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耽美小说>我好像不是世外高人>第66章 姬家旧事

  但心跳漏了一拍后, 沈缜很快反应过来对方问出的这句话实则是万金油。

  世人算命,无非是探未来和解烦忧,前者踌躇不决便是挣扎困心, 后者压力沉重就是满身枷锁。

  人活世间,大多不都背着枷锁揣着困心?

  如何吃饱穿暖是枷锁困心,如何争权夺利是枷锁困心,如何摆脱桎梏是枷锁困心,如何爱一个人亦是枷锁困心。

  若对方当真察觉了系统的存在,此刻还怎会好端端坐在这里与她闲聊?

  沈缜心中晒笑。

  她是被这个狗血的世界潜移默化了认知, 还是真的压抑得太久,竟也因一句话就寄了希望于旁人?

  收敛心情,沈缜从善如流:“那便劳烦前辈, 替晚辈算一算困心。”

  朴无尘颔首, 自袖中拿出两只白玉龟壳。

  在沈缜的注视下,他将龟壳高高抛起,待到其一正一反摔落到桌上后眸中划过讶异, 盯着龟壳良久后方道:“小友的命数, 老夫竟看不清晰。”

  是设想的答案中一个不算太在预料里的答案。

  沈缜面上讶异:“不知前辈看见了什么?”

  朴无尘把视线从龟壳上艰难移开,语气复杂:“小友不妨自己看。”

  沈缜一怔,目光落到那两只龟壳处,凑近俯身,在捕捉到那龟壳背和龟壳底皆是细密的碎纹时瞳孔微睁。

  “这...”她抬眸, 不知所措。

  系统的声音也在她耳边同时响起:“宿主, 这是修士所用的上品仙器。”

  仙器?还是上品?

  沈缜心念纷转。

  所以, 朴无尘过往便是用此给人算命的吗?可他怎么就不怕看出这龟壳来历的人起了贪心动了杀念?

  “小友。”

  正此时, 朴无尘开口唤回了她的思绪:“你是老夫用这对白玉壳算的第三人,也是三人中唯一看不透的那个。”

  沈缜没有掩饰自己的惊讶, 语气意外又不安:“晚辈何德何能...”

  “老夫告诉你,”朴无尘打断了她的话,“是想卖小友你一个人情。只望有朝一日有所求时,小友不拒。”

  他的态度转变得突然又似乎在情理之中,沈缜眼角余光摄到桌上的那双龟壳,又想起先前对对方潜力值的疑惑,忽然有丝明悟或许对方能成为“算天机”的原因。

  不用仙器,但用人心。

  如若让她去试,以鸦雀的情报网,配上足够的察言观色审时度势,没准她也能成“算天机”。

  桌上的烛火跳动。

  沈缜在明灭的昏黄光芒中轻道:“有人拜托前辈来为我算命,是么?”

  方才亲口说出白玉壳只算了三人,相当于已经坦白背后有笔交易,朴无尘没什么不好承认:“对。”

  沈缜看他:“是谁?”

  朴无尘不答。

  沈缜淡笑:“晚辈大约知道了。”

  她伸出手,指尖在桌上一笔一划写过,而紧盯着她动作的朴无尘瞳孔一点一点收缩。

  等到沈缜收回手,朴无尘轻叹:“她说得对,你是极聪明的人。”

  “只是不知,”他眼神带着探究,“你与她是如何相识?”

  “她既未同前辈说起,晚辈自不好透露。”沈缜与他相视,“不过,晚辈倒是未曾想过她能请得动前辈您。说起来,二十年前,您曾批过姬盟主的命,言她‘应是鲲鹏同风起’...晚辈早该想到这段关系。”

  朴无尘默然。

  他失神须臾,慢慢重复:“应是鲲鹏同风起...那年,这批语只流传了一半到江湖去。”

  沈缜静静注视着他。

  朴无尘似累极,半垂了眼睛,抓过龟壳摩挲:“下一句是,坠入云海九万里。”

  “那一年,我们在二十四河相遇,因为卷入一桩人命案所以认识。她与我妹妹一样大,却比那个年龄...和超出那个年龄的大多人厉害。彼时,我刚得了白玉壳不久,那桩案子后我们喝酒时,我就说我来替她算上一卦。”

