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玄幻奇幻>妖道难撩>第161章 若成头牌

  剑客舒眉将浅笑一带而过,续而沉声道:“替天下苍生,谢先生救世大义。”

  救世?

  顾望舒沉不住气,听他自诩温某,确定自己可从不认识什么姓温的,冷声道:

  “温公子,话说得这般好听,你可曾见过我半面?哪怕全是道听途说,你也当知我是那扰乱人间安宁,堕入妖道的大罪之人,躲藏求生罢了,谈何救世。”

  “当然见过。”剑客自信抬颌,眼中明光炫日。

  “玉京孤冷桂树薄金,雪夜破观清香暖心,诛巨邪凡身敛神光。何止见过,是熟悉又敬佩得很呐。”

  顾望舒沉吟几许,终究不明其意。

  诛巨邪时除却熟知那几人便再无目击,雪夜破观借马一事也只为他一人所知,连艾叶都没听过这等过往,而桂树……说得大概是自家小院那棵。

  且不问他从何而知,与眼前之人又有半点关系呢。

  于是抛下一句:“胡说八道”后,转身离去。

  但见青年久立原地,忽向两人作揖后爽朗高呼一声:

  “愿星君前路珍重,心有所安,福庆绵绵!”

  “啊?他刚叫你什么?”

  “谁知道,怕不是个失心疯的。”

  艾叶小心握着顾望舒的手,生怕他帷帽下视野模糊真拌了石头。

  “但说益州真要去吗,你可得一直带着这玩意,不方便的。”

  “嗯。”顾望舒闷应一声,没了底气。

  “艾叶,我心难安。”

  “那就去!”艾叶笑笑抓紧了手,“有我带着你呢,万事无需顾虑。只要你能顺心,哪怕上天携月我也带你去,何况他一小小益州!”

  顾望舒盲目落在路边草枝,呆了几许,蹲下解开踝间银铃拿在手中,起身时听手心细沙作响。

  艾叶不明所以道:“解了做什么?”

  他展开艾叶掌心,将银铃放于他手中。

  “带了一辈子的东西。银铃如我,如今给了你替我保管,便当是我一片丹心。”

  “可这不是保你平安的东西?”艾叶疑惑道:

  “不说还是有灵气的法器吗,给了我你用什么?你倒霉怎么办?”

  “你我之间还分什么你的我的,又不是丢了,倒霉什么。”顾望舒吟吟笑道:

  “想这么久,只顾着讨生打杀,我都没能许你个什么定情信物。倒不如就这么凑合着吧,为夫我两袖清风,浑身上下也就这铃铛最重要,正好。”

  艾叶这才美滋滋地展颜笑开,嘚瑟地将银铃一抛揣进怀里,揉揉胸口轻佻道:

  “嗯!小铃铛,听见你相公心跳声了吗?你听他说呢,我想在上面,在上,在……”

  顾望舒冷地拿膝一打:“少做梦。”

  “哎呦!疼死老子了!”

  “活该。”

  “顾望舒!你再不想我动你,也不能往人命根儿上……嘶……哎呦喂!”

  顾望舒在一旁看傻子似的瞧着他笑,“怎么,来让我看看坏没坏。”

  “喂?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你干嘛呀你要!动手动脚的!”

  “你看这四周除却你我再无他人,我哄哄,叫它别疼了。”

  “得!不疼了!真的!”艾叶龇牙咧嘴眼眶含泪地喊道:“不疼,我好了!”

  顾望舒见状更是得寸进尺:“是啊,你看着四下真的别无他人,又怎能有他人看得到,”

  又怎会有他人……

  “小祖宗,您可别拿我寻开心了,我说,这可是大道上……”

  “艾叶,他说他姓温不是?”

  “嗯?”

  艾叶一愣,这忽然转得是个什么话?

  刚刚那人的事儿不是早就过去了?

  顾望舒一个冷颤穿到头顶,骇然回身看不远处人群四散只剩一地残碎的酒棚,那古怪青年早已消失不见。

  “好像是?怎么,想起什么了?还真是故人了?”

  不可能……

  那日雪夜破庙,仅是他与痨病老汉在吗?

  还有,一尊神像。

  日游神,讳名,温良。

  ——

  偏壤的客栈简约寒酸,木质屋架散发出潮湿霉气,却有种雨后清新的韵味。

  薄窗无栏,倒是框出屋外冬梅盛好,借月色旧青上覆层层霜白,成了幅画作。

  艾叶靠坐榻上无聊摇着铃铛,偶瞟几眼褪色镂花屏风后烛影映上,一圈描黑人影泡在浴桶,腾腾热气升至屋顶,再将温暖湿气带到榻前。

  “你说,你撞见武神了?”

  “大概是吧。”顾望舒道:

  “不过就算是真,时至今日也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了。”

  “诶,也算你祷告有用,人间将乱,神仙真来了不是?”

  艾叶疲乏调整几下坐姿,半阖眼若无其事道:“但说啊,那日游神相传鬼面獠牙生得穷凶险厄,哪得是个俊朗剑客模样嘛。”

  沉默几许,听屏风后一阵水声,再睁眼见人踏出水面,侧下摇曳烛光的高大身影是孤零屏风遮挡不住,斜斜拉长洒到自己眼前。

  顾望舒扯下挂着的大褂随意披上,转出屏风时湿发披散,落满地水迹。

  他只将目光一扫,挖苦道:“总有化形的本身吧。”

  他内里没再着衣,背光站着擦拭银发,湿了水的大褂只在月光白烛下一览无余。

  艾叶抬头小盯了会儿,眼中难掩惊撼,根本没在意他口中到底蹦出的什么话来。

  只一咽口水,往里挪蹭几寸给他让出个容身躺下的位置。

  “我暖好了,不凉了。”

  顾望舒闻声理所应当似的坐在艾叶暖好的那块儿榻上,又扭头将气息贴得极近,哄言道:

  “水还热着,不如你也去洗洗。”

  “诶,我才不去!只有你们无能凡人才需要借水净身,我才不用呢,你看我干净着!”

