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京岚无暇理会岑莉的揶揄, 提起裙摆,大步朝事故现场迈去。
耳上的祖母绿吊坠都晃得剧烈。
“哎呀你着什么急,万一把最精彩的高潮掐断了我找谁续费观看去?”岑莉嘴上不停, 行动倒还算实在,跟着魏京岚片刻未歇。
“岑总这么悠闲, 敢情不是你的秀场?”魏京岚睇了她一眼。
京城方言都飙出来,看来确实着急,岑莉也不再打趣, 双手在腰侧微微抬起算是投降。
临近秀展开始,周围逐渐坐满了人, 媒体也都就位, 魏京岚和岑莉越过人群, 总算走到厉宸雪和迟昕的面前。
周围灯光有些昏暗,但不难看出厉宸雪刚刚被工作人员和周围的人扶着勉强站起,面上还有些疼痛与尴尬交织的混乱。
她裙子拖地,估摸着是扭伤了脚踝。
令岑莉不解的是,坐着稳如泰山,只顺势托扶了厉宸雪一把的迟昕为什么脸色会比厉宸雪还差。
她眉上皱痕难销, 下颌收得很紧,连嘴唇都抿得泛了白, 一时间看不出来具体是哪里受了伤。
岑莉这个时候没敢嘴欠,已偷偷脑补出一场大戏。
大戏的开头,魏京岚会满含关心地问:“你怎么样?”
厉宸雪和迟昕同时委委屈屈地回她一句“疼”, 而后一齐看向魏京岚,等着她如何选择。
至于魏京岚, 于情于理都该选择这位“预备役”的,渣旧爱哪会有新欢重要?
岑莉眨眨眼, 暗忖自己总算没白看那些狗血晚八点剧情,对自己想象的情节很满意。
然而魏京岚却没按照岑莉想的套路来,她直接蹙着眉吩咐工作人员背起厉宸雪走出会场,而另一个……被她当成空气一般。
“专车就在外面等着,现在送你去医院。”
“没事的岚岚,只是崴了一下,没有多严重。”厉宸雪怕她担心,反过来安慰她:“我平衡力不大好,平常受伤也习惯了,你是知道的。”
“那也要去医院看看。”魏京岚坚持。
厉宸雪拧不过她,只好道:“那麻烦把你电话借我用一下。”
“怎么?”
“给我经纪人打电话,我手机没带在身上。”厉宸雪顿了顿,又来拉她:“还有,你凑近一点帮我挡挡。”
魏京岚又对她露出不解的神色,但也没反对,朝她身侧靠近些许,并对赶过来的齐司鸢道:“帮厉小姐打个电话。”
秘书不疑有她,按魏京岚的指示照做。
“各大媒体都在呢!我好好地进来却被背着出去,太丢人了……”厉宸雪还拽着她的裙子边,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趴在工作人员的身上嘟囔:“我容易招黑,你再挨我近一点,帮我遮遮脸。”
“脚都受伤了,却是在想这个……”魏京岚觉得无奈又好笑,轻轻勾了下唇角,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好歹也做过助理,迟昕原来不这样么?”厉宸雪像是羞得狠了,将自己的头深深埋在臂弯里,只露出一双明亮得过分的眼眸:“说起来我还要感谢迟昕,刚才要不是她扶了我一把,我怕是摔得更惨烈……”
魏京岚听到她提起迟昕,才蓦地想起什么,转而对还在跟着她的岑莉道:“你不去瞧瞧迟小姐跟着我们做什么?”
“啊?”岑莉没跟上她的思路:“我去看迟小姐干嘛呀?我有老婆的人,可不能逮着个好看的姑娘就随便瞧瞧。”
“……”魏京岚按了按被神经大条还八卦的合伙人气得有些痛的头,“我以为发生了意外,你我至少应该一人负责一个,即便迟小姐没事,例行询问也是身为主办方的职责。”
“你是这个意思啊?”岑莉一拍脑门:“我现在去!”
