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石拱桥,沿着岸转过两道弯。抬头是连绵不绝的高山,脚下是川流不息的河水。日光被打碎在河面,反射出晶莹的光泽。一个人高的芦苇迎风摇曳,沿河而立,一眼望不到尽头。

  梁以霄牵着温然走过大小不平的石头在河边停下,静静地站了一会。

  他仰着头,深深地吸了口气。微风拂过他清冷地脸,落了满身柔光。

  温然出神地看了梁以霄一会儿,与他并肩而立,学着他的样子仰起头。

  空气中带着河水的潮湿、芦苇的清香、混着熟悉的松木香,闻起来十分舒服放松。

  温然好半天才睁开眼睛,转头便撞进了一双深邃的眸子里。

  他在梁以霄的曈眸中看到了自己,温柔地笑了。

  这一刻,梁以霄眼中所有的景色都成陪衬,温然仿佛朝阳照进了他眼眸深处,烙印在他心上。

  温然点起脚尖,轻吻在梁以霄唇角:“我见过这个地方,是你脉脉的头像。”

  梁以霄挑了下眉,似是对他的话很惊喜,带着表扬意味地揉了揉温然的头:“对,没错。”

  他拉着温然在一颗大石头上坐下,看向远处出神了片刻,才缓缓开口:“我是在米未村出生的孩子,我妈是梁振北的外遇,我是私生子。”

  温然身子猛地的一颤,满眼心疼,手指不由自主地蜷了蜷。

  他知道,梁以霄看似云淡风轻的提起从前,其实是重新拨开伤口给他看。

  “别说了。”温然舍不得他难受。

  梁以霄极快地扯出一抹淡笑,安抚性地拍了拍温然的手背道:“我说过……会告诉你一切。我不想你从别人嘴里了解我,对我来说,不公平。”

  温然垂着头,将所有的不忍都化成一股沉重得叹息:“以霄,是我太蠢了,以后不会了。”

  “笨蛋,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梁以霄将人搂在怀里,握住温然微颤的手,捏了捏继续道:“我妈也不知道看上梁振北什么了,就这么死心塌地甘愿做个见不得光的人。那个时候,梁振北的原配还在世,知道这件事之后,把我妈找出来,给了一笔钱让她滚。”

  “我妈直接把钱甩了对方一脸。结果可想而知,换来一顿毒打。听说当时,我妈躲在桌子下给梁振北打电话,那个男人连面都没露。”

  “没过多久,我妈发现自己怀孕了,不顾梁振北的反对坚持要把我生下来。她逃回了村子,我阿婆嘴上嫌弃,却还是照顾她十月怀胎生下了我。”

  “我小时候没有爸爸,经常被同村的小朋友追着打。我妈就带着我一家家的找上门,她跟对方吵架,被人羞辱,却还是固执地拍着对方的门,撕心裂肺地喊,逼着他们出来跟我道歉。”

  “那些人就连她一起骂,什么难听的话都骂的出来。我那个时候小,她就把我抱在怀里,挥着棍子对那些人说‘以霄是我儿子,你们没资格欺负他。’她为了我跟别人打架,头发被一把把的抓下来。几个女人压在她身上,她还是不肯离开。发了疯地喊着,让他们道歉。”

  “她是个omega,也不知道怎么挣脱那些人。翻到一个女人身上,又是打又是咬。”

  “大概是被她发疯的样子吓到了,他们让自己的小孩儿给我道了歉。从此没人敢再欺负我,也没人再理过我。”

  “他们说我妈有疯病,说我是个贱种。后来我长大了,谁要来欺负我,我就打得他心服口服。”

  “我梁以霄做人的宗旨就是,谁欺负我,我就十倍还回去。我不好过,谁都别好过。”

  “其实我妈一直很正常,她只是见不得我被人欺负。甘愿让所有人误会,也要给我讨回个公道。”

  梁以霄顿了顿,深深吸了口气,眼眶泛红。泪水噙在眼底,好半天都没再开口。

  温然抱着梁以霄,眼泪无声的往下落。原来在相遇之前,他吃了那么苦。

  梁以霄的指尖轻轻揉着温然的发丝,好一会儿才平复好心情,继续道:“她经常坐在这里哭,我就在后面看着她,生怕她一个想不开从这里跳下去。那样……我就没有妈妈了。”

  “我觉得,有她陪着我,即使什么都没有,在这里过一辈子都好。”

  “我阿婆去世前,将我拉到身边。咽气前的最后一句话说的是:阿霄啊!别恨你妈,除了你,她什么都没有了。”

  “再后来,梁振北的儿子分化成beta,原配去世了之后。他多方打听到我妈生的是个男孩,就找了过来。本来我妈不同意,也不知道他跟我妈说了什么,我妈抱着我哭了一晚上,第二天我们收拾东西回了安城。”

  “我在安城接受最好的教育,住最好的房子,吃昂贵的食物。但我却很怀念在米未村的日子。”

  “我妈很听梁振北的话,我看着她讨好梁振北、看着她讨好梁启成,看她好像变了个人,她变成我最熟悉又最陌生的人。”

  “只要我不听话,梁振北就会欺负她。我求她跟我走,她却打了我一巴掌,那一张巴掌打碎了所有情谊。她总说,自己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好。可我想要的,只是跟她安安稳稳的生活。”

  “后来,我生了一场大病,被送到国外治疗。”梁以霄闭上眼睛,曾经恐怖的场景像是电影一帧帧的回放在脑海里。他的手控制不住地发抖,那些非人能承受的过程,他不想告诉温然,缓了好一会儿才道:“都过去了……然然,如今我很幸福。”

  温然在他怀里哭得满脸泪痕,他的心好疼。

  曾经以为自己已经过很惨了,无父无母还遇上车祸,穿到这个奇怪的世界。

  可是和梁以霄相比,他那点不幸又算得了什么?

