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研究所内。
郁凌林循着声音一路往前走,呼唤他的声音一直在,蛊惑他继续前行。郁凌林也不确定自己还需要走多远,才能找到声音的来源。
那声音忽高忽低,忽远忽近,都是些郁凌林无法理解的发音,但就是让郁凌林从心里确信对方是在叫他,准确说,是在呼唤他。
从鬼片逻辑来看,这种时候去找奇怪的声音来源,十有八.九是好奇心害死猫的下场,小水母但凡个子能再大点,大到脑袋瓜可以装下一个人,这会儿就该夹带主人逃跑了。
郁凌林当然也知道就这么跟着呼唤声音走很凶险。
可人生就是要有点起伏,才能有乐子,安全对标的是毫无波澜的稳定。
小水母被郁凌林拎在手里,这会儿已经从拼命挣扎变成了牢牢扒住郁凌林的手指瑟瑟发抖,就好像这黑暗深处潜伏着什么不得了的深渊巨兽。
郁凌林嫌弃小水母湿乎乎的,把他手指的皮都泡皱了,所以把小水母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顺带从腰间抽出蝴.蝶.刀,开刀后捏在手里,以备突然出现的不时之需。
一望无垠的黑暗中,唯有郁凌林外放的精神领域圈出了一片有着微光的区域,但是那光极弱,好似快要熄灭的手电筒一样。
而且脚下的路也不怎么正常,一直都是研究所内的地板,规规矩矩方方正正地一块接着一块,茫茫无际好似没有尽头,可无论郁凌林是前行还是左转右转,都碰不到墙壁。
虽然脚下的地砖还是研究所的地砖,但他很确信自己已经没在研究所了,甚至某一瞬间,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又进了安席林的精神领域。
小水母已经从趴在郁凌林肩膀上,变成了缩进他的脖领子里了。
也不知道走过多久,那隐隐带着诱惑的呼唤声停了,声音差不多停了整整三分钟,然后郁凌林听到了女人的啜泣。
这次的啜泣声很真实,声音确实是作用于人的耳朵,而不是直接作用于脑子了。而且声音也很具体,不再如梦似幻的。
郁凌林唇边拉开一抹恶意的笑容,心道,这引诱人的方法会不会太拙劣了一些?
从这人世间有志怪小说开始,鬼怪狐妖就是这么骗男人的注意的,当然,男人们的下场通常也不怎么好。
吐槽归吐槽,但郁凌林还是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去了,同时无意识地用蝴.蝶.刀甩了两个刀花,这是为了激活手指的灵活度,好比做剧烈运动前要做的拉伸动作。
郁凌林想得很开,对方费尽心机引他过来,不去看看多对不起对方啊?
对方只要不对劲,他就一刀捅死它。
小水母怂了吧唧的,几分钟前还是躲在郁凌林前面脖领子处,卡在第二颗扣子的地方,探出个头偷偷观察情况。
这时候见自家主人一副无所畏惧勇往直前的模样,它抖了一会儿,然后特别自欺欺人地跑到郁凌林的后脖领子哪儿去了。
趴在郁凌林脖子侧面探出半个头,小心观察敌情。
这么怂唧唧的精神体到底是怎么摊上这么莽的主人的?
