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忘记拿手帕了。”朱珠闻声, 忙取出手帕擦净司蓝额旁细汗,动作轻柔, 目光却再也不敢去看她那盛满温柔笑意的墨眸,唯恐一不小心就失了魂。
只见司蓝的几缕墨发,许是因比武,而有些紊乱,朱珠将其挽至耳后,鼻尖轻嗅熟悉冷香, 心跳便不受控制的飞快窜动,暗叹自己可真是没出息!
“师妹的脸很烫,莫非刚才伤了身, 不成?”司蓝惬意享受向来调皮捣蛋的朱珠难得的体贴照顾,视线却从来没放松观察, 指腹触及她面容,有些在意的询问。
先前司蓝气的太狠, 所以没有像以往一般收敛自身的寒流气息,连带下手力道亦重了不少,故担忧朱珠牵连受伤。
“没、没有, 只是先前跑的有些累, 所以觉得热。”明明司蓝面容依旧, 可朱珠却觉得她好似骤然融化厚重冰硬霜层,渐而显露内心里难得柔软,暗叹这样子的司蓝,自己怎么忍得住不心动啊!
司蓝握住朱珠腕间探脉, 察觉并无异常, 方才舒展眉头应:“那就好。”
朱珠见状,更欲拉开距离, 保持冷静,转移道:“师姐,我们去看看他们打算如何联盟对付面具杀手吧。”
“好。”司蓝仍旧没有松手,而是牵着朱珠,打算一道入主堂,“对了,我先前瞥见剑门宗主似乎跟师妹有所交谈,她莫非是来问参月辰星剑和乌芩的事?”
朱珠心生惊讶,司蓝竟然在比武时,还能分神旁观自己动静,不免担心她或许听到什么!
“嗯,原来剑门宗主跟乌芩是师姐妹,她听说乌芩已死似乎很伤心,我还把那骨笛还给她了。”
为了避免麻烦,朱珠省去模糊其间许多细节,用以试探虚实。
司蓝面色如常,并未多疑,思量道:“原来如此,难怪我先前与白骏桉对招,隐隐察觉剑招身法跟崖壁剑谱有相似之处。”
朱珠闻声,暗自松了口气,再度欲抽出被司蓝握在掌心的手。
“哎呦。”朱珠感到疼痛,一时出了声。
司蓝皱眉卷起朱珠衣袖察看,只见她手臂有明显淤青,这明显不是自己所为。
因着常年累月里与朱珠动手过招,司蓝很了解朱珠的忍耐力,所以近身搏斗,总是会克制力道。
正因为此,朱珠往往以此狡猾的逃脱司蓝的束缚。
“师妹,这是谁伤的?”司蓝眉眼间难掩戾气,暗自回想先前跟朱珠接触的所有人。
朱珠亦被司蓝吓了一跳,连忙解释道:“师姐误会了,这是那剑门宗主听闻她师妹乌芩的死,一时受刺激,所以才失了力道,她本意应该不坏的。”
毕竟剑门宗主能替自己和司蓝的将来,想的那么深远,应当不是什么坏人。
司蓝见朱珠为剑门宗主解脱,心间略微不满,皱眉说教道:“江湖人心险恶,师妹下回该躲避才是,各门宗主她们的武功不低,若是受伤,怎么办?”
“师姐说的是,我以后见着人都跑的远远,就只跟师姐亲近,好不好呀?”平日里将亲昵话语说的太顺口,以至于朱珠一时想改口都来不及,有些做贼心虚的看向司蓝。
司蓝倒是神情平常,并未察觉不妥,面上亦没有露出欢喜或是厌恶,反倒一本正经,沉稳应答:“我自是乐意,只怕师妹言而无信,不如以后拿根绳索拴着才好。”
对于朱珠卖乖话语,司蓝已是再熟不过,自不可能轻易信了她的巧嘴。
而没想到司蓝竟然对答如流,朱珠老脸一红,忍不住臆想连连,暗叹哪里需要什么绳索,只要你的一截衣带就够了!
完了,自己这是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
朱珠深深唾弃自己脑袋里的不正经念头,面红耳赤的应:“师姐说笑呢,我又不是猫儿狗儿,哪能由绳索栓着啊。”
说话间,朱珠方才趁势脱离司蓝掌心牵制,顾自先行几步,勉强拉开些距离。
“师妹慢点。”司蓝抿唇,误以为朱珠不愿受束缚,忙迈步追上,暗叹果然不能太信她的话,满是甜言蜜语!
