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郑从森不断告诉自己说死对他来说才是真正的解脱,但无边无际的恐惧还是让他头皮发麻,因为恐惧和害怕,他绷紧了神经,原本没多少感觉的身体竟不自觉的颤抖起来。

  他不知道对方接下来会怎么对付他,无知和黑暗才是最恐怖的。

  郑从森以前很享受这种老鹰抓小鸡的游戏方式,但当自己成为那只没有还手之力的小鸡时,他心里就只剩下了无助和惊恐。

  他问哆嗦着嘴皮问:“你想干什么?”

  这次回答他的是忽然变得更亮的电脑屏幕,刺眼的红字在屏幕上占据了最显眼的位置,字里行间溢出来的红色就像是蜿蜒流淌的鲜血,看得人毛骨悚然。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这是季深刻意为郑从森营造出来的惊悚感,虽然不及死亡邀请卡那么有仪式感,但他给的惊悚能融入到人的骨血中,让郑从森想忘却无法忘记,睡梦中都能看到流淌的鲜血。

  而流淌的鲜血会带他回到他人生中最难堪最痛苦的时候,如临实境,一遍又一遍的重复,一遍又一遍的品尝他人生中的最痛。

  这算是给他的回礼。

  郑从森眼睛里倒映着鲜红的字体,对方的回应让他只觉得有些惊悚和森冷,倒是没有多少可怕的感觉。

  但盯着电脑屏幕不过瞬息,他的喉管便不受控制的浮动着,心里还有有种感觉,这只是个开始,结束遥遥无期。

  后会无期!

  忽然,漫无边际的绝望从黑暗中袭来,全都朝着他的心脏涌去。

  他心跳急促,慌乱的挣扎想寻找出路,可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抓住,无处可逃。

  郑从森将自己隐藏在黑暗中,无视了伤口带来的疼痛感,将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凭着出神入化的计算机技术,从来都是他玩弄别人的份,没有被别人玩弄的说法。

  在被新人玩家反攻后,除了茫然和恐惧,萦绕在他心间的还有数不尽的屈辱和愤怒,以及仇恨。

  他想反击,想让对方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

  然而他身体残缺,直接用蛮力对打肯定是不可取的。

  他脑子好使,但对方能通过他设下的各种障碍摸到这里,还能破了他的催眠,想必脑子也不会差。

  就连让他引以为傲的计算机技术好像也比不过对方,平时用来对付掌中玩物的威胁恐吓好像也没被对方看在眼里。

  他忍不住再次怨恨上天,不公平,老天真的是不公平。

  原以为上天虽然让他遭遇种种不幸,甚至将他人生的大门全方位封闭,但好歹还给他留了扇可以呼吸的窗。

  所以,哪怕他怨天尤人,哪怕他活得像是阴沟里的老鼠,他依然顽强活着,甚至还有多余的力量来玩转那些完好的人的性命。

  这种把人命掌握在手里的感觉让他兴奋又满足,让他可以偶尔忘记自身的残缺,甚至能体会那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而不是一直活在阴沟里,当见不得光的老鼠。

  现在有人连窗都给他关死了,那他还怎么活下去?

  郑从森是怎样想的,季深并不关心,他让系统监视郑从森的行为后就退出了游戏群。

  季深慢条斯理的合上电脑,脑海中掠过关于郑从森的资料。

  郑从森确实受尽磨难,命也挺苦,但这不是他把人命当玩物的理由。

  郑从森出生在普通农村家庭,在他高二暑假那年,家里发生重大火灾,父母并弟弟都来不及逃亡被火光湮没。

  他虽然侥幸逃过了死劫,但毕竟在火场中挣扎的时间不短,满身皮肤被重度烧伤,身体被重物压塌过后中度残疾。

  没有学历,家破人亡,还失去了健康,郑从森的人生也毁了大半,性格日渐扭曲,最终心态彻底失衡,在学到高超的计算机技术后,利用专长成为了玩弄无辜人性命的刽子手之一。

  季深把群里玩家的大体资料的都看过,各类人都有。

  有家庭幸福美满的,也有家庭不幸的孤儿,有学历高的,也有初中都没毕业的,有年纪挺大的,也有还未成年的,有长得好看的,也有相貌丑陋的,有钱的,没钱的。

  对玩家的选择相当随心所欲。

  但季深相信,他们这些被恶魔选中的玩家绝对不是偶然或者随机选择的,他们之间必然有着本人不知道而游戏开发者知道的牵连。

  一时半会儿的,他也摸不清楚选择玩家的标准。

  不过季深并不着急,难得碰到件有趣的事,他就没想过打直球去撬郑从森或者别的游戏发布者的嘴。

  还有很多时间慢慢玩,慢慢摸索,总能知道他也被分发死亡邀请卡的原因。

  至于被他反催眠的郑从森,目的就更单纯了!

