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迟昕有关的话题再一次登上热搜, 网上一众吃瓜人民一面啃着当红歌手在订婚现场被当场退婚的笑料,一面动起发财的小手深挖另一位当事人的料,然后发现……什么都挖不出来。
对方是什么身份, 又是为什么主动退婚,在网上搜寻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被有心人遮掩了个干干净净,只留下迟昕一个人孤零零地在网上挂着,显得可怜又滑稽。
吃瓜只能吃一半的网友纷纷去迟昕的微博底下私信留言, 更有一些不明情况的自媒体营销号直接打工作室的电话来探听真相。
粉丝也给工作室发消息抱怨质疑罗钰工作能力不行,前面一直订婚炒作不说, 如今被退婚了也跟玩闹一般, 连基本的公关都做不好。
力所不及的经纪人罗钰不胜烦扰, 却不敢在迟昕面前抱怨任何,只得悄悄叮嘱郝然别让迟昕看微博。
彼时,迟昕正在参加《岁岁如歌》的节目彩排,只一个晃神的功夫,进拍的位置便没有卡对,不得不举手示意。
“对不起, 可以麻烦伴奏老师们再来一次吗?”迟昕双手合十,谦逊地低头给工作人员赔礼。
台下, 郝然看着面色苍白,戴着棒球帽却没能遮住眼底红血丝的迟昕,不禁担忧:“钰姐, 岚岚这是要报复昕姐吗?”
罗钰摇摇头,心中也没有底。
她知道以魏京岚的背景, 别说是报复,就是直接毁掉迟昕的事业都算不得难事, 甚至,在那场退婚仪式上,崔家都将与迟家的过节摆在了明面上……
可热搜挂了几天,魏京岚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好似只是为了向全世界宣告迟昕与她再无瓜葛一般。
思虑间,郝然忽然戳戳她的手臂:“钰姐您看!”
罗钰回过神,接过小助理递来的手机。
热搜话题里,与迟昕有关的在瞬息间消失,连个痕迹都没留下。
经纪人缓缓地舒了口气。
“岚岚可能有想报复昕姐的心,但终归留了情。”郝然凭着自己的主观态度推断:“或许连报复都算不上,只是想利用舆论和昕姐彻底划清界限罢了。”
“那倒也未必。”罗钰不敢掉以轻心:“照之前在退婚仪式上崔家的态度,迟家能不能顺利度过这次难关还不好说。咱们圈子里的都是人精,一旦迟家真的出了问题,你觉得咱们昕昕在娱乐圈的路还能好走吗?”
郝然还是不相信魏京岚会如此不念旧情,只是目光落在彩排的迟昕身上,又什么辩驳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短短几日,迟昕肉眼可见地消瘦不少,往常霞裙月披,光芒万丈的大明星美眸中的灵光都暗淡下来,时不时还会现出茫然且空洞的表情。
这几日罗钰怕迟昕想不开,叮嘱郝然一直跟着她,所以郝然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几天迟昕是如何捱过来的。
食不下咽夜不安寝,形容迟昕的状态再合适不过,连每日固定的开嗓练琴都是心不在焉的。
多数时间里,迟昕都对着一枚戒指发呆,郝然知道,那是退婚之后,迟昕在仪式亭燃尽的火盆里捡的。
单纯的小助理并不明白迟昕的所思所想。
她不理解,当初明明是迟昕为了创作灵感才开始的这段感情,且一直对魏京岚都表现出可有可无的态度,为什么现在和魏京岚分开,迟昕反而成为了放不下的那一个。
创作灵感一时找不到可以多尝试嘛,魏京岚走了,以后还会有别人顶上的,何必折磨自己呢?
