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中，夜幕悄然降临。
闻玖窝在车后座的角落，把自己凝成了一座雕像。
K刚擦完手里的枪，懒懒地掀了掀眼皮，不解地问：“就那么在意吗？”
在意那些人。
闻玖看他一眼，说：“你不懂。”
他前世，看起来好像什么都拥有。
名利、金钱、荣誉、梦想……好的经纪人团队和粉丝。
可他却很孤独。
至死，仍旧孑然一身。
这一世，他的身边有爱他到骨子里的封池，历经两世都不离不弃的曲哥，还有沈槐安、林长风、封愿、郁清等等那么多那么多真心待他的朋友。
他已经很知足了。
今日，其实闻玖知道他们留下自己的希望很小，他也大致猜到了，背后肯定有大人物在筹划，多少有些孤注一掷的意味。
否则，这些人想要带走自己，至少也得脱层皮。
闻玖下意识摸了摸藏在袖子里的腕表，怕动作太刻意，又转而摩挲戒指，小心翼翼地亲吻。
他想：我不是一个人。
“我是不懂。”K看他对那些所谓的定情信物又亲又摸，实在想不明白，“如果我是你，会趁乱逃跑，不管那些人是伤是死，也不管这些玩意是毁是丟。”
“逃出去，才有一线生机。”
“你身上的牵绊太多了，随便一个人都能成为你的拖累。”
“他们不是拖累。”闻玖说，“你也不是我。”
K想了想，也对。
“难道这就是近朱者赤？”K又问，“我不过和你待了半日，竟然变得和你一样天真了。”
“这么傻的话，也问的出来。”
闻玖：“……再说我咬你啊！”
K哈哈大笑，不知怎的，还真生出了些许期待，他将手递到闻玖面前：“你咬啊。”
“随便你怎么咬。”
闻玖赌气地转身。
过了会儿，又转过头来：“我饿了，有吃的没？”
他看了眼前面的司机和副驾驶室的手下，问：“你们都不吃饭的吗？”
无人回应。
闻玖摸了摸肚子，咕噜咕噜地响。
“诺。”K从冲锋衣口袋掏出一块压缩饼干，扔给他，“吃吧。”
闻玖伸手接过：“……晚饭就吃这个？”
“凑合着吧。”K耸了耸肩，“会有人给你准备大餐。”
闻玖当没听见，拆开包装，咬一口。
“不好吃，干巴巴的。”闻玖嫌弃道，“还不辣。”
“你们平时出任务就吃这个吗？”闻玖暗戳戳打听，“也太寒碜了吧？”
K啧了一声，也拿出一块饼干咬：“就你事多。”
“我就是觉得，干这行那么累，还那么危险，你们完全可以不做的啊。”
“你懂什么？做这行的都命贱。”K嗤笑道，“你不杀别人，多的是人要杀你。”
闻玖嚼吧嚼吧咽下去，也没了胃口。
“生命哪里有高低贵贱呢？”闻玖低声呢喃道。
K看了他一眼，见对方神色认真，内心也有些触动，话自然多了起来。
“我出身的地方就是这样，要么杀人往上爬，要么被人杀，没有学校，没有医院，死了都不一定有人给你收尸。”
说完，便观察闻玖的脸色，如愿看到对方精致好看眉头蹙起，K唇角挑起一抹不自知的笑。
……
M国，边陲小镇。
小酒馆内，十几个保镖持枪站立，封愿一身利落的黑色皮衣，迎着众人或明或暗打量的眼神，靠坐在皮质沙发上，姿态矜懒散漫。
他的面前，摆放着两个高脚杯，杯中液体血腥明艳。
安静的氛围与周边混乱的集市区格格不入。
这时，十几辆吉普车从街头涌来，在小贩们的惊呼尖叫声猛冲进集市。
机枪扫射，一路碾压过血肉横飞的街道，无数人惊慌四散，来不及奔逃的便被卷入车底，溅起一地血花。
一阵刺耳的摩擦声后，车辆停了下来，几十个保镖持冲锋枪下车，将酒馆层层包围。
紧接着，一名身材魁梧，左臂黑色龙纹刺青的黑衣男走进酒馆，对沙发上的银发美人抱以歉意的笑：
“来晚一步，Y，好久不见。”
“艾伦，你又迟到。”封愿轻抬下巴，眉间似有愠色，“老规矩。”
“生气了？”被叫作艾伦的男子倾身，微微行礼，“是我的错，还望美人不要怪罪。”
说完，便自觉走到沙发对面坐下，拿起酒杯直接灌了下去。
享受地眯眼，怀念道：“还是美人调的酒好喝啊。”
“甘甜，美味，令人上瘾。”
艾伦睁开灰蓝色的眼睛，目光不断在对方身上逡巡，意味深长道：
“不知美人你的血，是否也如它这般，让人食髓知味。”
封愿轻笑一声，眼神逐渐变得危险：“你可以试试。”
闻言，两方人手皆暗自握紧了手中的枪支，杀意在这片充满硝烟味道的区域里暗涌。
最终，艾伦顶着对面十几管枪口叹了口气，苦恼道：“你还是这么扎手。”
“难办，难办啊……”
封愿只凝眉看他。
“好吧，说正事。”艾伦无奈摊手，“这次主要是想约你见一面，你那个破组织里，我只信你。”
“所以，才点名要你护送。”
“稍后我会把地址发给你，明天，这个时候出发。”
“具体路线恕我暂时不能告知，毕竟这批货对我来说很重要。”艾伦表情凝重地强调，“非常重要。”
“哦？”被对面几十双眼睛盯着，封愿神色不变，戏谑中带着十足的恶意，“比你的小命还重要？”
保镖闻言瞄准了封愿的脑袋，只要他再出言不逊，就会被几十发子弹打成筛子。
“哎，怎么能这么对我的美人呢？”艾伦佯怒道，“把枪放下！”
“行了。”封愿向来没什么耐心，眉梢紧蹙，语气也多了几分认真，“若不是上头非要我接这个任务，艾伦，我不会坐在这里。”
艾伦安静地注视着他，听他问：“你知道你手里的这批货，被盯上的概率有多大吗？”
长久的沉默后，艾伦不答反道：“Y，你变了。”
封愿眼神微颤。
复又敛眸，不动声色笑道：“是吗？”
“听说你之前看上了一个人，导致任务失败。”
艾伦倾身，双手撑在几面上，灰蓝色瞳孔深深倒映出对方的眼神，仿佛要将人洞穿，“我很好奇，到底是何方神圣——”
“能入得了Y大人的眼。”
封愿抬眸，凝视许久，缓缓勾起一抹挑衅的笑。
红唇轻启，口型无声道：“反、正、不、会、是、你。”
艾伦眼神骤然一沉。
那双灰蓝色的眸子，毒蛇一般，深深地望着他。
仿佛下一刻，就会缠上来，咬住封愿的脖子，刺破血管，将人拖入无尽深渊。
半晌，才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我真挚地希望，美人不要在同一个地方犯两次错。”
封愿血眸微弯，勾唇时身上的疯劲令男人畅快地笑了出来。
他说：“那是自然。”
短暂的会面就这样愉快地结束了，等人离开，封愿才摆摆手，示意众人先出去。
起身，走到洗手间外的水池洗了把脸。
抬头时，后背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快结束了，封愿想，一切都要结束了。
抬手，将垂落至身前的银发撩至耳后，封愿转身，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却被一双温厚的大手，捂着嘴，搂住腰，拖拽进昏暗逼仄的空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