  顾望舒暗自冷笑,只是转身一把将他圈进怀里。

  刚沐浴过的人湿气扑鼻,还带着皂角香气,多少携了些危险。

  艾叶自觉一只宽掌自后腰滑下,沿一路脊椎向下,莫名故意惹人地空落似的以指尖轻刮后收回。

  还没等大猫来得及涨脸发脾气,就见他把手举在面前窃笑,带着恼气定睛一看,指尖上残着什么晶莹。

  “这还不洗?无能凡人的东西,留着也不会有孕的。”

  艾叶顿时羞得满脸通红,破口大骂!

  “顾望舒你个狗娘养的!你有脸……!”

  那人倒还悠哉乐着道:“我都不知我娘什么样子,你这骂的有何用。”

  艾叶噎得一愣,想“呸”又觉得拿这去骂是不是有些不妥,到底把满腔羞愤耗空,闷闷道:

  “那她……肯定是个美人,能生出你来。”

  顾望舒越瞧越觉得他可爱,也就越想欺负,真是连自己都不敢想自己原来本性竟是如此劣根调皮的。

  但怕光顾鲁莽没了限度,只好就此打住再哄道:

  “就去洗洗,我帮你把头发拢好,湿不到水,只净身是很快的。”

  艾叶闷闷不乐地应了单字一“哦”,懒洋洋从他身上爬过,拖拖拉拉地蹬鞋,慢悠悠地往屏风后走——

  顾望舒侧躺在榻,拿胳膊垫在头下耐心看着他磨叽。

  艾叶好不容易摸索到屏风前,忽然又停了步子一副若有所思。

  顾望舒刚挑眼想鼓励他再迈一步,便听艾叶低语道:

  “你就未曾想过去寻你娘吗?我听人皆有情,其中亲情为最大。我也曾是目睹你与同门虽不曾言爱,却肯舍身相护,是个笨拙且至深。可再说也并无血脉,若换做同脉相连岂不更是……你就不想她吗,好奇那位是个怎样的人?”

  “或说不恨她吗,是她弃你不顾,风号雪夜孤零丢在山观门前,才成了你今日。”

  顾望舒被他问得突然,一时无言以对,自己未曾思虑过这些,沉吟许久也没得出答。

  好像此身本就惶惶空落降世一般,从未假想过父母情谊,哪怕是学书时谈“孝”,自己脑海中都只是一直形现尊师为父,是个顾远山的模样。

  大抵是空无所望之事,人也便磨没了向往。

  “既不想,也不恨。”

  顾望舒移开视线落向窗外寒景:

  “我反而谢她再是将我视作不详妖邪,抵不住世俗之见,也未像其他月人生母为了几块碎银将我卖去黑市成物,反倒弃在山门之外。”

  “我身尘世难容并非她错,世人皆苦,她定也是有她的难言。”

  “顾大圣人,真会替人讲话。你这一辈子都苦成什么了,还有心宽恕悯人呢。又不是什么冤大头的活神仙,就当为自己排解,把罪责怪在他人身上不好吗?”

  艾叶一边伸指撩水发愁,全身拒绝,一边埋怨嘟囔。

  顾望舒摇头苦笑,叹息道:“大雪封山也抵苦寒将我送到山门,襁褓婴儿没冻死在那夜,此身周全便已是她为我倾尽所爱了,既为陌路还谈何恩仇。”

  他走到浴桶旁抱怀道:“若她当年情尽做绝,未行山路,只贪图那两钱银子把我卖了,那你与我也应没了如今缘。或说非要见我,怕是要青楼蜂巢走一趟,多半我能在那卖唱?且论长相资质,约么还能混个头牌出来。”

  艾叶不由脑补起顾望舒这一身健朗傲骨着彩纱半透长衫,银发鬓花插长簪,抱瑶琴希声沉玉,入情间细眼媚挑,且是妖娆朝他一笑……

  “咿”地一声窜了满身鸡皮疙瘩!

  浑身恶寒翻身跳进热水中试图寻个清醒,怎奈臆想出的画面却跟阴魂不散似的挂在眼前,慌不择路把自己一头淹进水里!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好像那人随时可能飞身而起抄瑶琴抡自己头上,一边锤得琴弦嘲哳铮鸣鲜血四溅,还一边笑眼吟吟娇声问:

  “看什么看呐,相公,奴问你话呢,好看吗?说话啊,看什么呢,看看看,看个屁的看!”

  “不是说不洗发吗?”顾望舒看他整个砸进浴盆泼满地水,不明所以奇怪问道。

  艾叶闻声“刷拉”从水中钻出头来,长发湿透粘整脸,活脱脱一个落水狗模样,大喘气着急声道:

  “谢,谢谢你娘,真的我发自肺腑地谢她!顾望舒,你娘才是这世上待你最好的人,我、我甘心委居第二!”

  【作者有话说】

  诶嘿嘿嘿嘿【已经开始脑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