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燕妮想的一样,黎轻舟驾驶的确实是隐身机甲。
但他所在的位置，却是【角斗场】的最边缘。
“乔治，把奥托逼到八点钟方向。”
黎轻舟冷静安排起任务,隐身涂层和雷达干扰同时起效,谨慎接近不断退后的奥托。
剑光闪现，来自背后的攻击防不胜防,一招刺杀了对方的能源核心。
可在黎轻舟现身的刹那,燕妮一把移转炮口，无数炮弹疯狂地扫射过来。
一切都发生在眨眼间，就在这个时候，面对突然出现的空隙,谢重山的机甲箭步上前,高能速射炮直击对方机甲的薄弱点，没有给燕妮任何防御的时间。
这是黎轻舟早就布置好的配合，燕妮的下线令哈力战队立刻溃散，乔治狙击掉最后一名队员,宣告了临沧的胜利。
“让我们恭喜这场比赛的获胜者，临沧战队！”
刚一离开传感舱,黎轻舟就听见了乔治激动的欢呼，庆祝起临沧的第一场胜利。
说实话,哈力战队并不算强队,能赢是必然的。
这也是他敢放心让乔治负责单人赛的原因。
“下一场的对手出了！”
古冬打开官网,临沧战队的对战表上出现了新的对手。
“萨姆战队......”
嘉士伯想起什么，打开之前搜集的资料，找到这个战队：“这支战队不是莫尼斯本地人。”
“他们是上届比赞堡星球的四强,专程过来狙击名额。”
“不是吧......”乔治张大了嘴巴，他们才刚刚进入选拔赛,就要直接对抗这样的强敌吗！
看完萨姆战队的比赛视频，临沧战队顿时沉默。
对方每个人，都有至少有古冬的水平！
“怎么办啊队长，”乔治下意识看向黎轻舟，“这场比赛我们该怎么打啊？”
黎轻舟面上沉凝，他不是没有想过一开始就碰上强敌的可能。
就时间而言，他、嘉士伯和乔治，是绝对来不及在这五天内，提升到和对手一样的实力。
“双人赛，古冬和谢哥上。”
黎轻舟选择了直接拿下双人赛的两分。
“单人赛和团赛......等到地图出来我再安排。”
两场比赛的间隔时间是五天。
临沧战队丝毫没有放松，认真地完成着每日训练。
而在所有人里，黎轻舟还要更忙。
因为联盟赛的机甲申请，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选拔通过的战队，需要在选拔赛结束的当天上交机甲。
“该死的！”黎轻舟一脚踹上桌沿，砸得桌上堆积的图纸凌乱地扑在地上。
连着三个晚上熬夜修改的结果还是失败，黎轻舟夹杂着血丝的眼眸里全是阴翳，他坐在4D打印机底下，一手搭在支起的腿上，剧烈起伏的胸膛几乎喘不上气。
许久没有打理过的亚麻头发遮住一半眼睛，周围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过了不知道多久，屋内的智能家电检测不到人类存在，贴心地关闭了灯光。
骤然降临的黑暗让原本的一切更加模糊，这个时间点队里其他人早就睡了，窗外夜色零星闪过霓虹灯光，落在他偏长睫毛的阴影下。
黎轻舟就这么一个人坐在地板上，沉默许久，伸手拽开最底下的柜子，翻找了好一会儿。
跳跃的火光就像挑染的那络殷红，成了房间里最刺目的颜色，黎轻舟缓缓吐出一口气，灰白烟雾缭绕眼前，与自己无声对视。
“滴滴滴”，突兀响起的警报声让黎轻舟愣了下，这才想起房间里是有烟雾传感器的。
不等他捻灭指间的烟，尖锐的警报又停下了，而后响起的是脚步声。
黎轻舟知道有人过来，但他依旧沉默地坐在地上，唇角凑近烟头，含住烟没有吭声。
所以当来人的手掌绕过自己肩膀，克制但坚决地抽走指间的烟时，黎轻舟是茫然的。
谢重山垂着眼，弯腰站在黎轻舟身后，直接把燃了没多少的烟扔给清扫机器人。
“怎么了？”
谢重山的声音很低，在这样静的夜晚格外沉厚，轻而易举地揭开黎轻舟的沉默。
黎轻舟扯了下嘴角，没有焦点的目光盯着窗外：“我好像太高估我自己了。”
“关键零件的承重不够，速度只要超过限度，整架机甲的轴承都会崩溃。”
“还有两天后的比赛，除非地图特殊，否则团赛其实也没什么获胜的可能。”
讲到这里，黎轻舟笑出了声音，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轻快的语调透着嘲讽：“你说我把你招进来干嘛？连我自己承诺过的东西都做不到。”
不知道这句话打开了什么开关，黎轻舟忽然转过身，面对谢重山絮絮叨叨起来：“谢哥，我这人说到底，其实也没什么本事。”
“小时候我真觉得我有天赋，那些在别人眼里很难的编程算法，对我来说就是琢磨一遍的事。”
“反正打我有记忆起，我就一直和那些贵得要死的机器打交道，随意做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大学之前，我都没确定要走机甲这条路，兴致来了就在工作室泡上几个月，至于要做什么我根本不在乎。”
“我有很多崇拜的大师，但我从没有想过要去追逐和超越。”
“你是不是很不可思议，身为一个男人，在这样的时代里，我竟然没有一丁点的疯狂想法。”
“没有沉溺于虚拟网的梦境，没有对该死的联盟破口大骂，没有逃离智网的流水线工作。”
“但事实就是这样，呵，可能是我太天真吧，我真不在意那些东西。”
“对我来说，人生就是就是一场痛快的享乐。”
“该干嘛干嘛，想干嘛干嘛，玩没命了就给‘缸中之脑’当遗体捐献，无所谓啊。”
“手断了就买义体，智商不够就芯片植入，连皮带骨的都能改造，痛觉神经的屏蔽又不是做不到。”
“反正这个世界就这么回事，三环外的人要是能反抗，第一个宰的就是我这样的人。”
黎轻舟越说越起劲，一口气讲完，对上谢重山平静的眼神，才意识到自己都说了些什么。
完了完了完了......