厉宸雪被这位主理人逗得直笑:“岑总还挺有趣的。”
“她也就剩有趣了。”魏京岚摇摇头。
“下次就把你这话告诉岑总。”厉宸雪眉眼含笑。
“当着她的面我也照样说。”魏京岚面不改色。
“岚岚……”厉宸雪逐渐收了笑意,转言道:“你真的放下她了吗?”
魏京岚没想到厉宸雪忽然这样直接,沉了半晌没作声。
厉宸雪等待一会儿,见她不答,便不再逼问,只道:“岚岚,我希望下一次再问你这个问题,你能利落地给我一个答案。”
魏京岚朝她望去,对上她真诚不似掺假的眉目,低低地应了声“好”。
“还有,现在有一件要紧的必须让你立即答应的事。”厉宸雪换上轻松俏皮的神色。
“是什么?”
“不许再叫我厉小姐!以前你为了避嫌就算了,现在还这么喊我肯定要生气的。”厉宸雪冲她露出状似凶狠的表情警告:“再不改我就去和崔姨告状!”
魏京岚没应承,反问道:“那我喊你什么?”
厉宸雪:“小时候怎么喊现在就怎么喊啊。”
魏京岚停了半晌,还是做出妥协:“小初。”
厉宸雪总算开心了,不再扒着她的衣摆:“这还差不多~”
……
这些细节一线吃瓜群众岑莉并没有瞧见,不然一定会拿“预备役”上分的言论调侃魏京岚。
她眼下正在对魏京岚旧爱的脚伤感到担忧。
“迟小姐,你确定不去医院看看么?”
要不是她刚才眼尖,瞥见迟昕裙摆上的血痕,恐怕都不知道迟昕受了这么严重的伤。
偏偏迟昕还是一副呆愣愣的模样,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会诉苦,人反应还迟钝,就这么个智商都不用比较,妥妥是要输给那位“预备役”的。
不过……那位“预备役”也是够狠的,岑莉暗暗叹息。
因注意到这边情况而再次赶来迟昕身边的付语青也有些着急:“是啊老师,去看看吧。”
迟昕稍稍回神,扶住付语青想要蹲下查看她伤势的身子:“没事的,青青,不严重。”
至少,没有她心里那根绷断的弦造成的血痕严重。
魏京岚满眼都是厉宸雪的模样到现在还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她总是第一时间赶到厉宸雪身边关心厉宸雪,就像当年的春节联排一样。
可又不同,那时候魏京岚无论做什么,都会想到她与她报备一声。
可现在,哪怕迟昕同样受了伤,魏京岚也不会对她有半分关注。
脚背上伤是厉宸雪的高跟鞋踩的,现在稍稍动一下还是钻心的疼。
不知是无心还是故意,厉宸雪起身的时候还正正在她的脚背上撵了一下。
血口子也是尖锐的鞋跟划的,创口应该不小,现在还能感觉到黏糊糊的。
可即便如此,迟昕也没痛呼出声,这是魏京岚很重视的“Whape”秀场,一个两个的都在她的地盘上受了伤,还是网友认为的“死对头”,那这场风波只怕会喧宾夺主。
即便魏京岚不再在乎她,她也不想给魏京岚添麻烦。
“岑总,我已经联系了经纪人和助理。一会儿悄悄离场就好,不用麻烦了。”
脚背上的疼像是有了脉搏,一下一下地跳着,缓了这么久却愈发严重,迟昕担心自己走路都不稳当,让媒体瞧出来不好,这才联系罗钰和郝然进来接应她。
岑莉盯着她没什么血色的面容和略略僵直的背脊,无声地叹了口气:“好,我这就让人将后面通道打开,方便迟小姐尽快出去。”
裙子和地上的血痕不是作假,可眼前人却咬着牙一声不吭,还礼貌地道:“谢谢岑总,预祝秀展一切顺利。”
岑莉当然明白她的潜台词,这是不希望因她影响“Whape”活动的意思,为着谁更是心照不宣。岑莉之前没见过迟昕,印象中那个对魏京岚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姑娘与眼前人相去甚远。
至少面前的这个,岑莉不相信她对魏京岚没有感情。
可是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总是讲究一点机缘的。
原来的迟昕什么样子岑莉没有亲眼所见,但她看过魏京岚全心付出又受伤的模样。她不了解迟昕,却了解魏京岚,能让遇到什么事都不去苛责自己在乎的人的魏京岚主动退婚,迟昕绝不无辜。
如今魏京岚面上不显,似乎也将曾经的情伤丢在脑后,可她的变化却是岑莉看在眼里的。
迟昕这时候才去关心在乎,一副情深似海的模样,不觉得太晚了吗?