这次郁凌林没走多远,自己的精神领域边缘就感知到遇上了一个人。
郁凌林再往前两步,就将那个人纳入自己的精神领域里。
在精神领域里,主人有主场优势,将她纳入自己的精神领域,就能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
那人进入精神领域内部,就有微弱的光线照明照亮了他的身形。
那是一个女人,看着约摸三十上下,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头发散披着,看不清脸。但是发质极好,黑长直的头发柔顺异常,好得可以直接去洗发水广告的片场上班。
她身上穿着的衣服和郁凌林一模一样,那是研究所发放的衣服,蓝白条纹,有点像病号服。
此时她哭的格外伤心,肩膀一抽一抽的,呜呜咽咽的声音若有若无,似乎极力想要压制,但是又压不住。
郁凌林将她纳入自己的精神领域边缘就不再往前了,站在原地含笑看她表演。
一点都不无趣,郁凌林可喜欢看人哭了,别人哭得越惨他越高兴,兴致上来说不定还能上衣裤子的满衣兜里搜刮,想要给人送点打赏钱。
别人送打赏钱是因为同情,他不一样,他是感谢别人给他送乐子。
那女人也没哭太久,大约只过了三十秒,就抬起了头,看向郁凌林。
那是一张极清秀的脸,给人的感觉很舒服,无论是长相风格还是打扮都格外干净,会让人想到“初恋脸”这种词。
美中不足的是,她的右脸、鼻梁、脖子、甚至于手背,只要是裸露出来的皮肤,都能看见疤痕。
疤痕很明显,盘虬凸起,仿佛老树的树根。
但是美人就算脸上有两道疤,你也还是能看出她是个美人的,就好像电视剧里被刀割毁容的主角——配角都骂丑,可电视外的观众只会心里发涩的想,那我可比她丑多了。
四目相对,郁凌林脸上带笑,挺缺德地起哄,“接着哭呀,别停。”
女人眨巴了一下眼睛,擦了脸上的泪,站了起来。
她站起身郁凌林才发现她肚子里怀着个孩子,腹部高高隆起。
与高高隆起的腹部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纤细修长的腿,和同样只扣到第二颗扣子的领口露出的纤细锁骨。
身子很单薄,这点倒是和郁凌林有点像。
郁凌林看着这个肚子,脑子里突然回想起点什么。
他见过这个女人。
之前陆斯宇带他参观造神基地的时候,曾带他去看那些挑选出来的“神母”,这女人就是其中之一。
只是郁凌林确信,当时这女人脸上没有这些疤。
郁凌林没往深处想,其实这些疤他也是见过的,只是当时对方的模样太过……异常,所以他没留意到。
是研究所里关着的那只黑山羊的精神体。
研究所一直从黑山羊身上取下部分血肉,再用沉睡者之心中的【荣光】补全,用此作为原材料之一创造“神明”。
精神体一直被取肉割肉,那些取下血肉的地方,就形成了疤痕。
不过精神体那副模样,有没有疤痕常人也看不出。
小水母悄摸摸扒紧了郁凌林的皮肤,这是因为过于害怕而出现的下意识行为。
它此时还没有抛弃郁凌林躲进精神领域里瑟瑟发抖,某种意义上来说,属实可以夸一句忠心耿耿了。
女人的眼睛湿漉漉的,但没什么情绪波动,静寂深邃,古井无波,简直不像是活人的眼睛。
她就那么静静凝视着郁凌林。
要是正常人,这会儿估计得被盯得身上发毛了。
可郁凌林好似天生没有恐惧这种情绪,哪怕面对这种异常,他的脸上依旧带着挺恶劣的笑容。
女人开口得毫无征兆,她突然道,“你也想要一个孩子,是吗?”
郁凌林:“怎么这么问,你要送我一个?”
女人:“你不怕你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全是研究所那种没有思想没有感情的怪物吗?”
郁凌林:“…………”
郁凌林隐约觉得这女人说话的苗头有点不大对,但此时的他还没感觉出来具体是哪里不太对。
果不其然,他的感觉没错,这句话只是一个开始。
女人:“其实你也知道的吧?就算你生下来的孩子和他长得一模一样,那也不是你弟弟。”
郁凌林眸子微动心有波澜,但面上倒是维持住了冷静,只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有个弟弟?”
女人掖了一下头发,眉目低垂,一派传统女性的温婉可人,娇羞柔媚,好似没有任何攻击性,
“你恨他对吗?”