我这说得都是些什么，谢哥不会揍我吧？
看着谢重山冷峻的脸庞，黎轻舟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试图给自己找补：“呃，我其实是想说，就是，我这段时间压力太大了，谢哥你不用管我，我自己过会儿就好了......”
“黎轻舟。”
谢重山忽然打断黎轻舟的话，黎轻舟怔愣地看着他的黑色眼眸白色长发，谢重山很少直呼自己全名，更是从来没有在这样静的晚上念出过。
黎轻舟没头没脑地冒出了两个念头。
自己的名字还挺好听的。
谢重山的声音真的性感。
好吧，他不能欺骗自己，还有第三个念头。
谢哥这样三十多岁的男人真是帅得要死。
成熟沉稳、冷静克制，肩宽腿长窄腰，身材好得要命......
黎轻舟的脑海逐渐冒出不可描述的画面，直到谢重山隐约透着无奈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才强行拽回他的思绪。
“......所以你听懂了吗？”
黎轻舟眨巴了下眼：“啥？”
他这才发现，谢重山不知道什么时候直起了身，正指着电脑屏幕上的某张图纸。
谢重山深吸一口气：“你刚刚在想什么？”
“......论无偿获得人生咨询的可能性。”
什么乱七八糟的，谢重山皱了下眉，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我之前测试机甲时就说过，你的平衡做得太稳了。”
黎轻舟不解反问：“有什么问题吗？这架机甲的武器变换太多，平衡不做到最好，根本无法切换重甲和轻甲。”
谢重山摇摇头：“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没有任何机甲是完美的。”
“只有驾驶员操作机甲时，机甲的存在才是有意义的。”
谢重山的眼眸像幽深的海水，在模糊的夜色和交缠的呼吸里，让黎轻舟无比清晰地听见了海浪的潮起潮落。
那是心跳回荡在胸腔的声音。
“你只考虑了机甲，你没有考虑我。”
谢重山可能是笑了一下，黎轻舟没看真切，但他看见了谢重山颈侧的白发在风中卷起，却没有染上霓虹灯光的任何颜色。
“就像你说的，你没有那么厉害，那么多大师都没能解决的问题，你恐怕也无法在短时间超越。”
“这是很简单的事实，机甲越厉害，操作难度越高。”
“还没发现吗？你给我做的平衡，比你自己的机甲还要稳。”
“我想你说过，这架机甲是给我做的。”
“所以在你心里，到底是机甲本身厉害，还是操作机甲的人厉害？”
最后这个问题谢重山是笑着问的，他靠在歪斜的桌沿，静静地看着还坐在地上的黎轻舟。
过了许久，黎轻舟低低地笑了一声，隐在阴影下的眼眸看不清暗涌的情绪。
“谢哥你可真会给我出难题，哪怕造出来的东西只有五分钟的稳定也没问题吗？”
谢重山微微弯腰：“你觉得呢？”
黎轻舟很轻地舔了下干涩的嘴角：“我觉得可以。”
谢重山耸肩：“那就可以。”
他朝黎轻舟伸出手，黎轻舟顿了一下，抓着谢重山的胳膊站起身，忽然问了一个问题：“你是不是专门过来找我的？”
谢重山收回手：“为什么这么觉得？”
黎轻舟一手搭在谢重山的肩膀，没有说话，指尖压在靠近锁骨的位置，透过衣衫触碰温热的皮肤，连着跳动的心脏。
没什么原因，直觉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