这方两人各怀心思的进入主堂,而月华宫宫主司沁则已经在向诸位行使盟主职责权利,主动索取各派秘籍残本,即当年的诏书地图。
“地图既然是朝廷鹰爪所需,理应交由月华宫保管,他们必然不敢造次。”司沁明面是要地图,实则也是为挟制各派。
江湖传闻里的秘籍残本是各州城详细山河官道地图,很明显不仅可以作为布防之用,将来对于一统江湖亦是大有用处。
百问堂白一颇为主动奉上地图,無引师太却很是不满,回呛应:“老衲听闻你们月华宫的地图最早丢失,这话未免说的太满了吧。”
司沁闻声笑道:“月华宫的真正地图,其实早就已经被本盟主焚毁,谁能偷走呢?”
这话一出,众人皆是意外,無引师太面色微变质询:“那江湖为什么会有如此传闻?”
“不过是本盟主为混淆视听,抓捕绞杀宗门叛徒的幌子罢了。”司沁端起茶盏浅饮,胸有成竹的看向众人,轻蔑道,“如今朝廷昏庸无能,妄图倒戈相向,本盟主早已察觉狼子野心,自是不能与尔等一般坐以待毙。”
無引师太见司沁如此信心,便看向自己徒儿询问:“慧静,心经呢?”
小尼姑面露难色应:“师傅,心经被徒儿丢失了。”
“这可真是没办法啊。”無引师太本就不想把地图交给月华宫,偏头看向司沁,“如今水若庵地图丢失,恐怕无能为力。”
“真有如此巧合?”
“我徒儿可不是你们月华宫弟子,怎么可能弄虚作假?”
气氛冷寂,剑门宗琦离取出地图,上前递近道:“盟主,無引师太从不说谎,兴许是落在朝廷鹰爪手里了吧。”
“好,本盟主暂且信你!”司沁虽是心生怀疑,却只得暂时隐忍不发,先行收下百问堂和剑门宗的地图。
“对了,不知盟主打算接下来如何行事?”
“以后以月华宫为中心,百问堂剑门宗水若庵等余下州城山岭联合防线,此外需大力征招各地枭雄帮派,从此与朝廷严防死守,必定能独霸一方!”
司沁现下得盟主之位,自是想趁机实现自己一统江湖的弘愿。
“依你所言,月华宫是要占据风头,老衲可不想成为附属,更何况联盟只是抗击朝廷鹰爪,各派弟子绝不与你占山称王!”無引师太早就看出司沁的野心,更不耻她的行事狠毒之风,故特意声明,“今日老衲要与你约法三章,不得滥杀无辜,不得抢夺财物,不得企图侵吞别派州城领地,如有违背,水若庵绝不奉陪,这条件你可愿答应?”
司沁蹙眉,欲驳斥,没想却见剑门宗琦离附和道:“此三条确实必须遵守,否则难以齐心协力对抗朝廷鹰爪。”
百问堂主白一,亦点头应:“無引师太,言之有理,盟主当为大局着想,行事理应正义,若是不择手段,太难服众。”
“行,本盟主愿接纳你们的提议!”司沁见此,亦只得暂且缓和应答,暗想待将来大权在握,到时可就由不得她们!
眼见众人商议已定,提笔书写盟约,便要歃血为盟。
朱珠司蓝于一旁看热闹,目光落在一直不愿真面目示人的白一,细声唤:“师姐,这百问堂主好像墙头草啊,总是没主见的附和,真是一点都不像其它几位高手。”
“也许他是不想惹事吧,盟主之位太过招惹注意,而且论门派实力百问堂远不如月华宫水若庵,现下冒头,风险太大。”司蓝应着话,视线仍旧主要是落在月华宫司沁那方,暗自打量她眉目样貌,心间正琢磨该如何试探询问对方与自己的关系。
“说的也是。”朱珠看着白堂主佩戴的白色面具,总觉得这人神神秘秘,可是却又说不上来感觉熟悉!
待鲜血滴落,印迹悄然落下,江湖结盟之约便就此定下。
百问堂白一出声:“盟主,诸位远道而来,明日又是年夜,白某欲尽地主之谊,到时请众人一道吃酒聚宴,如何?”
“可以。”司沁心情愉悦,自是难得客气,迈步欲出堂时,目光缓缓看向仍旧蒙面的年轻女子,“待会你来客栈雅间,本盟主有事询问。”
朱珠见月华宫等人走远,偏头看向司蓝询问:“师姐要去吗?”
“去。”司蓝想知道她跟自己的身份关系。
眼见司蓝心里想要认亲,朱珠更不好在这时候阻拦。
各门派弟子出药铺院落,多数回到客栈雅间,同行之中,只有剑门宗白骏桉和月华宫狄姬需要送医。
至于百问堂堂主则仍旧留在药铺院落,朱珠狐疑的回头看了眼出声:“师姐,这百问堂主藏着掖着,我想去探探情况。”
司蓝顿步,微皱眉道:“现在不行,师妹先随我回客栈见月华宫宫主,不得一人行动!”