郁凌林:“……”
女人:“一个自诩不会刻意去爱谁,也不会刻意去恨谁,只热衷于看别人的热闹,把别人的悲惨当做自己生活的调剂的人,却在心底有个执念,恨一个人恨到牙痒痒,恨到自己无法释怀,那不是心里记小本本的恨意,那是恨到恨不能自己身死也要将其千刀万剐。”
女人一词一句,都踩在郁凌林想象不到的点上。
郁凌林确实恨一个人。
他的弟弟,亲弟弟。
在穿来这个世界之前,郁凌林有个双生子弟弟,两人前后脚出生,长得也一模一样。
父母早亡,他和弟弟互相拉扯长大的。当然,郁凌林不是什么好人,也不会对任何人无怨无悔的付出,包括对弟弟,也就是给对方留了条命而已,时不时坑对方一把的事情也是日常。
但他弟弟从未记仇,始终跟个哈巴狗一样跟在他身后,无怨无悔。
他们两人就像是人性的两个极点,极致的恶和极致的善,极致的善因为亲情,又对极致的恶报以无限的宽容。
但是这份宽容在一个人出现之后,开始慢慢消失了。
那是他弟弟单恋着的爱人,也是一个烂好人,那个人甚至不爱他弟弟,他弟弟只是老老实实跟在那人身后做舔狗罢了。
郁凌林一开始也不想掺和,只偶尔看一眼在感情里跌得爬不起来的弟弟的惨状,当捡个乐子。
连他自己都没想到,自己会险些因为他弟弟的那个恋人而死。
他的弟弟为了自己舔着的爱人,背叛了郁凌林,并且将刀插进了他的胸膛。
至今郁凌林想起对方把刀插进自己身体之后,用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哭着忏悔和祈祷的模样,郁凌林都觉得作呕。
恶心透了——!!!
善没有善到尽头,恶没有恶到尽头,他那个弟弟果真是废物中的废物,人生唯一的成就大概就是恶心了郁凌林一把。
原本郁凌林觉得自己这种人不会相信任何人的,但直到被捅了一刀的那一刻,他才知道,自己相信过自己的弟弟。
因为过去的二十年,无论自己做什么,他都会跟个哈巴狗一样跟在自己身后,一边抱怨一边说教一边收拾烂摊子。
因为时间太久,郁凌林已经习惯了,所以他的潜意识里告诉他,这个圣母心什么都做不来,就是个废物,不会对自己有威胁,也不会对自己捅刀子。
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那份相信可能是他那一辈子,给予他人的,唯一一份正向的情绪。
郁凌林被杀的那一刻恶心透了。
既恶心于自己弟弟一边杀人一边忏悔的嘴脸,又恶心于自己居然真的相信过某个人。
此时,在这女人的提点下,郁凌林想起旧事,几乎立刻就开始心头作呕胃中翻涌。
此时郁凌林的脸已经很臭了,笑容也弥散了个干净。
他弟弟虽然捅了他一刀,但郁凌林命不该绝,居然没死。
带着极致愤怒与恨意,他誓要将自己的亲弟弟一刀一刀给活剐了——至于这般恨意到底是来源于对弟弟背叛的愤怒,还是来源于对自己居然相信过人的愤怒,不得而知。
可世事弄人啊。
郁凌林没等到亲手宰了他弟弟的机会,在他还在养伤的时候,彼时他伤重到下不了床,强撑都没有办法撑的时候,他弟弟自杀了。
为情自杀,多么可笑。
郁凌林也不知道这些为情所困的人到底有什么好自杀来自杀去的,但反正他们就是自杀了。
对,他们,是殉情,他弟弟和他弟弟爱着的那个人。
郁凌林一腔怨愤无处可去,第二人格原本打算亲手送弟弟一场盛大的死亡,结果没等到他动手,人家为爱而自己动手了。
郁凌林连骨灰都没捞着,等他知道这事的时候,骨灰已经撒了,海葬。
拿骨灰泄愤的渠道都没有。
这样的恨,要他如何消解?
如何消解?!
郁凌林这种记仇且小气的人,险些给自己气出个好歹来,后来也因为胸膛旧伤,和一腔郁结不化的怨毒,直接埋下病根,后来英年早逝。
可谁知他死后,眼睛一闭一睁,又活了,到了异世。
在这里,他和前世长得一模一样,而且莫名多了个孕育生命的能力,肚子里还揣着一个。
郁凌林这般脑回路注定与常人不同的人,一下就喜欢这个世界了。
能生孩子多好呀!
生个和自己,也就是和孪生兄弟长得一模一样的孩子,演出戏,极尽温柔细致地照顾他,将他养到十八.九岁,然后在他全然相信自己的时候,一刀捅死他。
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想想就开心。
郁凌林很好奇,到时候那张和自己弟弟一模一样的脸上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来。
震惊?不解?愤怒?
还是委屈受伤??
这甚至比直接捅死自己亲弟弟还要好玩儿。
这也是郁凌林一直执着要留下这个孩子,并且要这个孩子和自己相像的原因。
但,这一切,应该只有郁凌林自己知道而已。
这都是上一世的故事了。
为什么眼前这个女人好像清楚知道所有。
郁凌林沉着面色,“你是谁?”
