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冻室、冷冻室......”
嘉士伯从训练馆下来时,看见的就是谢重山嘴里念叨着，闷头找什么东西的样子。
“谢哥，你找什么呢？”
谢重山直起身,满脸困惑：“我在找冷冻室,主办方这里的智能厨房，总不会连个冷冻室都没有吧？”
嘉士伯默默走到谢重山旁边,伸手在墙上一个形似通风管道的地方往下一拽。
扑面的雪白冷气和顿时延展开的多空间格让谢重山一愣,“这不是油烟机吗？”
“可见式油烟机好几年前就淘汰了啊，”嘉士伯奇怪道，“这种款式的冷冻室很大众，谢哥你没见过吗？”
谢重山摇摇头,随口问道：“你怎么下来了？”
嘉士伯从冷冻室里拎出三瓶高能饮料,“他俩非得让我下来拿水，还指名要九分冰。”
谢重山好笑道：“这种小事在面板上就能操作，为什么不直接让机器上去送？”
“故意使唤我呗，”嘉士伯抛了抛饮料,“倒是谢哥你在这里干嘛？”
“做点东西，”谢重山在冷冻室里找了一会儿,“原本还纳闷机器每天送来的食材放哪里了。”
嘉士伯本想离开的脚步忽然顿住，“午饭刚没过多久吧,谢哥你不是和我们一起吃的吗？”
“哦,不是我的,”谢重山理所当然道，“黎轻舟不是训练的时候说他突然想到个战术吗？”
“一直到现在都没下来，估计还在拿地图模拟实验。”
嘉士伯听得呆住了,他试着理解谢重山的话：“你的意思是，你在给黎轻舟做饭？”
谢重山想了想,点了下头。
“砰”！
嘉士伯整个人僵住了，手里的饮料砸在桌板上，但他根本顾不上这个，飞快向周围一瞄，很小声地问：“你在追黎轻舟啊？”
谢重山瞥了他一眼：“这不算吧。”
“这还不算？！”嘉士伯提了点声音，满是诧异，“这年头谁还下厨啊？不是追人是什么？难道他认你当干爹了？”
“......倒也没有。”
谢重山斟酌着说：“我就是，顺手照顾他一下，也没什么别的目的。”
嘉士伯的眼神更怪异了。
他索性推着谢重山走到外面的餐桌边，放下手里的东西，和谢重山面对面坐下，“谢哥，饭的事不急，那小子一时半会儿饿不死。”
“咱好好聊聊这个。”
谢重山见状就要起身：“不是，我跟你聊什么？”
嘉士伯一把按住他，眼睛里闪过激动的光：“因为我熟啊！”
“谢哥你认识他满打满算也就两个月。”
“但我认识他好几年了啊！”
看着面前这位一向冷淡、常常和别人隔了一层可悲的厚屏障的队友，突然变成如今一脸八卦、求知若渴、话痨不停的模样，谢重山感觉自己可能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谢哥，别的我不敢说，但你要相信我的情报搜集能力。”
“别说黎轻舟那些匪夷所思的丰富情史，咱整个星陌联盟里的爱恨情仇我都了如指掌。”
“比如，慕索亚的盖顿是用网恋把法奇骗进战队的。”
“乌里嘉的劳拉暗恋她们队长奥古希汀。”
“吉尼威的西西里安和亚当斯在同时追求多萝拉。”
“黑登的巴诺曾经在上届联盟赛期间，和至少六个人轮流开过房。”
“甚至包括桑赫的美吉尔其实已经和他们战队的琼斯领证了，但至今仍然不打算公开！”
嘉士伯一口气说完，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眼底是傲慢的自信。
“所以，谢哥，凭借我多年的微表情研究。”
“你肯定对黎轻舟有意思。”
面对嘉士伯目光灼灼的眼神，谢重山生无可恋地叹了口气，笑着说道：“这么明显吗？”
嘉士伯摊了摊手：“我早就怀疑你对他有点想法，毕竟能耐得住性子听黎轻舟胡说八道的人，实在少见。”
“但我没想到的是，谢哥你行动力这么强，直接就上手了。”
谢重山沉默了一下，平静说道：“我真没追他。”
“或者说，我也不确定要不要追，该怎么追。”
“我......其实没谈过正经恋爱，你懂吧？”
“没谈过？”嘉士伯惊讶了，“不会吧？”