在爱情这条路上,一个早已冲过终点,另一个才过了起跑线,注定没有什么好结果的。
哪有那么多重新开始,魏京岚身边,从不缺优秀的追求者,迟昕想要让魏京岚放下过往,怕是难上加难。
就像今晚,光一个厉宸雪,就足以让她头破血流。
不过岑莉现在也摸不准魏京岚的心思,就像她刚才被魏京岚轰回来照看迟昕,不知道是魏京岚礼节性的行为,还是故意为之。
“那迟小姐有什么问题一定联系我。”大秀很快开始,岑莉想了想还是把自己的联系方式交给迟昕:“‘Whape’一定负责到底。”
“谢谢。”迟昕礼貌地回应。
等岑莉走后,迟昕才悄声对还固执地留在她身边的付语青道:“青青,一会儿开场之后,受累扶我一下……”
场内的知名媒体不少,虽然灯光暗,众人的注意力也逐渐放在展台上,但迟昕还是尽力维持自己平和的表情,缓缓地借着付语青的力慢慢挪出去。
她忍得辛苦,面上,手中都是汗意涔涔的,付语青心疼她:“老师这是图什么呢?”
是啊,图什么呢?
迟昕有一瞬间也在问自己,魏京岚对厉宸雪的关心她瞧得清清楚楚,日后,无论她和魏京岚能不能缓和关系,她们都难以有除了友情之外的感情。
等……魏京岚完全好起来,不会再受通感症混乱的困扰,她们便再也没有交集了吧?
魏京岚有新的人陪伴,有新的生活展开,与她再无干系。
迟昕有一刻觉得自己的心就像是被风化的白珊瑚,孤零零地堆在沙滩边上,即便有巨大的风浪将她卷回海里,都找不回曾经富有生命力的模样。
“青青。”迟昕稍稍握紧小姑娘的手,强忍着眼中的涩意:“我有点疼。”
只是这疼不同于脚背上的,她顺着血液和细胞蔓延至全身,让迟昕浑身都不自觉地发起轻颤。
有一刹那,迟昕觉得这辈子只能到此为止,她的痛无药可医。
付语青闻言也攥紧她的手:“老师再忍片刻,我们马上就去医院!”
但她的回应迟昕没听清。
耳边只剩下沙沙作响的声音,像是被风吹断了的枝桠拂过地面,每一声都透着寂寥和无力。
周围的人声舞台音乐声渐远,迟昕在独属于她的安静里慌了神,可理智告诉她不能在这里露出任何不适的表情,连一丝难过失落都不可以。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总算恢复正常,她们已逐渐远离主会场,后门,罗钰和郝然也朝她这边奔来。
“怎么受伤了?”罗钰问。
迟昕摇摇头,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明:“先出去再说。”
付语青言简意赅:“老师脚上受了伤,得赶快去医院看看。”
“先不急。”迟昕却道:“在此之前,钰姐能不能先帮我打点一下媒体?”