小助理思来想去,都琢磨不透彻。
舞台上的迟昕其实也不明白,她刚刚完成自己的个人专辑,最近没有任何创作压力,只偶尔跑跑通告录一下综艺,有大把的时间寻找新的创作灵感,可她每天都会想起魏京岚。
她想起她高中时期的魏京岚,手上常常捧着一本闲书,坐在桌椅上对着窗外发呆。
可每每自己朝她投去好奇的视线,她便会弯起眉梢对自己笑。
看着一副不学无术,对什么都不上心的模样,却能在迟昕对着某道题烦恼时,状似不经意地提醒迟昕解法。
她想起在礼城一中,魏京岚对她说的那句“再会”,那般胸有成竹,好似笃定她们一定会再相见。
她想起重逢时,她对魏京岚抛出橄榄枝,魏京岚未有犹豫的那一声“好”,崔家和魏家的大小姐,在那个清朗明媚的午后,就这么轻易答应做了她的生活助理。
她想起这两年来,魏京岚真的隐去身份,放低身段,将她的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帮她穿搭,给她做饭,陪她熬夜创作。
她想起她们在国外的那次争吵,魏京岚面色平静,淡淡地问她,她于她而言到底算什么,后来她用都算不上正经求婚的挽留将她唬了回来,她喊她的那一声未婚妻,还有退婚那天……
每一段场景都像是可以慢放的电影,在迟昕未曾在意珍惜的时光中,逐帧刻录进她不大留心的记忆里。
而今,却是越回想越清晰。
明明该是因一场退婚风波老死不相往来的人,却固执地在她的思绪里扎了根。
与之相伴的是耳边的旋律,它如同电影里的背景乐,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甚至有的时候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安静得令人心惊。
有时候,迟昕甚至分不清幻听和现实。
譬如刚刚,台上的伴奏声音明明都在跟进,迟昕却没能及时反应过来,那一瞬间,全世界都沉寂。
彩排很快结束,迟昕对着工作人员深深地鞠了一躬,这才走下台。
罗钰见她神色不对,赶忙凑过来扶她:“怎么了吗?”
“没事。”迟昕摆摆手,转言道:“钰姐,等这周的通告结束,我想去乡下待几天。”
罗钰算了算时间,对她提议:“正巧我们捐款捐物资的云城山区学校向你发出邀请,你之前不是隔半年就会去一趟吗,要不趁此机会去做公益?”
迟昕想了想,补充:“还是与以往一样,尽量低调务实,不需要媒体跟踪报道。”
“好,都随你高兴。”经纪人爽快答应,“对了,刚才节目组说要给你一个惊喜,好像是你资助的患病粉丝康复后来到现场,想要对你表达感谢,让我提前跟你知会一声。”
“患病的粉丝?”迟昕一时间对不上号。
她的确有定期捐款助人的习惯,但这些主要还是工作室人员在帮她安排,她多数时候只负责出钱就够了,真算不得有什么值得感谢的地方。
“我也不知道具体情况,但节目组说已经做了充足的准备,也很确定是你的歌迷,我便没多问,总之,等正式录制时听节目组安排就好。”
“我知道了。”
可等真正见到那位歌迷朋友时,迟昕还是有些出乎意料。
倒不是她这位粉丝的问题,而是她身边推着轮椅的朋友令迟昕觉得眼熟。
原来那位朋友不是别人,正是去年迟昕参加V家时尚盛典前,赶来机场求她签名的小姑娘。
“昕宝,谢谢你。”小姑娘真心诚意地感谢迟昕:“谢谢你那天明明着急赶飞机,却愿意帮我签名,听我诉苦。谢谢你让助理姐姐留下我的联系方式,如果没有这些……我……”
她说着说着忽然有些哽咽,深呼吸几秒才继续:“如果没有你出钱出力,找权威的专家帮我朋友会诊,也许我们都没有机会与你再见。”
说到这,她双手压在膝盖上,对着迟昕深深鞠躬不愿起身:“谢谢!”
她朋友还在恢复期暂时不能说话,也坐在轮椅上红着眼对迟昕低头颔首表示感谢。
按照惯例,这个时候作为资助者,起到积极作用的公众人物,迟昕应该在镜头前多说些鼓励的话,也能为自己树立更好的形象。
可迟昕眼下不知在想些什么,竟问了句不相干的话来:“你说的那个人,是不是高高瘦瘦的,穿着一身板正的西装,总是跟在我身后?”