“我看谢哥你很熟练啊，像是历尽千帆的样子。”
谢重山自嘲一笑，眼中带着回忆：“以前，胡乱处过一些。”
“但说实话，那跟恋爱什么的完全没关系。”
嘉士伯点点头，那天的直播事故他当然找到了原视频，也知道谢重山过去大概是什么状态：“懂，互相安慰嘛。”
说起这个，谢重山忽然皱眉：“你刚刚说，黎轻舟的情史很丰富？他前任很多？”
嘉士伯哑言片刻，幽幽道：“你确定要听吗？”
谢重山思索了一下，其实他并不介意黎轻舟的过去，毕竟他本人的过去也不怎么样。
更何况像黎轻舟这种才华横溢的设计师，需要情人的陪伴和灵感他也能理解。
“你说吧。”
嘉士伯双手交握，用低沉的语气缓慢说道：“他的初恋叫小花，是他九岁那年造出来的一根全文具自动铅笔。”
谢重山：？
等、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对。
“他亲口说他和小花是纯洁的柏拉图关系，是他背弃了小花，在十四岁那年移情别恋，爱上了约瑟夫。”
“那是他人生的第一项专利，一台除草机。”
“他为了约瑟夫特意挑选了一块昂贵的草皮，在那里献出了他的初吻。”
谢重山绝望地用手掩住了脸孔。
“自那之后，他更换情人的频率从一年变成半年，最快的甚至只有两个小时。”
“而他前任的种类包括但不限于，家庭医生机器人、AI语音助手、赛博义体、生物洗消装具、装甲输送车等等。”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截至目前还没有对人类这个物种下手。”
“哦对了，我不确定他有没有和联盟机甲展览会的那架机甲分手，他俩毕竟谈了好几个月。”
谢重山：“......”
他咬牙切齿地微笑：“分了，他自己跟我说的没对象。”
谢重山想起什么，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那他和他的那些前任......做过吗？”
嘉士伯眼神变得非常同情。
“......行了，你不用说了。”
嘉士伯安慰他：“没事，至少你有机会成为人类中第一个得到他的人。”
“......这份殊荣我其实也不是很想要。”
嘉士伯深以为然地点头，忽然笑了下：“我以前一直觉得他这辈子都会和机甲在一起。”
“没想到啊，就和他坚信的那个理念一样，智网是取代不了人类的。”
“机器是取代不了爱人的。”
说完，嘉士伯拿起东西起身，语重心长道：“总而言之，谢哥，我支持你。”
“不用犹豫，趁着你们俩都还在战队，抓住机会。”
“你肯定比我们更懂，不是每次分别都会重逢的。”
“很多时候，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行了，我上去继续训练了。”
吃完瓜的嘉士伯非常满足，和谢重山挥了下手，笑眯眯走回二楼训练馆。
谢重山坐在原位，思考了很久。
他确实喜欢黎轻舟。
一开始只是欣赏，觉得有意思，加上对方确实长在他的审美上，所以时不时会撩一下，逗逗这个小年轻。
然后是黎轻舟说给他做了一架机甲的那天。
在谢重山的过去，他很少会拥有什么，或者说他所拥有的那些，其实需要和他本人一起奉献出去。
所以当黎轻舟说他应该拥有一架属于自己的机甲时，他确实被这个年轻人打动了。
而后就是对方蛮不讲理的歪理、一贯无耻的作风、毫无缘由的自信，和肆意张扬的朝气。
他总是无意识接近这些他不曾见过的东西。
后知后觉自己和对方的距离越来越近。
“追人啊......”谢重山起身把椅子推回去。
这还真是个难题。
比赛现场。
温满面无表情地说：“所以，平台给我安排的搭档就是你？”
福特耸耸肩：“他们说人手不够，就让我过来了。”
“你不是阿拉洛加的主播吗！”
“我已经移民了好吗！”
温满翻了个白眼，冷笑：“区区一个带货主播......”