女人:“重要吗?”
女人还是那副最符合世人对传统女性期待的样子,温温婉婉毫无攻击性,还带着点脆弱温顺。
这种人,好像你直接去给她一耳光,她也只会捂着脸双眼含泪着欲语还休,连声完整的斥责都问不出来。
女人的声音很轻,很温柔,
“你知道吗,人的一生不可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就算你复制出个一模一样的人,可那依旧不是那个背叛过你的弟弟,你杀了替代品也无济于事,你弟弟依旧不痛不痒,和爱人死在一起,死得幸福。你错过了报仇的机会就是错过了,不是吗?”
郁凌林察觉到对方在存心让他心里不舒服。
这种时候,对方越是想要让他心里不舒服,他越是不能让对方如意。
郁凌林弯唇,“我当然知道肚子里的这个不是他,但那又怎么样?我高兴,我乐意,看那张一模一样的脸痛苦我就心情舒畅。”
郁凌林只是心理状态有问题,又不影响智商,他当然知道肚子里的这个和自己想报复的那个不一样。
不会吧不会吧,真有人觉得这种事还需要别人提醒的吗?当他是恶俗狗血替身文的男主角吗,他们需要有人提醒才能反应过来是因为他们脑子有问题。
女人想了想:“那你是真的觉得养个孩子做替代是最好的报复办法,还是因为你找不到更好的办法?”
郁凌林:“……”
女人:“你对报复自己弟弟的事情无能为力,莫可奈何,所以寄情于一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孩子,并且骗自己说,这样自己也能很高兴?”
郁凌林脸上的笑容又垮了。
女人:“啊,对了——你现在已经知道了肚子里的孩子和你没关系了,是精神体和沉睡者之心的产物,那这孩子还能像你吗?”
郁凌林捏着蝴.蝶.刀的手在抖。
因为愤怒,捏得太紧才会抖。
女人:“从研究所的例子来看,好像精神体和沉睡者之心结合生出来的,只会是愚忠的怪物,那你杀他的时候,他真的会如你所愿的痛苦吗?”
郁凌林弯唇,只是笑得很冷,“你要是对这个没什么留恋了,可以直接告诉我,不用这么迂回的。”
女人抬眸看了郁凌林一眼,还是一副可气的柔弱可欺的模样,用疑惑的语气道,
“你生气了吗?——一直都是你看别人的悲惨故事,现在将你自己的悲惨摊开来,你为什么不快乐呢?”
郁凌林变脸,眼神瞬间冷了好几度。
女人原本就站在他的精神领域范围内,现在郁凌林能控制自己精神领域内的东西的距离。
不过瞬间,女人便被无形的力量拉到了郁凌林的跟前,郁凌林抬手便准备取她的命,但蝴.蝶.刀却扎了个空。
女人在他眼前消失了,化作了一抔星尘。
看似符合精神体被杀,但郁凌林确信自己的刀没碰到她。
果不其然,两秒过后,女人出现在了郁凌林的精神领域之外。
牠应该远远高于郁凌林的境界,所以能在郁凌林的精神领域来去自如。
也是,牠可是半神的精神体。
而且,现在占有这个精神体的身体说话的,是谁还不好说呢。
女人微微扬起嘴角,是个很含蓄温柔的笑,不知从何而来的风吹动她的发,大肚子下的衣摆也在来回翻动,
“真高兴你还是能被我扰乱心神的,要是你真如他们所期待的,只爱俯瞰人间看热闹,那还真是麻烦了。”
郁凌林此时哪里还有闲心听这个女人说废话,听着只觉得烦躁,现在就想让她闭嘴。
他在自己的精神领域可随意移动方位,瞬间便到了精神领域的边缘,也就是女人的近前。
但是下一瞬间,精神领域的边缘冲出了无数的触手,都仿佛是半腐烂状态的,滴着墨水一样的东西,墨水落地生根,化作更多触手,不仅直奔着郁凌林而去,还反向侵蚀了郁凌林的精神领域。
女人无悲无喜:“我还当祂找到了什么样的人来接任三原柱神之一的位子,现在看来——呵。”
.