那女孩并不理解迟昕为什么忽然问起这个,诧异过后,仍老老实实地回答:“对的,就是她。”
周围有些不合时宜的安静,好在镜头之外,在经纪人和节目组工作人员的示意下,迟昕很快回神,主动将话题引了回来,对小姑娘的身体进行关心并祝福她早日康复。
等节目录制结束后,罗钰才在商务车里对迟昕刚才的表现表示担忧:“昕昕,我知道你最近情绪不是很好,但工作是工作,马上就要进入专辑宣传期了,届时行程会很赶,你需要拿出更好的工作状态才行。”
迟昕手撑着腮对着窗外出神,闻言回头看向经纪人:“我知道了,钰姐。”
她表现得顺从又虚心,可这样的状态却令罗钰更加忧虑:“昕昕,要不趁着休假的这几天,去看心理医生疏导一下?”
“不必。”迟昕想都没想便飞快地回绝:“我不需要看心理医生。”
罗钰本来也只是提议,没有强求的意思,如今见迟昕态度坚决,便不再多言,顺势转移了话题:“之前在……国外初定的两家商务,都已经敲定,很快就签合同。”
她话说得很平常,心中却略有些后悔,明明不想在迟昕面前提魏京岚,可魏京岚在迟昕的工作中留下的痕迹不少,短期内想要避开并不容易。
好在,迟昕对此却没什么反应,只轻轻应了一声。
车内恢复安静,过了一阵,迟昕才突然开口:“两家?钰姐之前反复和我提到的‘Whape’没能和我们达成合作吗?”
她说者无意,却叫一旁的经纪人犯了难。
前排的郝然心直口快,看罗钰不知道怎么开口,主动回应道:“昕姐,即便‘Whape’抛出橄榄枝,钰姐怕是也不敢接。”
“为什么?之前钰姐不是很看好这个品牌?”迟昕疑惑:“是阿意那层关系出了什么问题吗?”
郝然想起这几日阮忻意一直在迟昕身边晃,在背后搞了那么多小动作还口口声声帮迟昕脱离苦海就来气。
“昕昕,我的确是私下和魏京岚说了一些似是而非的话,但那也是为了让她不再不要脸面地纠缠你……”
“昕昕,无论她是不是崔家人,你们都不适合。”
“她如果是真心待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挑明身份呢?她分明存了欺你骗你的心思……”
“昕昕,如今她主动与你退了婚,你们之间更加没有可能。况且崔家这么猖狂,摆明了要在生意场针对我们两家,所以你……要不要考虑跟我在一起?”
“只要我们两家联手,我相信一定有底气和崔家抗衡!”
“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昕昕,我不会害你的。”
“在工作上我也可以力所能及给你助力,就像在V家时尚盛典那样。”
阮忻意陆陆续续说了许多试图打动迟昕的话,迟昕到底听进去几分郝然并不清楚,但这一次,迟昕总归没有全然信任阮忻意。
“你对魏京岚说引人误会的言语,我理解你是对她存有偏见。那对我呢?这段时间你一直利用我母亲对我施压,甚至对我曲解我母亲的意思,是存的什么心思?”
“阿意,我不会跟你在一起。家族上的生意往来都是我妈妈在管理,我从不掺和。”
“另外,我最近真的很忙,如果不是工作上的事,就不要来找我了。”
后来阮忻意倒是识趣,没再来打扰迟昕,郝然也便没有将之前国外的事情特意提及。
如今迟昕问起,郝然才又想起来,迟昕还不清楚魏京岚的身份。
“然然?”迟昕出声将郝然飘远的神思拽回来。
“还是我来说吧。”罗钰叹了口气,将话题揽过:“昕昕,之前在V家盛典帮你的不是阮忻意而是小魏,她是‘Whape’的主理人。”
迟昕怔愣好一会儿,才问郝然:“这事你一早就知道,对吗?”