“……”
最后,有关迟昕的事被捂得很紧,一点都没有曝光出来。倒是厉宸雪受伤的事被推上热搜,有人造谣还说与迟昕有关,又惹得两家粉圈一阵骂声。
对此,魏京岚倒是没多关注,只略了一眼热搜便翻过去。
令她在意的是挂在热搜上的另一件事。
“Whape”的秀虽然有厉宸雪这样的小风波,但整体很是成功,早秋款更是备受关注。可也正因为被关注,“盛仕”品牌新推出的款式才会被网友注意。
无她,两者太像了,至少从表面看是这样。
“盛仕”是国际上二线开外的品牌,近年来却因为性价比不错十分受年轻群体追捧。
若是时间相隔较远,消费者还会理解这是“盛仕”追随“Whape”的热度,可偏偏这么巧,“Whape”刚举办完大秀,“盛仕”就推相近的款。
【不是吧?顶奢还抄袭?】
【那可不好说,兴许是设计师带着灵感跳槽?】
【别洗,抄袭可耻,还什么顶奢,被搞笑了!】
……
网上带节奏的人日益增多,“盛仕”的热度也被推到小高潮,销量也创季度新高。
“就这么让它踩着咱们营销?!”岑莉刚回总部,就看到了国内的信息,不禁有些暴躁。
“不急。”魏京岚倒是淡然:“等我们的款式正式上新,再去推翻它的小伎俩。”
“你倒是沉得住气!”岑莉深深地吸了口气,还是有些激动。
“你知道‘盛仕’什么来头?”魏京岚气定神闲地问。
“什么来头?”岑莉纳闷道。
“你猜?”
“我最近睡眠不足,还要为这种事操心,脑子都不好用了,快别卖关子!”岑莉要是在国内,怕是要对着魏京岚翻白眼,此时也有些没好气:“我只知道它是二线开外的品牌,老板原来是Y国人,后来据说卖给了咱们国内老板,最近好像在以性价比高国货品牌自居?”
“嗯。”魏京岚顺着她的话继续:“但据我所知,这位所谓的国内老板,只是归国创业的华裔。它背后真正控股的老板,是R家的掌权人。”
“又、是、它、家……”岑莉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别人不清楚,岑莉却是亲身体验,“Whape”在国际上有些名气之初,曾受不小的打压,而那时候处处找她不痛快的几家竞争对手中要论最卑鄙的,R家首当其冲。
“正常商业竞争就算了,天天搞这种小动作,真不嫌膈应!”
R家的种族歧视问题不是一天两天,但它家公关水平一流,网络又没有记忆,过不了多久又会被一些时尚人士带动追逐起来。
后来“Whape”出现,无论是设计的水准还是某些国际立场问题,都给了R家不小的冲击。
时尚的传播本身也是民族文化的宣扬,“Whape”做强,抢占的不止是R家的市场,还有许多文化上的问题,也难怪R家会处处找“Whape”的晦气。
“看你这么不着急,看来是早有准备?”岑莉忽然反应过来。
“是。”对自己的合伙人,魏京岚没什么好隐瞒的。
“但是我提醒你,能防得了一次,可不一定能防住第二次,我不在国内,有些根源上的问题,你还是要多费心盯一下。”岑莉很快想通其中关键,提醒道。
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不用太多言的,魏京岚会心一笑,将手机换了一只耳朵听:“自然。”
“你故意的?”岑莉顿悟:“我说你怎么半点不慌张,原来在这里等着我呢!你早说啊,害得我大半夜不睡觉给你打电话,美容觉对我这个年岁的人多重要啊!”
魏京岚哭笑不得:“我可没吵你,再说,这事更不着急。”
“你心里有数就行,有什么不方便需要我来出马的地方……”岑莉还是照以往的相处模式,给魏京岚最大的便利。
“不用。”魏京岚打断她:“以前辛苦你太多,这事我能自己搞定。”
双方交换好信息便利落地挂断电话。
周楚郢等在一旁不出声,看魏京岚忙完才开口:“工作上遇到难处了?”
“怎会。”魏京岚还是八风不动的模样,让人瞧不出任何底细。
“也不知道你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究竟是好还是坏。”周楚郢叹息:“原来,你至少还会透露一点自己的情绪,现在……别说外人,连我这种和你相处多年的朋友都摸不透你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