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着褚十七的烛火,江饮大致看清那是个尸体,头被吊在半空高高晃荡,腐臭味十分浓郁,在这片空气不流通的地方格外让人反胃。
万幸江饮不需要呼吸,不然他能当场吐了。
等尸体渐渐停止晃荡,江饮和褚十七走上前观察。褚十七放了开了火苗,火苗缓缓飘向空中,绕着尸体飘了一圈,江饮大概看出了这是具半腐烂的男尸。
面目浮肿腐烂,浓水顺着脸颊流下。皮肉发绿掺红,无数只微小的虫在腐烂的肉里缓缓蠕动。他眼球掉了一颗,眼眶空荡荡。
鬼使神差,江饮抬头。
刹时间,烛火漂浮的上方被照亮,江饮瞳孔微缩。
紧紧密密,密密麻麻的都是尸体,被三四条横木拦腰撑着才没掉下来,所有尸体的目光都聚焦于他们俩人身上,仿佛在看两个不速之客。
瞬间,横木断裂,无数具尸体齐齐下落,在空中呈一个弧度落下又高高荡起,密密麻麻,几乎没给人挪动的空间。
江饮拧眉在空中快速闪避,整个人贴在了石壁上。
只有靠近石壁的地方没有尸体晃下来。然而要一直保持这个状态的话,他和褚十七就要一直被尸群隔开。
几乎就在下一刻,褚十七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慢慢挪进去,深处没有尸体,你等我来找你。”
江饮一顿,立刻身体贴石壁快速深入岩洞,只片刻后,那阵腐臭味就消失了,但随之而来的是潮湿的、某种木头腐烂的味道,稍稍比腐臭味好闻一点。
忽然间,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了江饮的手,随之而来的是一簇微亮的烛火,映出了褚十七的脸。
褚十七回头看了眼密密麻麻的尸群,低声说:“他们是冲着我来的。”
江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因为现在你是李铁蛋?”
褚十七点头。
话音一落,面前突然出现一声微小的木头的拍响。
刹时间,江饮和褚十七齐齐看去。
身旁烛火悠悠飘飞,所到之处一片光明。
然而在一片光明之中,横七竖八、密密麻麻的黑色棺材一个挨着一个泡在浅浅的水道里,发出木头潮湿腐烂的难闻味道。
而在这片黑色棺材的尽头,出现了一个十分显眼的红色棺材。
它独自被放在高处,没有被水浸泡。
棺身通体血红,雕刻飞凤游龙,纹遍金花,贵气逼人,但因为颜色在烛光中显得十分血红,不免有些诡异。
很明显,红色棺材才是这里的主要物品。
江饮和褚十七对视一眼,开始贴着石壁走,想要接近红色棺材。
黑色棺材横七竖八密密麻麻,不仅堵住了中间的通道,还把靠近石壁的一侧都被堵得几乎没有路走。
江饮注意着脚下,时不时要跨过一个横在前面的黑色棺材的一角,对棺材主十分不友好。
假如现在是在现实中,他就要思考要不要烧点香跟人道个歉。
他们行到中间,快要接近红棺时,江饮脚下的棺材猛地被拍响,江饮立刻停下退步。
响声只有一下,在石洞之中回荡出阵阵回音,似乎是在警告。
走在前面的褚十七看了棺材一眼,回头轻轻拉住江饮的手:“没事,我带你过来。”
江饮看了眼脚边的棺材,抬脚跨了过去。
神奇般的,有褚十七带着,棺材再也没有拍出响声。
俩人一路走到高处,一阵血腥味才幽幽萦绕鼻尖,江饮微微皱眉。他手指轻擦棺材,指尖触感湿湿黏黏。
抬起来一看,指尖血红,散发着血腥气。
褚十七立刻说:“我打开看看。”话毕,他抬手在棺材另一侧一推,棺盖沉沉响动,朝另一边挪,里面的空间慢慢呈现眼前。
空无一人。
只有一套寿衣和一张红字黄符,摆得整整齐齐。
忽然间,江饮大脑渐渐空白,眼前有些模糊。
褚十七盯着里面的寿衣,若有所思。余光中,江饮伸出了手,手掌搭在了棺材边缘。
他微顿,随即朝江饮看去。只一眼,他就扶住了江饮。
但江饮却没看他,仿佛没感觉到褚十七在扶他,专注地盯着那件寿衣,瞳孔放大,眼神空洞。
褚十七微微皱眉,低下头:“江饮?”