福特眯起眼睛：“带货只是我的副业，我的本职同样是星陌平台的主播，你对此有什么疑问吗？”
温满阴阳怪气地说：“我哪里敢有疑问，您可是阿拉洛加的主播一哥啊，借着平台带货和皮特蒂娜的关系，业绩可是风生水起，连我都有所耳闻。”
福特恍然大悟：“哦，我想起来了，你该不会就是上次星陌主播大会唯一的莫尼斯提名吧。”
“我记得主星不仅人最多，还最闲最有钱，以满哥的业绩怎么会只拿了个提名呢？”
温满不动声色地舔了舔后槽牙，“呵呵”笑道：“我怎么敢在一哥面前称哥，多受不起啊。”
福特同样微笑：“这怎么行，满哥多少大我一些，而且是我来配合你解说，这声哥是应该的。”
看着两人之间暗流涌动，导演“嘶”了一声。
感觉之后的解说要有意思了。
“欢迎大家来到临沧对战雷德的比赛现场！”
“我是温满。”
“我是福特。”
【为什么突然改成现场直播啊？我朋友专程买了票去看，说现场什么都没有啊】
【除了满哥又来了个新人啊】
【什么新人，这是我们阿拉洛加的主播一哥，能和我们福特搭档是你们莫尼斯主播的运气！】
【呵呵，满哥是一开始就跟着临沧解说的，你们那什么一哥一看就知道是来蹭热度的】
【要不要脸啊，我们福特哪里用得着蹭你们莫尼斯的热度】
【不好意思，福特已经移民了，他现在是我们莫尼斯的主播】
【能不能别发这些没有意义的东西，他们俩是要在台上现场解说是吧】
【当着选手的面解说？这也太尴尬了吧，谁想出来的场地布置，你们星陌这么敷衍的态度迟早停运】
【来了来了！我看到双方选手上台了！】
【我靠，临沧带队的那个是黎轻舟吗！真人这么帅的吗？！】
【那个白发的是谁！！那个身材！那个腿！那个眼神！三分钟我要这个人的全部信息！】
【白发的是谢重山吧？我记得就他一个三十岁以上，真人比想象中的还要显老欸】
【滚！这叫气质！这叫沉淀！不懂欣赏的永别了！】
【草，我有点后悔为什么没去现场了】
【双方火药味很浓啊，现在是什么环节，赛前放狠话吗？】
【哪有这种东西，无非是在台上就座，出战的选手各自进入两侧房间内的传感舱】
温满坐在中间的台子上，笑着问黎轻舟：“黎队长第一次来现场感觉怎么样？”
黎轻舟瞟了一眼侧方大屏幕上的直播间弹幕：“感觉很没有意义，快点开始比吧，早点比完早点下班。”
温满：“......”
兄弟，你戳到打工人的痛了。
福特笑呵呵接过话：“黎队看起来很自信啊，相信这场比赛一定是有备而来。”
黎轻舟抬眼看向福特，纳闷反问：“我哪次不是有备而来？你不是刚和我们比过吗？都输成什么惨样了你还不清楚？”
福特：“......”
规则只是禁止选手之间斗殴。
没有禁止解说下场吧！
没有吧！
温满一把按住福特，当机立断看向雷德战队：“格克队长好久不见，身为莫尼斯的老牌战队，有什么想对第一次参加选拔赛的临沧战队说的吗？”
格克表情不变，声音平淡：“如果今天不是这张地图，我确实会觉得临沧是有可能是胜利的。”
“不过现在，我只想说，胜利一定属于雷德。”
温满点点头：“看得出来格克队长很有信心了。”
“那么有请双方单人赛选手进入传感舱。”
临沧站起的是谢重山，雷德站起的是格克。
格克隔空对谢重山点了点头，随机转身进入比赛房间。
乔治握紧了拳头，“谢哥加油！”
嘉士伯和古冬同样先后喊道：“加油！”
谢重山走过黎轻舟身边，稍微偏低脑袋，问：“你不说点什么吗？”
黎轻舟正翘着二郎腿，闻言下意识道：“我需要说什么吗？你肯定会赢啊......”
黎轻舟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不知不觉没了声音。
谢重山静静地看着自己，深邃的黑色眼眸像一方墨砚，端方自持。
黎轻舟脑海里莫名冒出一个荒唐的念头。
他感觉谢重山在等着自己给他加油。
黎轻舟眨了眨眼，不由自主道：“加油，我相信你会赢的。”
谢重山笑了下，“嗯，会的。”
“好，双方选手已经进入传感舱，接下来我们将要看到的是本场比赛的地图——【玉面佛窟】！”
无数大小不一的金色佛像置于四面八方，岩洞内只放了一圈蜡烛，昏黄的灯光笼罩了整个佛窟。
神秘而庄重的氛围仿佛能让参拜者聆听梵音，千姿百态的佛像栩栩如生、似嗔似笑，眼眸半睁直视访客。
“这是一张典型的游击型地图，整个佛窟的布局奇诡莫测，很容易在众佛像中迷失方向。”
“格克选择的机甲是——S3中型游击型机甲！”
“这是格克在比赛中第一次选择S级机甲，很显然，他决定使用游击周旋的打法，这和【玉面佛窟】的特点恰巧吻合。”
“谢重山选择是S5中型侦察型机甲。”
“这架机甲也很适合这张地图，但和游击型机甲相比，稍显被动，更偏向于隐匿行踪。”