研究所外的混乱还在持续着。
圣廷的救援来的稍迟,但他们也算是用尽全力尽快赶来了。
三大红衣主教之一的颜宁在抵达的第一瞬间就外放了自己的精神领域,并且借着精神领域的加成枸筑了精神屏障,以此隔绝研究所的污染外放。
除此以外,其它境界修为略低的觉醒者也加入了进来,大家分散在研究所的四周,查漏补缺一般地对颜宁构筑的精神屏障进行加固。
此时研究所门口已经看不到安席林的踪影,安席林早已进入研究所内,开始搜寻沉睡者之心的下落,以及抹除自己插手研究所事务的痕迹。
项今歌担心出逃的陷入疯狂的变异种会危害到周围的普通人,没能腾开手,一直在此处等到颜宁他们到了,才收回一直拦截出逃变异种的章鱼触手,进入到研究所内部去。
此时的研究所内部是整个城市污染最重的区域,好在项今歌与安席林两人都位阶足够高,对污染的抵御能力也高于大部分变异种,所以才能在内部穿行自如。
项今歌进来之时,本来最担心的是郁凌林的安危下落,原本想要以寻找郁凌林为先的。
但好巧不巧的,今年就让他碰上了安席林在抹除研究所内和他有关的痕迹。
此情此景,若是没看到也就罢了,已经看在眼里了,总不能装眼瞎。
项今歌的章鱼触手先一步抢走了安席林试图销毁的东西。
安席林微微愣了一下,狭路相逢。
安席林抬眼看着不远处的项今歌,不语。
这时候自然也顾不上计较什么礼仪,哪怕项今歌的地位比他高,在这种地方,这种情景下,没必要虚假客气。
反正一会儿都是要你死我活的的。
项今歌脸上没什么表情,瞧着与平日里的他完全不同,俊美得有三分妖的脸上带着几分孤傲的冷意,红色的竖瞳更是将其衬托的像是某种优雅的冷血动物。
单单看他这幅模样,谁能想到他和星空教会那个流氓一样的人物是同一个人。
项今歌现在的身份毕竟是圣子,下属和信徒面前总该端着几分,要不然有碍世人对圣廷的认知。
项今歌语调很慢,他的声线原本就很有质感,仿佛冰镇过的琥珀酒,此时配着这样的脸与气势,带着上位者的威严,令人无法忽视,
“我不过远离希望之都几年,安先生多了不少秘密啊。”
安席林神色未变,但他面容原本就精致,自带风流,甚至没什么表情的时候,雌雄莫辨的脸上有几分意味不明的温柔,
“圣子阁下应该旧伤未愈吧,现在站在这里的是您的真身吗,您确定要在此般情景下与我为难?”
这研究所里还剩下的活物只怕不多,在这里无论是项今歌还是安席林之中谁有个好歹,那死因便只能留给活着的另一位来说了。
而且安席林几乎可以确认项今歌的伤还没好,他有自己的消息渠道,上次在不可思议之城出了那般事故,他彻查过。
安席林面带微笑,灰白色的藤壶自他脚下蔓延开来,形成了一个奇特的外放领域。
.
监狱中,陆星河还在与影子说话。
此时他说话已经流畅了一些,因为影子好心地将他脖子上的金属颈圈给拆了。
虽然在药物作用下,他说话速度还是很慢,但是从心理上舒服了不少,没有哪个正常人类喜欢像被狗一样拴着。
影子一边听陆星河聊他这几年流浪时见过的风土人情,一边还能抽空在走廊上抓了个偷听消息的精神体。
按理说,这监狱非比一般,几乎完全是蓝天研究所的下属机构,安保等级可想而知。
送进来的变异种自然是百般防备,哪怕是影子自己,也是被困了三五年。还是一直注射药物,身体产生了一定抗性,再加上白鸽教会给他住的房间下的“祝福”衰弱,他才能出来溜达两圈的。
所以此时这精神体出现的格外蹊跷,尤其是在周围都污染弥漫的地方,别的活物只要还有挣扎的余地,都是往外跑,怎么这位就不知道躲污染,还往监狱里面跑。
陆星河注意到影子的异常,于是多费心问了一句。
就是这一问,发现个熟“人”。
被影子抓住的精神体是一只金色跳蛛,这东西陆星河眼熟的厉害,他要是没记错,当初在不可思议之城,项今歌他们下榻的那家红夜岛的老板兼花魁,他的精神体就是这个。
因为陆星河与对方认识的时间不长,他还费劲地想了一下才想起那个爱穿旗袍的花魁的名字——唐却。
影子察觉到陆星河的表情有异,“你认识这个东西?”
