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莉弓着腰, 眼泪汪汪地瞪了魏京岚一眼,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原稿在她手里,终究也不是她的东西。”魏京岚继续安抚合伙人:“我有办法让她们偷走, 自然就有办法拿回来。”
“什……什么意思?”岑莉懵得厉害。
“鉴定部门当然没办法判断真伪,因为对方图里的稿件根本不是仿版, 本来就是我的。”魏京岚解释。
“所以……你的稿件被偷了?”岑莉顺着魏京岚的思路问。
魏京岚点头:“不如说,是我主动让人偷的。”
对方想对付她,最致命的打击, 其实就是抄袭。这不仅仅能给“Whape”带来打击,更重要的是, 能让她难有翻身之地。
对方拿捏住她的痛脚, 才能有机会同她, 甚至同崔家谈判逼着崔家让步。
放在“Whape”身边的暗桩,便是这样的作用,长期潜伏,待到要用时,确保对她一击毙命。
这一招的确有效,至少, 在她意识到R家布在她身边的人目的不同前,让她委实困扰了一阵子。
只是对方太早暴露, 给了魏京岚将计就计的机会。
说起来,这还要感谢迟昕。先是她将工作重心转移至国内,而后近两年因做迟昕的助理而未在“Whape”办公室内工作, 导致对方一直没找到机会提前准备。
如今,R家家主有提前下野的征兆, 对方只能仓促行动,难免失了判断, 掉入她的陷阱里。
“为什么啊?”岑莉不理解:“京岚,这不仅仅关联‘Whape’的名誉,还关联你的前途,被扣上抄袭的帽子,那将会是你一生的污点!”
魏京岚笑笑:“正因为时间紧迫,她们不能做更周全的准备,只能拿着我的稿子诬陷我,这事才有转机。”
假如对方有充分的时间,将稿件偷出后专门找人去模仿,再用仿件公布到网上,魏京岚就会很被动。
但是现在不会。
“你还笑!”岑莉急得攥拳头,忽而想起什么:“备份呢?你是不是私下还准备了备份?”
魏京岚摇摇头:“没。”
她人在国外,即便做出应对,也能被安插在“Whape”的人破解。
“没留?!”岑莉抓住魏京岚的肩膀晃动:“哎呦你别卖关子了,这事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魏京岚唇角勾起胜券在握的弧度:“想她闹大,想她以为‘Whape’这一局颓势已现,想她……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岑莉仍是满心忧虑,但看魏京岚如此气定神闲,终是选择相信她:“那我们现在……”
“该做的你不是都已经和Moultrie交代了?”魏京岚道:“剩下的就是等,等着对方直接指名道姓说我怎么买稿抄袭,等对方主动跳出来。”
岑莉震惊地望向魏京岚,但见魏京岚坚定的神色,旋即闭上眼睛给自己打气:“豁出去了!”
“这么悲壮做什么?”魏京岚对着合伙人这又咬牙又跺脚的行为表示不解:“当几日甩手掌柜不好么?”
岑莉抽抽唇角:“真是皇上不急急死大臣!”
魏京岚行至一旁取了毛巾,闻言回身望她:“我记得我们平级。”
“较什么真啊。”岑莉撇嘴。
魏京岚将毛巾打湿,想了想还是道:“老岑,我在M岛看到……江玥姐了。”
镜中,不远处的岑莉果然僵住神色。
魏京岚尽收眼底,垂下眸专注地拧去毛巾的水。
“我知道。”岑莉过了几秒才干巴巴地接上话:“那天……我打通了她的手机。”
还为此担心了一整晚没睡好觉。
“R家旁支至少有七支以上。”魏京岚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江玥姐这一支排行第七。”
“昂……”岑莉随意地应声,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现在是争夺R家家主位置的关键期,即便是平日里不作为,这会儿江玥姐也得尽量出份力。”魏京岚拿话点她这位合伙人。
假如真如Eren所言,她们想要掌控R家六年来大刀阔斧地改革,那助她上位也是不错的选择。
“那是她的事,与我无关。”岑莉撇开视线,语气中似有愤恨,与上次苦恼的模样截然不同。
“怎么了么?”
“你知道她与我说什么?”岑莉冷笑:“她说跟我在一起这么多年是看上我的天赋,呵……怎么着,替R家面试来了是吗?”
“所以……”魏京岚不知戚江玥这样说是何意。
“所以这婚早离早安生!”岑莉赌气道。
魏京岚握着毛巾,对着镜子里的岑莉道:“老岑,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可是……我现在就挺后悔的。”岑莉此时听不进去魏京岚的劝诫:“我后悔和她结婚。”
感情无论星离雨散还是白首相扶,都只有当事人最能体会,更多的魏京岚也不欲多言。
她重新坐回椅子上,将拧干的毛巾抖开后又叠了几折,才轻轻地去蹭迟昕耳边的血痕。
病床上本该熟睡的人却魏京岚碰上她的面颊时,颤了长睫。
魏京岚动作一顿,却没拆穿,转而对还在发呆的岑莉道:“我要休息几天。这段时间如果有任何媒体问我的消息,你一律无可奉告。”
“你不回国?”岑莉讶异。
“回,但不急着回京城。”魏京岚将毛巾换了面,去擦拭迟昕的眉骨和眼眶。
她坏心眼地去拨弄那颤动得厉害的睫毛,果然见病床上的人眼皮底下,眼球都开始不受控地乱动。
“想陪阿昕散散心。”
这几天魏京岚都在忙工作,如今所有的事都走上了她预定的轨道,倒也不急在一时。
况且,眼下迟昕有些不稳定的精神状态更重要一些。
岑莉点点头:“那你期间有什么自己处理不了的,可以随时告诉我。”
“谢了。”魏京岚抬头对岑莉露出笑意。
岑莉摆摆手:“你这安全回来,我也算踏实了一半,这几天我都没睡好觉。”
时间不早,合伙人正事聊完,打了个招呼便迅速离开,魏京岚将她送到门口,这才关上房门。
许是魏京岚的远离引起了迟昕的恐慌,待魏京岚回身时,竟看见床上的人仓皇地闭上眼。
她疑惑之余又觉得这样的迟昕很有趣,将手中的毛巾随意搭在桌边,魏京岚便一点点挨近那个这会儿还在装睡的人。
“为什么装昏呢?”魏京岚问。
她的气息洒在迟昕的面上,引得迟昕不自觉地眨了下眼。
“生我的气了吗?”
