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玄幻奇幻>妖道难撩>第164章 红烛朱纱幔

  可明明,明明……

  “二师哥!”他在空荡荡的街心大喊:“是你的术式,你的桂魄剑,分明就是你!你在这儿对不对!”

  回应他的只有夜半冷清回声。

  刚刚百千鬼煞涌来的惊吓、身上伤口疼痛,凭一己之力驱邪灭煞的惊喜,耗尽力气的疲倦,再加之思念埋怨,这百感交集于他放松下来这一瞬——

  全都交织一处盖面而来,少年心智未全,泪水再无法屈居眼眶的奔涌而出,到底嚎啕一声瘫坐在地!

  “师哥!莫儿做到了啊,你看到了不是吗!”

  “你怎不再和我说说话啊!”

  “我不是废物,我不是了,我……我做得到……”

  “你别走……”

  ……

  —— “莫儿!莫儿!”

  黑夜中一声声呼喊划破长空,一路疾行而来的顾远山早已察觉鬼气,心急如焚带人追查到地时,眼下只剩顾莫一人孤零零坐在地上无神地抽噎发呆。

  寒风刺骨,周遭浓厚鬼气依旧一时难以消散地萦绕不断,他半只肩膀受着伤,依稀淌着血湿了素袍,哆哆嗦嗦像个失了归家路的小孩。

  “莫儿!怎么回事,受伤了!”

  “师……父……”

  老祖师大惊失色扶他站起,忧心忡忡看着少年伤口。

  怎奈顾莫腿还是软的,站不住,才扶起又要踉跄摔倒。

  闭关一年多不见的少年身高几乎快与自己平齐,他将顾莫扶着,环视四周。

  “如此重的鬼气,你仅凭一人全除了?”

  “是……”

  “你是如何办到的?”

  师父当比谁都知道自己的能力——顾莫对这件事心知肚明,知道自己无法说谎。

  “师父,我……我好像见到他了……”

  “谁?有人助你?”

  此刻猛然想起二师哥诀别前跪了整夜师父也狠心不见,怕是因大师哥的死积怨于心,不敢道出实情,只好咽回话去。

  “是……也不是……”

  顾远山担心叹气,不愿多逼问。只再仔细看看伤口,道了声:“先随为师回去吧,擦药要紧。”

  “师父……”顾莫颤抖道。

  “您收我为徒,真的是因为我是冯贵妃的孩子吗?是为还偿恩情,皇家血脉为上,迫不得已,并不是因我有天赋……您不送我外出历练是怕我受伤,因为身子珍贵——”

  顾远山沉吟几许,摇头道:“你是我的孩子。”

  “我……”

  “长卿,清池,你,还是望舒。你们都是我一手带大,视为己出的孩子。无论出身为何,无论沦落何方,永远都会是我的弟子,我又怎舍得谁受伤。”

  顾远山忧心而叹,继续道:“也许我只是个出色的授业恩师,是个只顾全局与天下安平的观主宗师,也便因此成不了个合格的父亲。事成今日皆是我罪,责难也难逃其身,但无论于你们四人,我虽有愧,却从未偏心。”

  “逝者已矣,活着的,定要想方设法不负故人,好好活着。莫儿,不许再受伤。”

  “师……师父……!”

  顾莫再是隐忍不住,扑进顾远山怀里大哭起来。

  “行了,为师在这儿,没人能伤你了。这么大人还哭什么鼻子,放出来丢脸。快随我回去。”

  顾远山甩拂尘狠敲了少年后背三下,疼得他倒是破涕为笑,傻乎乎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样。

  人群渐渐消散黑夜深处,顾远山忽以余光扫向街边暗角。

  停滞几分,宠训地催起人快走。

  待到人散尽,重归寂时。

  “小妖怪,还不走啊,我妖怪味儿都要藏不住了。”

  艾叶蹲在墙角仰头看着椅墙而立的人,帷帽遮严难辨神色,只揣手不动。

  冷夜中站了许久,浑身上下似乎只有被风撩动的纱帘是活的。

  半晌后,才伴着略微发抖的鼻音低声道:“走。”

  艾叶悄然一笑,猛地站起身钻进人帷帽里跟他凑了个脸贴脸,换上副讨揍的嬉笑,对着顾望舒眼角那一颗晶莹伸舌舔了个干净。

  “哭了?”

  “滚呐!寻死!”

  “哭就哭嘛,又不是没见过,跟我装什么坚强。”

  “当心我把你舌头拔下来!”

  “哈哈哈!错了错了,我错了嘛。走吧,多冷呢。”

  “走走走。”

  沉默并行几刻后。

  “小妖怪,如愿了?”

  “……嗯。”

  “那就好啦,且能安心睡个好觉咯。”

  顾望舒没应答。

  艾叶一路侧脸看他不看路,盯得顾望舒隔着层黑纱都觉得别扭。

  再准备训他几句,便听艾叶话痨似的咂咂嘴,又开了口。

  “小妖怪。”

  “嗯?”

  “咸咸的,还有点好喝的呢。”

  “……!”

