵在嘴角,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露出乌黑发顶的男人,放在桌下的手攥得死死,指甲也深深地扣进肉里。

手掌传来的刺痛让陈藜芦保持了仅剩的清醒与理智,他喉咙像被灌入一大桶泥沙,无数的泥泞沙石在嗓子里搓磨,费了半天力气,才勉强扯起嘴角回应,“是吗?那以后家里的饭,哥你要帮着…”

顿了顿,陈藜芦舔舔干燥的唇,继续道:“帮着她了。”

一句话说完,陈藜芦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几乎被用光,他挺直的腰身如垂死挣扎的荒秸秆,外强中干地直立着。

陈丹玄应该没发现陈藜芦话语中的异样,他笑笑,“呵,没办法~”神色是大多数男人在想起自己爱人时的深情。

两人此时的对话内容是再正常不过的家长里短,是兄弟之间很正常的话题,可在陈藜芦听来却非常讽刺。他竟然可以与哥哥上床的同时,又与哥哥自然地讨论对方与未来妻子的生活。

该说他不要脸?还说他不知羞耻?又或者说他浪荡?

陈藜芦找不出明确的词来形容自己的恶劣,他觉得自己是在众人面前表演脱衣舞的小丑,又滑稽又可笑又遭人唾弃。

体内遽然穿过一阵诡异的电流,陈藜芦脸色惨白,呼吸渐渐急促。很快,他胃里迅速涌上来的恶心感让他忙不迭站起身,“那个,哥,我想起来有些事要告诉药房一声,我,我上去一趟。”

不待陈丹玄回话,陈藜芦匆忙地向楼上卧室走去。

听到渐远的脚步声,陈丹玄嚼动面条的嘴巴缓慢停下。

他拿着筷子,向后倚靠椅背,眼神沉郁地注视着面前桌子上充满了另一个人几欲脱口而出情愫的阳春面。

浮了层薄薄鸡油的汤汁很有食欲,荷包蛋是溏心的,一看煮面的人就下了不少的心思。

可今天面对他从前能吃三碗的面,陈丹玄却觉得胸口堵塞。他察觉到,张欣雅的名字是他与陈藜芦之间的禁忌词,每次只要提到张欣雅,他们之间的气氛便会发生微妙的改变。

这种改变他具体描述不出来,只是觉得随着张欣雅的出现和不断被提起,陈藜芦与他的距离在无限拉远,让他心情很不好。

但是,他不可能放弃与张欣雅结婚。即便不与张欣雅结婚,未来他也会与别人结婚,所以小藜只能去适应,他也该适应。

心思转悠一通,陈丹玄表情恢复正常,向前坐了坐,继续吃面。



“呕——咳咳——!”

卧室的盥洗间里是揪心的呕吐声,陈藜芦瘫坐在马桶边,将中午吃的饭吐了个彻底。

等到胃里只吐得剩了些酸水,陈藜芦才卸力般靠在马桶壁上粗重喘气,他整张脸蜡黄,透出虚弱。

第几次这样了?吃进去的饭总是不到三个小时便会顺着食道反上来,这段时间发生类似情况的频率更是增多了不少。

捂住干瘪下去又带有肌肉抽痛的腹部,陈藜芦扶着墙壁站起来,用水冲了嘴。

水珠如冰冷的黏液顺着脸颊滑到下颌,陈藜芦双手哆嗦地撑在洗手池两边,打了几个干嗝。等恶心的感觉彻底消失,他长呼出一口气,到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一瓶药,倒出三片吃了下去。

雪色的药片是他苟延残喘的生活中仅有的几分明亮,陈藜芦盯着药瓶上的英文字体,又看向另一旁床头柜上读了一半的中医药学书籍,自嘲地笑了笑,笑声带着凄凉。

将药瓶重新扔回抽屉中,陈藜芦在床边坐了一会。

最近,药已经越来越不起作用了。因为抗药性,不断的失眠、噩梦、呕吐、心焦……如沙尘暴卷土重来,严重程度甚至比过去还要糟糕。

这些症状无不在告诉他,自己的身体状况在急速下降,他又该去看医生了。

“呵!”明明自己是医生,却治不了自己,只能求助别人。

真是讽刺。

陈藜芦更加不敢想象,若得病的事情让家里人知道,他会被如何责备?他也能猜到,若病患知道为自己治病的医生有心理问题,一定会去医馆闹事。

到时候,他不仅要承受家族的抛弃,还要面对许多来自其他人的指责。陈藜芦呼吸一滞,垂下腰,双手逃避似的抱住脑袋。

不然,他从现在开始不出诊了。是不是到时候对他的谴责也少一些?可是…这不现实,他是陈家医馆的接班人,而且还有那么多病患在等着他。

那他应该怎么办?

大脑突如其来的刺痛让陈藜芦瞳孔放大,不知道想到什么,他停下身体的抖动,僵硬地转过头,目光瞥向不远处小茶几上放在果盘里的水果刀,他抱住脑袋的手指动了动。

陈藜芦慢慢站起身,走过去。

他低头看着那把锋利无比的刀,耳边是窗外蝉鸣放大无数倍的噪音。眼前的全部都成了灰色圆圈在转动。

好吵。好疼。想死。

但是他可以死吗?

不行,他还有很多事情没做,比如……比如……比如什么!!

比如,他要把自己做了一天的香囊送给哥哥!

对,他还不能死。

伸出的手猛地缩回,陈藜芦混乱的大脑瞬间清醒。他回忆起自己的异样,心慌不已,逃避恶魔般惊惧地冲出了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