迟昕分明听不见,她却锲而不舍地问。
“不是很担心我么?为什么不肯睁开眼睛看看我?”
病床上的人依旧没有理会她。
魏京岚叹了口气,下一秒撑着床边在迟昕的眼皮上吻了一下。
她吻得很慢,为了不引起迟昕的反感,最初只是将唇贴上,而后才微微张开唇,很是小心地献上自己略带歉意的吻。
温热的贴近使得迟昕的颤动更加厉害,魏京岚贴了一会儿,正要安抚般地去亲亲迟昕的鼻尖,却见迟昕的眼角酿出一滴泪,顺着挺立的鼻梁划过一道水痕。
“怎么了?”魏京岚退开一点,用手去蹭掉迟昕的泪,关心道。
装睡的人终于缓缓睁开眼,可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成串地从眼眶里滚落而出。
魏京岚不明白她这是怎么了,无措地望着她。
“哪里不舒服么?”
迟昕的目光定在魏京岚开阖的唇瓣上,而后重新闭上眼睛,伸手将魏京岚的脖颈重重地按下。
面前的人像是发了狠,可是贴上来的唇却还是那般小心翼翼,连衔着的动作都轻柔至极。
可是她的泪却越来越多,哭得面颊上,耳鬓间都湿漉漉的。
魏京岚任她发泄,时不时扫过她的唇安抚她,却并未有进一步的动作。
过了一会儿,迟昕的眼泪终于有要止住的迹象,这才探进魏京岚的口中。
往日里最是骄纵恣意的人,这会儿即便是委屈伤心得狠了,也只是用舌一遍遍地去抵着她搅弄,好像,连咬一下都舍不得。
魏京岚的心不知怎的便胀了,像是被迟昕的泪泡过。
她反客为主,压着迟昕的舌朝自己的口中卷,就像是……要将迟昕整个人都拆吞入腹。
寂寞的香气自口津交织融合,令两人躁乱的心逐渐安定下来。
迟昕挪开一点,问:“我……影响到你工作了吗?”
她竟以为,是她的发病,让魏京岚百忙之中赶回来看顾她的。
“怎么会?”魏京岚一肚子话却不知该如何解释,叹息一声,在心中慢慢组织自己的措辞。
“我只是很担心你。”迟昕并没有看清她在说什么,兀自解释:“我怕你出事却又什么都做不了……没有你在,我真的不知道我还有什么意义存在在这里……”
魏京岚听着她的剖白,像是在用千万颗串珠劈劈啪啪地落下,碾在心上,压抑和疼痛都是密密麻麻的。
只是她尚未开口,迟昕便先一步道歉:“抱歉,又给你添麻烦了。”
这个“又”字正戳在魏京岚心口的软肉上,让魏京岚无所适从。
曾经的话覆水难收,魏京岚亦无从辩解,只能一寸寸吻遍迟昕面上残留的湿意。
良久,迟昕推了推她,似藏着一丝羞赧:“这样撑着不累吗?”
迟昕不说,魏京岚还不觉得,这会儿竟有手臂酸胀之感,她径直卸了一些力道,将头抵在迟昕的颈窝,轻轻地吐息。
她的确累了,将自己的心思俱都压在心底,克服异形的困扰,顶着一副虚伪淡然的假面应付别人,甚至还要负担一点赌上性命安危的胆量,时间久了,令她身心俱疲。
而此时,这个羸弱的怀抱,却是魏京岚的避风港。
累啊,怎么会不累呢?只是该是她来承担的责任推卸不得。
魏京岚不答,迟昕也没有多问,她盯了会儿二人交叠在一处的身子,缓缓将魏京岚拥住,手轻扣在魏京岚依旧紧绷的背脊上。
魏京岚怎会不懂迟昕无声的安慰,她将自己放松了一点,用鼻尖和唇沿不断蹭着迟昕的颈窝,迟昕被她弄得有些痒,朝一旁躲闪。
“岚岚,别闹我……”
魏京岚眼底恢复清明,从迟昕身上撤开,用手机向胡思乱想想的迟昕细细解释:【你没有影响工作,也没有给我添什么麻烦,我赶着回来见你,只是因为……】
她停顿在此,酝酿了一下,才以真心实意回应。
【因为我想你了。】
她鲜少这样直白地表达自己,可如今却不想吝啬。
【你不是什么累赘,你也是我能够专注于自己该做的事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