郝然点点头:“那时候是我给岚岚打电话求助的。”
“钰姐呢,什么时候知道的?”
罗钰:“盛典结束之后,回酒店那阵。”
迟昕面上没什么变化,只平静地道:“原来又是只有我被蒙在鼓里。”
不止是被蒙在鼓里,还在心里狠狠记了魏京岚一笔,连她被自己负气连累进医院,都没能去关心她一句。
郝然主动解释:“那时候你和岚岚在闹分手,岚岚大概是怕你脾气倔上来不肯接受她的帮忙,所以让我瞒着你……”
迟昕没再深究,转而问:“那今天这位粉丝呢?”
罗钰赶忙澄清:“今天的事我们都不知道。”
郝然也跟上:“昕姐,今天的事我们确实不知道。”
“我没有要怪你们的意思。”迟昕望着她二人这草木皆兵的模样,苦笑一声:“我只是……”
只是忽然觉得自己挺不识好歹的。
罗钰却误会了她的意思:“昕昕,你们之间不是身份造成的误会,而是感情上不平等。没有人能一味付出,也没有人能只在感情中贪图索取。即便你们顺利订了婚,没有爱情的婚姻也走不长久的。”
她说完,车内便安静下来,料想的反驳迟迟未出现。
窗外夕阳渐落,透过贴了车膜的玻璃闪过变了本色的光晕。
迟昕手指点在车窗上,想着什么出了神。
“昕昕?”罗钰唤了她一声。
迟昕微微侧过头:“我知道。”
她曾经对没有爱情的婚姻嗤之以鼻,却在不知不觉间也学会用利益权衡婚姻,如今,在魏京岚这里栽了跟头,才察觉自己走了弯路。
可哪怕只谈利益,她都没能还给魏京岚,她自认对别人不曾亏欠,却在这两年欠了魏京岚良多。
思及此,迟昕重新将目光回归到车窗上。
暗色的车膜将云霭与晚霞虚构弱化,让那即将逝去的温暖转化成另一种不清晰的模样,迟昕干脆闭上眼,单凭触觉来感受。
“阮忻意借着‘Whape’的光,找我替她朋友要了首歌。”她淡淡地陈述事实。
身为迟昕的经纪人,罗钰最是清楚迟昕歌曲的价值,瞪大双目反问:“你免费送给她了?!”
“是。”
罗钰捏捏眉心,见迟昕还有话要说的模样,便没再苛责。
可迟昕根本无意计较这个,继续道:“但这次粉丝的事,V家盛典借礼服的事,岚岚帮了我这么多,我却没能回馈她任何。”
有些人在的时候润物无声,失去的时候才暴露阵阵隐痛。
魏京岚从不强调付出,迟昕便当作理所应当,甚至一度……为自己找到这么一个贴心的生活助理而窃喜。
到如今,戒指,手表都被魏京岚退了回来,除此之外,她也未再给过魏京岚什么。
“钰姐,你说,我该怎么还给她呢?”
未等罗钰回答,迟昕便自说自话道:“还不回去的。”
“Whape”的主理人,崔家和魏家的掌上明珠,唯一的继承人,回到了自己位置的魏京岚还缺什么?
连迟昕自认能给的,对魏京岚病症上的帮助,都被魏京岚明确拒绝。
前排的郝然实在看不下去她这副明明辜负了别人却幽怨的模样,早干嘛去了?!
“昕姐,有些事就是有时限的,您以前能给的时候吝惜甚至不屑一顾,如今再想还,自然还不回去啊。”
她这话语气委实有些冲,罗钰戳了戳她对她使眼色,示意她别再多说。
谁知迟昕今天破天荒地再一次附和:“你说得对。”
见都见不到的人,如何能还呢?
可命运总是在迟昕准备放弃的时候又给她一点难以预料的转折,迟昕万万没想到,会在云城的山区遇见最近在她脑海里盘桓不去的人。
彼时,那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正端着画板,和学校里的孩子们坐在一块写生,目光里盛满令迟昕熟悉又酸涩的柔和。
“岚……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