  “……救命啊!!!!杀妖了唔略噜噜…………!!呕——”

  ————

  隔日一早,二人登了益州一户的院门。

  双层木房添上瓦后更为精致,驱散闲杂人后,本是热闹的庭院现下倒是幽静好景。

  房内换上新的寝具,只是满屋纱帘帷帐还都是西域风的金丝边红纱,映得满堂通红不说,香炉内燃起的烟气成缕萦绕,更添几分特殊氛味。

  顾望舒站在房门前沉默许久,拉着艾叶袖口不叫他跟疯狗似的往里冲。

  “道长,寝具都是新的,但这布置都还来不及换。您与大人来的急,光是散掉木居杂人就废了几天事儿,若是略有些不入眼,还请见谅。”

  顾望舒恭敬一拜,道:“是姑娘不计在下前嫌出口得罪,单是费尽周折容我二人已是感激不尽,谈何布置。”

  “燃香也是我精心调配的,听闻道长最近焦心,特地准备了些安神静心的香。”依明娓娓道来,见顾望舒眉心一紧,连忙解释道:

  “这天下不是只有檀香静心的,大人特意嘱咐过道长您憎恶檀香,西域香种繁多,替代得多,不必担心。”

  顾望舒惊讶看向艾叶问道:“你都嘱咐过?”

  艾叶憨憨笑道:“那脏(当)颜(然)!”

  依明听得发楞,问:“大人的舌头怎么了?”

  “我唔(无)四(事)……”

  “他昨儿吃饭咬了自己。傻子把舌头当肉吃呢。”顾望舒抢道。

  艾叶冲他后脑勺恶狠狠翻了个大白眼。

  不知道是哪个昨天该天杀的往死里拽着他舌头,差点给生扯下来。

  “多谢姑娘费心了。”

  “谈何费心,能为大人做事,应该的。昨夜辛苦,先请您二人好生休息,在我这儿大可放心,当下这里除了阿娜尔与孜亚,再无旁人。若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提就是。”依明掩口笑道。

  平日里女装下的巫女嫣然如花,颦笑间皆生媚,与戎装时英姿飒爽真为截然不同。

  即便心里清楚真相,但难免三人同处,总会心头生些异样。

  “那我二人便再不客气了。”

  “哦对了,”

  顾望舒不愿多言,即便这屋里装饰再是奇怪,还是迫不及待拽着艾叶进屋。

  前脚刚踏进半步便听依明再道,“明日道长还是不要与大人出门了。冯将军凯旋而归,斩叛军首领高行首级,奉新帝上位,恢赐护国大将军名号,明日便会入城。”

  “届时全城百姓几乎都会迎接庆贺,乃是益州一大喜事,人多眼杂,还是安稳留家为好。”

  “反正我们白日里也是一起休息。”顾望舒淡道:“不劳您担心。”

  依明抿嘴笑笑,识趣道了声“那我便不再上来打扰二位了”,后转身离去。

  顾望舒拽着人进屋,随手反锁上房门。

  “你什么意思呀。”艾叶还大舌头的眯眼笑问,“顾望舒,我看你就是心结难解,耿耿于怀。”

  红纱层层映得人浑身发红,在这像是新婚夜洞房似的布置下,香料明明静心,却叫人愈发焦躁。

  “对,我就是。”顾望舒跻身向前,一夜未进水的嗓子略发沙哑。

  “那些与你有过曾经的,死了百年的、千年的,没听过、没见过也就作罢。然当下可是同居一屋,抬头不见低头见,说不介意都是假的。”

  “艾叶,你说说,这该叫我怎么释怀?”

  艾叶笑嘻嘻地被他逼至红帐榻边,顺势仰面躺下,摊开双臂觑眼道:“怎么释怀都行。”

  顾望舒欺身而下,却用力抓上艾叶领口将他揪起几寸,附耳磁声,危险命令道:

  “叫大点些。”

  “???顾望舒!这儿人多着呢,不行,不行!”

  “大声点。”

  “楼内有孩子在呢,做什么……”

  “还有余力心疼你儿呢?”

  金丝红纱帐内木板咬合,笼得期间人影婆娑,再不在意是否红装,早已是个花烛夜。

  他将视线停滞许久,终是难抵冲动一手扼住凝视许久的脖颈。

  缺氧的难受很快冲上颅顶,艾叶慌纳犬齿,大惊挤声问:“你……你干嘛!”

  “我真想……”

  顾望舒咬牙松手,看自己指印血红印在脖颈。

  妃瞳锋锐随之而上,指尖自脸颊抚至冒出的兽耳上,低语时全是人心占有欲在作祟。

  “我真想在这儿打条蟒皮的带子,串上我那颗铃铛,系在这儿。让世人见之皆知你是只有主的猫。”

  “做你的春秋大梦!老子……又不是家猫!岂能容你……哈……”

  “系吧,艾叶。”顾望舒从命令改成轻哄,“我给你打,我去寻蟒皮。”

  “不……不可能!”

  他笑笑,柔抚绒耳的十指忽然加重,成攥在手中放肆!

  “……!别急,别!”

  “系给我看吧。”

  -

  翌日。

  号角三振,城门大开。

  将军烈马,一路未歇的风尘仆仆一如既往。

  然唯一不同是那旗牌官为首,招展三尺大纛迎风烈烈,却从“益”字成了阔绰“冯”氏。

  ——“西界战事到底如何,我都从皇城赶回来了,怎么半点消息都不传!一个个都做什么吃的!”

  冯汉广策马入城不为百姓庆贺自喜,直直奔着丈高城楼疾奔而上,二话不说厚掌直薅迎来传令官的脖领将他拎起!

  “将……将军,小人……”

  传令官吓得浑身发抖不知所云,难堪间都仲覆甲自身后迎来,行军礼大声道:

  “恭迎将军凯旋归来,复护国大将军名号!将军,且放了传令官下来吧。”

  冯汉广怒目相视许久,才将人丢出几尺外,连滚带爬钻入人堆。

  “探子呢!他姚十三不传信,你们去探啊!都死绝了吗!全躺棺材里领俸禄呢!”

  【作者有话说】

  突然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