  “龟壳纹路,可见平生。我为她做下批语‘应是鲲鹏同风起,坠入云海九万里’,她不解其意。我道,上半联是她有大好前途,但这后半联,‘坠’并非好词,可‘坠入云海’...总之,我心感不安,劝她往后行事多加小心。”

  “三年后,她成了武林盟主。我带着妹妹去贺喜,那夜她说,为我安全计,往后我们还是少见面,便是要见也要小心警惕。我问她为何,她说她想肃荡江湖阴湿角落里的龌龊。”

  “......”听得这些鸦雀也未查出的秘辛,沈缜心下复杂,难得真心:“姬盟主好志气。”

  “是啊,她好志气!”朴无尘苦笑,“江湖龌龊,肃清谈何容易?门派武盟如老树盘根错节,杀人卖人的生意之多,何处比得上江湖?结果...结果便如那般。”

  沈缜沉默。

  她心头缓缓浮上一个猜测,于是试探发问:“既有例子在前,晚辈观前辈言语之中也并非赞同,却为何,前辈还要助她成事?”

  “老夫挡不了。”朴无尘道,“而这第二卦,卦象不错。”

  沈缜扬眉:“前辈信命?”

  朴无尘反问:“老夫既算天机,如何不信命数?”

  沈缜微微一笑。

  “晚辈知晓了。只是觉得,”她道,“心之所感,前辈不信命。”

  堂上寂静下来。

  拿过小剪轻轻剪断烛芯,沈缜谈笑般开口:“敢问前辈,她是怎样与您说起晚辈的?”

  朴无尘:“...这...”

  沈缜没错过老者脸上一闪而过的尴尬之情。

  虽心底疑惑,但沈缜还是很善解人意:“若不方便直言,前辈不必勉强。您先前说或许以后有事相托,指的就是此吗?”

  朴无尘沉肃神色:“我得到这白玉壳时,那位天人曾言,此乃上品仙器,世上唯三种人不可测得天机。一曰已死,二是可遮掩命数的极少上阶修士,三则造化极深之人。”

  “小友非一二即是三,我想,或许便是她命中的那道转折。我不痴心欲劝你相助,只求若有一日她成事心切得罪于你,能得个宽容。”

  语毕,朴无尘起身捋衣,对沈缜郑重拱手一拜:“小友在此间,当不止寻药一事,我今日所言,应对小友有所助益。此情,只愿换得方才所求,还望应允。”

  “前辈!”沈缜忙推动轮椅上前扶起朴无尘,“何至如此,晚辈怎会不应!”

  “那我便放心了。”朴无尘舒展了眉眼。

  月已上中天,两人也几无可谈。

  沈缜将朴无尘送到宅邸大门,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拢在夜色里的面容神情不明。

  一串咳嗽呛出,太阳穴和额上的神经隐隐作痛。

  她指尖点在膝上,轻轻搓着衣褶,顶着痛慢慢回忆方才交谈的细节,眉心一点点蹙起。

  造化极深...

  今日初遇到甘愿俯身...

  什么看不清命数?

  若非故意设计,就是那对龟壳一定让朴无尘意识到了什么事情。

  远处夜色里的人已望不见,沈缜抬起头,看向天上皎洁的明月。

  风荡过,她心中泛起涟漪。

  此世,当真能算天机么?那些大能,移山倒海之外,当真可以...

  ......

  算天机在众人前道“八籽镇糟了天谴”后没几天,于九沂山上一无所获而驻留在镇子上的江湖人就或软或硬套出了“神明”是何——

  镇上人有些排外,沈缜尚是在此地住了许久凭借“精湛”医术得到一席之地,而“打打杀杀”与危险挂钩的江湖人留下可以,被真正接受则是很难,平日里镇民说话都是这边的方言,一旦说得快不是本地人就很难听懂。然而这种情况下套出“神明”是什么也真的容易,毕竟镇子上几乎家家户户都供奉着几座神像,等里正耆老召集各家人宣布具体是哪座神后,总有嘴不严的镇民被银子迷了眼吐露出来。

  又两三天过去,镇子上没再发生案子,但被藏宝图吸引而来的江湖人却愈发得多,为数不多的客栈被住满后,镇上百姓的家也差不多满了。

  “天谴”后第十一天,新的人马来到八籽镇,而随之而来的,还有几个月前名声大噪的简城秦楼花魁——

  秋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