眼见司蓝不答允,朱珠只好打消念头,目光看向屋瓦上的林大小姐,灵机一动,连忙向她招手。
林大小姐悠悠盘旋而下,眼见两师姐妹先前还互相打斗,现下又和好如初,傲慢出声:“你们找本小姐有事?”
“当然有事,这药铺肯定不是百问堂真正的总堂,我看背后指不定还有真窝呢。”
“莫非你是想让本小姐给你跑腿?”
朱珠举着手指摇晃,直白道:“这个应该算还债,前些时日进城我可是花了五千两,大小姐不会不认账吧?”
“好!”林大小姐一时语塞,只得应下,暗想这小师妹还真是会拿捏使唤人!
朱珠有些不放心的提醒出声:“大小姐千万得小心,百问堂主神龙见首不见尾,应该不会那么容易被跟踪查探。”
林大小姐傲气应:“放心,本小姐既然答应办事,绝对不会出错!”
“那好吧,若有消息就去凨城最大的客栈二楼四号雅间找我们。”
“行。”
这方朱珠司蓝告别林大小姐,从街道往客栈方向走去。
脚下积雪踩的松软,寒风瑟瑟,司蓝困惑朱珠对百问堂主的在意出声:“师妹,难道觉得百问堂主有问题?”
“问题,现下倒说不出来,只是觉得古怪,所以不太放心。”其实朱珠一时半会也没想起来那股熟悉来源何处。
司蓝见朱珠如此模糊回答,便也没多想,自顾思索缓声道:“我们今日露面掺和门派联盟之事,恐怕对于面具杀手而言,应该会是很突兀的存在。”
“他们要是觉得我们碍事现身动手,反倒省事了。”朱珠想起先前百问堂白一提起的内奸叛徒,眼眸微亮询问,“师姐,你说今日前来的宗门中人会有朝廷安排的内奸叛徒吗?”
“应当会有的吧,先前几大门派都明确表露抓捕处决叛徒,想来总会有漏网之鱼。”
“那如果我们抓到联盟之内的内奸是不是能更近一步查到面具杀手?”
司蓝闻声,颔首应:“师妹想法不错,只不过内奸哪有如此容易暴露,更何况此时我们两外人的嫌疑,应该会更大,现下还是稳妥行事较安全。”
朱珠被司蓝这么一说,亦觉得有些冒进,只得应:“师姐说的是,现在静观其变最安全,否则内奸说不定会泼脏水呢。”
不多时,两人回到客栈楼上,便打算径直去月华宫雅间。
没想無引师太却早已在廊道等候,缓缓出声:“老衲有话想问两位。”
朱珠较为谨慎应:“师太,现在我们有事要去找月华宫宫主,要不改日吧?”
话音未落,拐杖横拦,無引师太周身内息强势施法,朱珠顿步不敢擅闯。
难道这老尼姑看出自己的师傅是她仇人?
司蓝皱眉,便欲动手,朱珠忙阻拦动作,附耳劝:“师姐,老尼姑武功很高,我们能不动手就不动手,否则很麻烦的。”
“那我们怎么过去?”
“不如我留下来跟她周旋,师姐去找月华宫宫主?”
“不行!”司蓝自然不想留下朱珠一人冒险应对师傅的仇人。
谁想無引师太却忽地催促出声:“老衲只是想问话而已,你们两师姐妹未免太磨蹭了。”
拐杖驻地,無引师太周身内息,犹如风波一般顺着廊道横冲直撞,地面木板猛烈震动,朱珠司蓝两人身形后退半步,方才勉强稳住身形。
“师姐,我看这老尼姑真不好过招,我陪她唠嗑应付,你别耽误时间赶紧去吧。”
“师妹,确定能应付?”
朱珠眉眼显露狡黠笑意,俏皮自信应:“师姐,我打不过,可几时跟人斗嘴输过?”
“师妹若是出事怎么办?”司蓝感觉到無引师太并无太大敌意,毕竟对方若是存有杀心,完全可以下死手,反倒不必吓唬,只是仍旧不敢留朱珠一人斡旋。
朱珠见司蓝满眼担忧,心里却更是欢喜雀跃,嘴角上扬的笑应:“师姐你就放心吧,無引师太好歹是水若庵的掌门,她应该不会胡乱杀人。”
更何况江湖上無引师太的名声比月华宫宫主好太多了。
所以朱珠更担心司蓝才对,奈何现下实在没法陪着一道。
眼见朱珠信心十足,司蓝才只得答允她的提议,迈步走向無引师太沉声道:“师太,我师妹如此信您,还请不要辜负盛望,否则往后便是不死不休!”