“满哥，你觉得谁会赢？”
温满睨了一眼福特，这小子摆明了给他挖坑，“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毕竟这张地图太特别了。”
“在这样的环境下，谁更会利用地图，谁就更可能获胜。”
肃穆的佛窟里，格克驾驶着机甲轻盈地穿梭其中。
地图是提前一天公布的，极大地减轻了探查地形的难度。
他相当熟练地绕过石柱，当务之急是找出谢重山的位置。
忽然，屏幕上的雷达闪过红点。
谢重山？
这么快就找到了？
格克先是一愣，而后意识到谢重山很有可能也已经发现他了。
不能等了。
没有犹豫，格克当机立断拿出冲锋枪和火箭炮，机甲的速度瞬间提至最快，滑行冲向对面。
地面的碎石和机甲摩擦着发出明显的声音，格克猛地转身探出石柱，手中的冲锋枪爆发出激烈的火光。
他丝毫没有恋战地向后一闪，就和他预判的一样，谢重山手握大功率高周波磁力震荡短.枪，反手扛起高功率能量炮。
格克反复看过很多谢重山的比赛视频，对方最强的能力就是精准闪避火线，而后直接突刺攻击。
这是典型的战场打法，特别是单人作战时必须掌握的技能。
但这里并不是战场。
而是游戏里的一张地图。
格克嘴角轻微上翘，继续驾驶机甲后退，在接近一尊佛像时，游击型机甲猛地向上连续飞踩。
微弱光线中，那尊佛像的上方异常开阔，格克趴在佛像头顶架好火箭炮，直指下方的谢重山。
他早在地图刚出时就探查过整张地图，佛窟内部的烛光只能照亮底层，而在这些佛像的上方，还潜藏着巨大的空间。
至于踩着佛像向上这招，更是他专门练习的结果，为的就是在关键时刻先一步抢占制高点。
我知道你躲避厉害。
但在这样的压制下，我看你还怎么躲。
谢重山面不改色地收起短.枪，火箭.弹接二连三地向下发射，熊熊烈火吞噬了这片佛窟，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和震荡波让谢重山无法接近上方的格克。
屏幕上的红点向外移动，直至消失。
格克警惕地观察着，没有收起武器。
他刚刚看得很清楚，谢重山的机甲是S5侦察型机甲，这架机甲的隐匿能力甚至可以骗过雷达探测。
过了好一会儿，格克确认谢重山真的离开，才跳下佛像。
继续搜寻起对方的身影。
阴森可怖的佛窟中，两架机甲悄然无声地周旋着。
慈悲的佛面注视众生怜悯，壮观的诸天玉相如此雄伟威严。
格克估算着刚刚给谢重山机甲造成的损伤，约莫再来两三次，对方的机甲就会变得很脆弱。
到时候他再一改游击打法，直接突袭核心能源，想来是完全有可能获胜的。
屏幕上又出现了红色光点，格克飞身前往。
和刚才那次交手一样，格克如法炮制，闪身立在两尊雕刻在岩壁上的佛像头顶。
冲锋枪的子弹倾泻而出，划过无数道看不清轨迹的弹道，炸破纷纷扬扬的碎石碎屑。
原本还存在的昏暗的火苗皆数熄灭，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漆洞窟中，听不见一丝声音。
雷达探测中的谢重山再一次消失，格克随即从顶端跳下。
再来这么一次，就能解决了......
格克刚琢磨起这个念头，忽觉后背有一道尖锐的破空声，他连忙侧身堪堪躲过。
下一秒，拖着明亮尾焰的火箭.弹飞驰而至，在强大的推力下精准地咬住格克。
“和格克选择利用地形的游击战不同，谢重山把握的是格克的心理！这同样是一场精彩的游击战！”
“连续两次临阵离开，好让格克放松警惕，在一瞬间忽略侦察型机甲的隐匿能力。”
“这种对时机的把握，和高超技术的自信，不愧是谢哥！”
“让我们恭喜谢重山赢下第一场！”
黎轻舟两指并起，笑着对格克挥了挥。
这个打法是他告诉谢重山的。
和以前遇到的自然地图不同，【玉面佛窟】这张人文地图是典型的游戏风格，必须要用迂回战术。
直接对战容易被对手绕进复杂的地形，所以黎轻舟索性站在格克的角度思考他会怎么打这局。
然后借助对方的心理，选择了现在的这个战术。
黎轻舟和古冬一块起身，迎面走向回到座位的谢重山。
他忽然一展胳膊，搂了谢重山的肩膀拍了拍，“赢得漂亮！”
但他并没有放下胳膊，眼睛颇为嚣张地抬起，看向面对自己的直播镜头，嘴唇靠近谢重山的耳侧。
温热的呼吸打在敏感的耳廓，黎轻舟带着近乎是调笑的语气，很轻地说：“等着我赢。”
黎轻舟大大方方地松开谢重山，甚至还有空冲镜头挥挥手，神情态度都自然极了，就好像刚才什么也没干，只是给自己获胜的队友一个简单的拥抱。
走回位子的谢重山捻了下耳尖。
那小子绝对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