江饮似乎听不到他说话,并不出声应答,死死盯着寿衣以及黄符,仿佛被什么东西给迷住了。
突然,江饮抬起一边腿准备跨进棺材,褚十七眼疾手快将他的腿摁了下去,然后强硬地将他拖离棺材,一掌把棺材盖推了回去。
他带着江饮坐在地上,轻轻扶住江饮额头,手指在江饮额间抹了抹,一道青色亮光划过,江饮仍旧没有反应。
褚十七将他抱在怀中,面色难看。
这时,一道拍棺声再次在远处响起,响声很重,回荡岩洞。
褚十七倏然抬头。
拍棺声一下、一下响起,仿佛有人僵硬地在棺材里面想要拍开棺材,间隔时间很久很久,声音震耳,持续不停。
没过多久,另一道拍棺声在另一边响起,褚十七眼眸微寒。
不仅如此,岩洞外还响起了嘶嘶嗬嗬的微弱叫喊声和皮肤贴地摩擦而发出的声音,像某种生物在地上艰难爬行。
刹时间,仿佛所有东西都苏醒了,拍棺声齐齐响起,震耳欲聋且如天降暴雨一样密集暴烈。
忽然间,有大片白花花的人形物体爬上了棺身,然而棺材里的东西猛地破开棺材跳出来,青灰色的脸上一张黄符撕了一半贴在上面,随着动作微微飘起。
霎时间,所有棺材齐齐震开,一具具青灰色身穿寿衣的尸体齐齐跳出,他们脸孔青灰,眼眶黑红,獠牙暴露在空气中,森白尖锐。
他们面向褚十七,一蹦三尺高,密密麻麻。
往上是僵尸,往下是爬过来的、已经腐烂一半的尸体,褚十七下意识抱紧了江饮,脑中飞快思考对策。
然而手腕忽然一痛,褚十七抱着江饮的手猛地一缩。
然而就在这个空挡,江饮突然在他怀里迅速转身,力气陡然变大,将他猛地一推,就将他推倒在地,而江饮则跪在他上方将他死死压住。
褚十七惊疑不定:“江饮?”
江饮苍白的脸上隐隐出现细小的紫色血管纹路,双眼血红,嘴唇发紫。他微微张开嘴,一口尖利的牙齿隐约可见,尤其是两侧靠前的牙,已经比其他牙齿长出一截,森白可怖。
江饮双手放在他胸膛上,指甲暴涨数倍,十分锋利。
他俯下身,微微靠近褚十七,在褚十七颈间轻轻嗅着,不知道在闻什么。
褚十七轻握他肩:“江饮,你抬头。”
话音落下,江饮依旧没有抬头。
褚十七看着远处朝他们掠来的尸群,微微皱眉,立刻就要手撑地站起。然而江饮此时犹如千斤坠,死死压在他上方,竟然让他动弹不得。
褚十七微微错愣。
尸群逼近,一个脸上还贴着红字黄符的僵尸眨眼就跳到了他们面前,长臂一伸就要抓褚十七。
褚十七眼疾手快抱住江饮滚到一边,与此同时,一声血肉翻搅的声音清晰响在耳边,褚十七闷哼,低下了头。
江饮伏在他颈间,死死咬着他颈间的血肉,似乎想要一口吞了。
颈间的疼痛感直钻入脑,褚十七狠狠皱起眉头,但越来越多的僵尸以及爬尸扑向他,他一咬牙,忽略颈间的疼,抱紧了江饮,手一撑地,借力将他们两个飞快滚到了红馆才旁边。
褚十七用尽全身力气带起千斤重的江饮站起来,推开棺盖,双双滚了进去。
砰——!
一声重响,世界彻底变黑。
然而江饮却不停啃咬,将褚十七颈间的一大块肉给撕了下来,褚十七闷哼出声,额头冷汗直流。
他拧眉,扣住江饮的肩,抬头去看他。
江饮瞳孔涣散,俨然已经死了的模样,但眼瞳血红,眼球血色遍布,眼底已经隐隐渗血,状态已然接近疯狂。
那一刻,鬼使神差地,褚十七松开了扣在江饮肩上的手。
江饮没了阻挡,本能地趴下来一口咬住他的肩,尖锐的獠牙刺穿血肉,大股大股的血液染红红馆底下,里里外外,血红刺眼。
一阵咀嚼声在棺内响起,近在褚十七耳边,外人听了毛骨悚然,但褚十七此刻什么都没想,垂下的手发颤地抱住江饮,让江饮啃食他肩上的血肉。
片刻,他低声说:“你要快点醒,不然我就被你啃成骨头了。”
话如微风散开,消失不见。江饮没有任何反应,将他肩上大片大片的肉给撕了下来,血肉模糊,血腥味充斥整个棺材。
突然,棺盖猛地一沉,褚十七倏然反应过来抱紧江饮。
棺材在飞速下落,失重感充斥周身,褚十七摁住江饮的头,忽略掉自己肩上的疼,看向棺盖。
棺盖上面泄露出一丝光亮,但紧接着是涌进来的水,哗啦啦下流,浸湿了褚十七身下那片棺底。
褚十七静默片刻,突然狠狠一拍棺身。
刹那间,棺身四分五裂,一大股水涌了进来,瞬间包裹住褚十七和江饮,血色弥漫,随着他们的下落而飘飞身后。
这是一片湖水,禅水湖。
褚十七心下明朗,但神情却微寒。
他立刻带着江饮一路往下,片刻之后,来到了湖底,一座宫殿展现眼前。
褚十七忽略掉宫殿门口穿寿衣、全身被泡得发白浮肿的自己,一路进了宫殿,七万八拐进了后花园,抬脚踹开了花园中的一间大殿,如愿看到了自己想要看到的人。
高处上,一个白袍人双目紧闭,头和腰被固定在金色椅背上。在他腿间,杨塬面对着大门方向,手里拿着一本不知道是什么的书。
见褚十七看过来,他微微一笑,放下了手里的书,手向后摸索,拉住了白袍人的手,笑说:“弟弟,你怎么这么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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