無引师太见这蒙面女子能够步履平稳抵抗自己周身内力,更是欣赏,坦然笑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老衲许久没有听过如此威胁之语,你就放心吧,可惜你跟了月华宫司沁,否则老衲都想收你入水若庵。”
“师姐,你可不能答应她啊!”朱珠听到这话,当即比司蓝反应的更快更激烈。
朱珠绝不接受司蓝剃光头发进水若庵做尼姑!
司蓝回看向朱珠,忍笑出声:“好,我不做尼姑。”
说罢,司蓝方才从無引师太身侧过廊道,转身去往月华宫等人住处。
待见司蓝转角没影,朱珠得意看向無引师太出声:“师太您就打消念想吧,我师姐才不会做您的尼姑徒弟。”
無引师太饶有趣味的看向这俏皮可人的少女,随即移形而动。
不过眨眼之间的功夫,朱珠被猛地提起离开廊道,全然没有半点反应,慌张出声:“您、您想干嘛!”
锋利无比的寒风刮过耳侧,分外疼,朱珠恍神间,已然位于客栈高处屋瓦,脚踩着积雪屋瓦,目光落下凨城辽阔街道雪景,心间后怕的出声:“您到底想问什么?”
如此高的地方,無引师太竟然不过呼吸之间就能带自己到达。
这人的内息,得有多恐怖啊!
無引师太睁着独眼,打量不复先前张望得意的少女,面露严肃询问:“你们师姐妹的师傅,难道没有提及过老衲?”
“您、是不是认错人了?”朱珠装傻的应话,其实心都悬到嗓子眼,暗想她怎么发现自己师傅是她的仇人!
“小姑娘,老衲的眼睛不好,但是你们的剑招身法和内息却探的非常清楚。”無引师太幽幽打量,轻嗤道,“你们的剑招身法出自剑门宗,内息心法却完全不同,而你师姐的内息倒是跟月华宫的寒冰诀极为相似,但是仍有所差异,反倒是你的内息,完全跟老衲一位故人出自一脉,所以你们的师傅既不是乌芩也不是司沁,而是亥慈。”
朱珠傻眼的看着这几乎把自己跟司蓝身上武功底细看穿的無引师太,弱弱询问:“师太,亥慈是哪位?”
“你不知道亥慈?”
“我,难道应该认识吗?”
無引师太面露不解,目光紧紧盯着满是无辜模样的少女,蹙眉出声:“江湖传闻中五大绝顶高手获得秘籍,其实当年是有六人才对,只是亥慈拒绝朝廷诏书封赏拉拢,此后数十遭到秘密打压封锁,江湖再无消息,所以她或许隐姓改名,没有告知你们吧。”
朱珠听無引师太这么说,一时也不知该承认还是否认。
因为师傅老人家确实是神秘的很。
这么多年,师傅没有告知过姓名,甚至连教的武功心法都不起名。
可如果承认自己有这么一个师傅,那無引师太保不准会像当年的老巫婆一样向自己痛下狠手!
朱珠思量又思量,只得继续装傻应:“师太,我们真的不知道啊,您要找的亥慈长什么模样,不如咱们帮衬您一块找找?”
無引师太见少女如此反应,不免失了耐心,皱眉叹道:“你这小姑娘比你师傅当年还要狡猾!”
说话间,無引师太随即挥掌,朱珠犹如断翼飞鸟,向下坠落,惊呼道:“啊!”
朱珠吓得一时都来不及运气,整个人失重下坠,脑子里一片空白,当即都傻了!
不行,自己还没来得及跟司蓝告白呢,现在死了多可惜呀!
只是朱珠还没来得及施展身手,突兀的一道力提住坠落的朱珠,整个人像小蝙蝠一样可怜无助的悬空晃悠。
無引师太手中丝带拎住倒垂的少女,居高临下的俯瞰,再次出声:“小姑娘,老衲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到底认不认识亥慈?”
整个人头朝下的朱珠,小脸苍白,有些想吐,只得无力的虚弱应:“好吧,我、我可能认识!”
“亥慈,她在哪?”
“她、她死了!”
朱珠心里默念,对不起师傅,您的仇人太厉害,徒弟实在扛不住啊!
無引师太惊的停了动作,不甘心的询问:“你先前怎么不说,她几时死的?”
“呜呜、其实是师傅交待不要出声张扬,我们前不久办完师傅的丧事,所以才一块出谷。”说话间,朱珠掌心暗掐自己一把,顿时疼得红了眼,泪光闪烁,更显真切可怜。
幸好司蓝没有跟着一道,否则朱珠觉得她一定会露馅!
無引师太见此,亦有些当真,一时失神。
朱珠松了口气,目光找寻附近能脱身的落脚点,打算开溜去找司蓝一块逃之夭夭!
然而,朱珠并不知道,此时司蓝的处境,远比自己现在的情况还要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