陆星河:“一个,朋友的。”
陆星河:“能不能……放…………”
他说话有气无力,一卡一卡的,在他说完之前,影子先将这只小小的金色跳蛛给吞了。
跳蛛直接消失在影子身上翻涌不休的触手花纹里,没了踪影。
女人的声音笑,“呀,不好意思,我手快。”
陆星河:“……”
什么手快,这影子分明就是故意的。
他能用影子作为化身出来溜达的事,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他在这里和陆星河说话,是看中陆星河这幅说话一卡一卡的模样命不久矣。但要是放任这种精神体出去,还不知道要出什么幺蛾子。
影子看陆星河一脸的无语,“好心提点”道,
“你这朋友如果不是什么特别高阶的能人的话,你最好就离他远一点,这监狱我都无法自如的出入,他用这么个精神体就能混进来……呵。”
影子的意思是,这人能进来,必定是有办法拿到了官方的许可,这种人十有八.九是军部的走狗,和他们这种野生变异种不是一路人。
但陆星河却回想起了唐却常见的打扮,心说唐却该不会对狱警用了美人计吧?——就是这种污染横行的情况下,对狱警用美人计似乎有点离谱。
陆星桥想了一堆有的没的,突然才想起来一件被自己忽略的事情——来希望之都的只有他.、弟弟、项今歌和郁凌林四人,唐却应该留在不可思议之城才对。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
话说回研究所那边,纵使有三大红衣主教之一的颜宁加持构筑了精神屏障,但研究所内部的污染根源不除,污染就不会断绝。
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颜宁也渐渐开始力不从心,他本就是三大红衣主教之中实力最弱的一个,这会儿精神屏障也开始出现大大小小的漏洞,漏洞太多,甚至手底下的觉醒者都来不及帮忙补上。
于是污染又开始慢慢朝着居民区逸散。
颜宁眉头皱紧,脸色略微有些苍白。
圣子和安席林都已经进入研究所多时,但这时候研究所的污染还没有减弱,想必只有一种可能——他们两人在研究所内自己人对付自己人了。
颜宁对安席林所做之事也隐约有些了解。
但是他这人不爱掺和党争,人生两大准则,一个是为了教皇奉献一切,一个是为了信徒奉献一切。
对除这两件事之外的其它事情都不甚在意。
但不在意归不在意,这种时候,想到圣子和安席林在研究所内争斗,不顾希望之都的人民,他就心绪难平。
但他这里又实在腾不开手,他若是撤了精神屏障,后果只怕更加无法预想。
就在颜宁一筹莫展的时候,突然感知到一股圣洁的力量自圣廷的方向出现。
此时,圣廷中莫名逸散出大量的彩色泡泡,这东西带着一些童真的味道,像是公园的水池边,有小孩子拿着泡泡机留下的一大串五彩斑斓的浪漫。
泡泡在阳光下有着五彩的光晕,仅仅是盯着它,就像是能从脑海里聆听到白鸽教会做礼拜时听到的声音。
泡泡随风向着研究所的方向飘,这东西格外脆弱,一触即破。
但每一个泡泡破裂开的地方,都会释放出圣洁的净化力量,无论是花草树木,还是人类动物,乃至于建筑土地,皆在这圣洁力量的保护之下。
泡泡们一路飘扬,飘到了贫民区,监狱,再到蓝天研究所。
颜宁微顿,它能明显感知到污染的力量正在被削弱,净化的力量在增强。
是沉睡的教皇,为祂的信徒降下的神迹。
在泡泡抵达研究所的时候,有一大群红眼白鸽从圣廷中飞出,它们直奔研究所,穿过精神屏障,就好像鸟类抓害虫一样攻击黑云滴落下来的腐烂触手。
白鸽便是教皇类真儿的精神体。
有只此时白鸽更是飞进了研究所的最里面。
安席林觉察到教皇的力量之后,几乎没有任何恋战的犹豫便逃了。
项今歌没追,他还记挂着自己有个小祸害在这研究所里。