  必须得让他亲自体会一下被迫执行任务的快.感!

  毕竟费了脑细胞想出来的伤人方法,又拖着半残的身体亲自下达任务,如果就这么便宜了别的玩家,岂不是可惜?

  季深休息的时候,警局依然灯火通明,将刚整理好的笔录分发准备。

  刚破了特重大人贩案,康成和马涛都相约好去哪里旅游放松身心了,结果倒好,又遇上诡异自杀案,旅行计划还没开始就惨遭破产。

  康成心里苦,可再苦都得硬着头皮上,谁让他不想白吃饭呢?

  通过监控调查,卡车司机在这起案件中无责,做完笔录后,警方就把人放回去了!

  重点主要是在死者家属上。

  这年头各种奇葩都有,遇上一两支奇葩中的奇葩也属实正常?

  康成和马涛给死者家属做完笔录,死者家属的态度让康成浑身都写满了抑郁:“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马涛的心情也很沉重:“也不能指望每对父母都是合格的,宋然运气不好,遇上了这么对父母。”

  康成垂首:“我就是有些感触。”

  马涛用他自己的哲学道理说:“有的人做人,有的人不做人,你不能看人家皮了件人皮就要求人家做人事吧?”

  康成嘴角一抽:“我当然知道,麻烦你下次讲马氏哲学道理的时候用点好的词汇,刚刚那句听起来挺糙的。”

  马涛道:“话糙理不糙。”

  思想被马涛打了岔,康成心里的抑郁也平息了许多,确实是他不对,都当了这么多年的警察,见识过以百为单位的犯罪分子,他竟然还敢把人性往好了方面想。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有前段时间人贩案中苦苦找寻孩子几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父母做对比,宋然的父母做得格外差劲,何止是不合格,简直就不配为人父母。

  白天车祸身亡少年宋然的家属已经到警局认领了尸体,宋然的父母在几年前就已经离婚,两个人离婚后就各自嫁娶,都重新有了新的家庭。

  谁也不乐意带个拖油瓶来降低自己在新家的地位,就把宋然丢给了年迈的爷爷,早些年还记得施舍些生活费,后面直接忘了这个孩子的存在,完全不闻不问。

  得知少年的死讯,宋然的爷爷立刻就赶到了警局,抱着孙子的尸体哭得撕心裂肺。

  反观他的父母,两人新建立的家庭都在临都,但收到警方通知时都不乐意现身,还是警方和宋然爷爷再三催促,才不情不愿的来到警局,在接受警方的讯问时,都一问三不知。

  对于宋然这个去世的孩子,两个人都不怎么关心,却不约而同的问了相同的问题,是关于宋然的赔偿的,两人还在作笔录的时候为此吵了起来!

  饶是性格还算温和的马涛都忍不住黑沉了脸色,冰冷而嘲讽的目光盯得对方头皮发麻,讪讪终止了这个话题。

  宋然的父母没有提供有价值的线索,倒是宋然爷爷提供了不少信息。许是从小被父母抛弃,宋然是个性格内向,还有些自卑的孩子。

  老人家抹着眼泪:“孩子虽然不是活泼开朗的性格,但他学习成绩优异,勤快又好学,在同学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也会主动帮忙,他在学校里很受老师同学欢迎,人缘很好。”

  除了在学校有着好人缘,宋然在街坊邻居眼里也是个好孩子。

  如果能维持,宋然未必会大富大贵,开开心心,但他必定平安健康,长大成人。

  刘警官给老人家递了张纸,说道:“我们注意到孩子手腕上有很多伤口,那应该是孩子自己割伤的,这件事您知道吗?”

  老人家点了点头,脸上有恐惧浮现:“我是半个月前发现他用刀割自己的,当时——”

  老人家慢慢回忆当时的情景,他家条件不好,儿子又是个混不吝的,前儿媳更是与老宋家划清了界限,为了贴补家用养活自己和孙子,他找了份扫大街的工作,在工作之余还会去捡点垃圾卖。

  苦是苦了点,但能养活自己和孙子,他甘之如饴。

  宋然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放学回家后就写作业,写完作业还会主动收拾家务。

  那天他和平常一样卖完垃圾回家,平时已经写完作业在收拾家里的孙子竟然没有在收拾,而孙子房间有异常响动,他进门一看,就看到宋然拿着小刀往自己胳膊上划。

  当时孩子脸上满是泪水,握着刀的手不停地哆嗦着,但像是有什么古怪的力量在驱使他,让他不得不自我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