飞进研究所内部的鸽子似乎目标明确,直接冲进了黑暗里,朝着某个固定的地点飞去。
项今歌若有所感,跟上了这只鸽子。
有鸽子开道,项今歌很快就找到了郁凌林所在的领域。
此时这里是一片腐烂与触手的海洋,郁凌林就站在那一片触手的海洋中心。
那个女人也已经不见了踪迹。
但郁凌林状态很不好。
他之前情绪不稳,情绪不稳会加速陷入疯狂的进程。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半透明,就跟他的精神体一样。滑腻的半透明触手从他的后腰处生长出来,脖子处也裂开了一道口子,没有流血,但是从里面伸出了一条猩红的舌头。
这些变异一方面是来源于研究所的污染,他只有三阶,在污染的最中心,一开始领域尚且能保护他,但随着时间推移,污染越来越重,他的领域自然也不堪重负,被侵蚀了。
另一方面的变异来源于郁凌林的内部冲突,他之前三阶未满,但是情绪起伏厉害,又在这般重度污染的地方和人搏杀,想杀人的冲动激发了境界提升的可能,他体内有着【生长】力量的沉睡者之心也在作祟,加重了他提升境界的可能性。
新一次的进化来的猝不及防。
但他只有一块沉睡者之心,只能保他到三阶。
就如同陆星河陆星桥,他们也有一颗沉睡者之心,现在要升四阶,就在满世界找第二块。
没有了沉睡者之心保驾护航,郁凌林终于尝到了【进化】是什么样的滋味,也知道了境界提升要面临的陷入疯狂的风险到底是什么风险。
.
在项今歌和白鸽出现在这个领域的一瞬间,系统终于上了线。
只是此时郁凌林的脑子处于混沌状态,系统根本叫不醒他,郁凌林脑海里的逻辑急得抓头发,恨不得把自己头发拔光。
她单是知道郁凌林喜欢闯祸,哪里知道他写了能闯祸。
早就该想到,他这种性格,迟早把自己玩儿进去!
外面的白鸽在触手海里转了好几圈,似乎想将郁凌林捞出来,但苦于无处下手,最后还是项今歌出手开辟了一条道路,将自己的omega救了出来。
郁凌林昏迷不醒,身体的异化越来越严重,精神体也不知所踪。
项今歌精神领域的小熊猫跟着着急上火,一连蹦跶出来好几只,想要看看心上人到底怎么样了。
眼看着这还没出触手海就又要陷入熊猫海,项今歌强行将这些熊猫都收了回去。
.
这场混乱以教皇类真儿降下神迹,化解污染收尾。
但希望之都受损严重,民怨沸腾,军部左家更是千夫所指,后来又在有心之人的操控下爆出了些内部消息,说是军部另外两家和安席林也跟研究所有着莫大的干系。
郁凌林从被接出来就一直在沉睡。
进化期这种东西,短则三天,长起来延续三月也是有可能的,他的身体一直在持续异化,但始终没有异化到最后一步。
其他人也是爱莫能助,进化期一旦开始,就是不可逆的,就算此时再将新的沉睡者之心注入他的体内也是枉然。
能不能撑下去,全看郁凌林自己。
项今歌将郁凌林送入了圣廷,虽说不一定有实际作用,但是在心理上安慰还是挺大的。
这道理就像是人待在佛寺,就觉得不会撞鬼。
在项今歌为郁凌林着急上火的时候,几个出人意料的人也找到他这来了。
罗佳灵,陆星桥和唐却。
罗佳灵和唐却本来应该在不可思议之城,不知怎么的就出现在了希望之都。
不过这事情,项今歌没问,唐却和罗佳灵也没说,星空教会本来就是只要求在需要的时候对方能出手就行了,其他时间星空教会的人都是自由的,他们想出现在哪儿就出现在哪儿,项今歌没兴趣关心。
按他们的说法,是罗佳灵救了路边重伤濒死的陆星桥,然后又碰巧遇上了唐却。
陆星桥虽然伤还没好,但执着于要去救哥哥,这会儿是来摇人的。
项今歌:“……”
真会找时间,老婆还是兄弟非得选一个是吧?
项今歌:“我家那个祸害躺好几天了还没醒呢,这时候邀请我去劫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