  梁以霄抬手轻柔地擦去温然脸上的泪:“现在,我已经把我妈从梁家接出来了,梁家和樊家定的婚期与我无关。我会让梁振北得到应有的惩罚,若是失败,一无所有,那是我梁以霄技不如人,我认了。”

  他看着温然的目光宠溺又温柔,半开玩笑道:“到时候,只能委屈你跟我一辈躲在村子里了。”

  温然破涕而笑,使劲点着头。双手绕在梁以霄勃颈上,头埋进对方颈窝中:“以霄,我真的好爱你,我们永远都不要分开,好不好。”

  “笨蛋。”梁以霄说,紧紧拥住温然:“我从来没想过,我们会分开。”

  因为彼此的出现,曾经的黑暗囹圄,都有了奔赴的方向。

  温然是梁以霄的救赎,梁以霄是温然的光。

  他们之间,分不清谁是谁支撑下去的希望,只知道幸福不再是痴心妄想。

  两人牵着手,悠闲的往村里去。梁以霄说离开之前,还要带温然见一个生命中很重要的人。

  这个人,在他阿婆离世的时候。照顾着他和李雨婷,若是没有这个人,他们两个在村里过得必定十分艰难。

  刚过了小石桥,迎面便涌来一群人。

  温然被吓了一跳,瑟缩靠近梁以霄。

  梁以霄搂住他的腰,又往身边带了些:“别怕,都是村里的人。”

  一大群人满脸兴奋地冲过来,将他们围在中间,打量探究地目光在温然身上上下移动。

  温然的头贴近梁以霄胸膛,惶恐地看着他。

  梁以霄轻笑一声,对众人道:“行了,都别看了,吓到他了。”

  那些人笑的和善又憨厚,将目光转移到梁以霄的身上,七嘴八舌道:“阿霄哥,阿婆在院子里等着你呢。”

  “阿霄哥,你好久都没回来了,最近很忙吗?”

  一个小姑娘亲昵地挽住梁以霄的胳膊:“阿霄叔,不是说我考试第一,你就回来陪我玩吗?说不话不算数,我都考了两次第一了,也没见你回来。”

  梁以霄悄无声息地收回胳膊,嗔了小姑娘一眼,佯装教训道:“你阿婶还这里,这么大的姑娘也不知道害羞。”

  小姑娘冲着梁以霄吐了下舌头,绕过来挽住温然的胳膊告状:“阿婶,你知道吗?我爸小时候被阿霄叔打惨了,现在听到阿霄叔回来就发抖。”

  温然没忍住笑了出来,梁以霄将温然从小姑娘手里抢过来,揽在怀里:“别闹了,我还要带然然去看阿婆。你们稀奇看够了,都回去忙吧。”

  一群人又闹笑了一阵,才放两人离开。

  走过的一路,家家门户大开。许多人从窗户里抻出头,满脸笑意的目送着他们走远。

  梁以霄一一跟打照面的人点头招呼,温然脸红的始终消不下去,小声问梁以霄:“你好像,很受欢迎。”

  梁以霄挑了下眉:“可能是因为……我长得好看。”

  温然被逗笑,羞涩地睨了他一眼。

  梁以霄带着他走进一处山底的院落,刚一跨进院子大门。便看到一位老婆婆穿着棉麻的扎染服侍,坐在摇椅上抽着水烟。

  听到声音,她睁开耷拉的眼皮,扬起嘴角,十分慈祥的笑了。

  “阿婆。”梁以霄喊了一声。

  李阿婆坐起身子,即使脸上满是岁月的痕迹,但目光依旧炯炯有神:“回来了。”冲着温然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些。

  梁以霄抚在温然后背的手拍了拍,轻声道:“去吧。”

  温然乖巧地走过去,心却紧张的快要跳出嗓子眼了。

  李阿婆是梁以霄放在心上,无比重视的人,这就等于带温然见了家中长辈。

  李阿婆冲着温然伸出手,温然也不知怎得,自然握住李阿婆的指尖半跪在地上,将额头抵上了她的手背。

  李阿婆愣了一下,慈爱地笑出声,她的声音沧桑又温柔:“好孩子,真是好孩子。”她摸了摸温然的头,将他的手托了一下,示意他起身:“坐,坐到阿婆身边,让我好好看看。”

  温然听话地拿过一个小马扎,坐在阿婆身侧。

  阿婆拉着温然的手,舍不得放。一下下的轻拍着,眼中慢慢染了晶莹的水汽:“好呀……阿霄终于有归宿了,我这老婆子下了黄泉跟他阿婆也有交代了。”她鼻尖慢慢红了,满是皱纹的手背抹过眼睛,再次拉住了温然,另一手拨过温然眼前的刘海,似是看不够似的:“多好看的孩子,真是我们阿霄的福气呦。”

  温然赶紧道:“阿婆,您别这么说。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我跟以霄以后经常回来看您。”

  “哦?”李阿婆憋了半天,还是没忍住笑出声:“长命百岁啊……那我再过两年,就真的入土喽。”

  温然一怔,眼神明显慌了:“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您……您看起来,很精神很年轻,我才……”

  李阿婆笑道:“别紧张孩子,阿婆还没看到你们结婚呢。怎么都要看到阿霄把你娶进门,你们两个幸幸福福的才能闭眼。”

  温然眼眶倏地红了,转头看向梁以霄。

  梁以霄走过来,在李阿婆面前蹲下,牵起对方的手俯身轻轻用额头碰了一下:“快了,以后把他娶回来,天天让您逗着玩。”

  “哎呦!”李阿婆朝着梁以霄的肩头轻拍了一下:“胡说什么呢?媳妇娶回来,是要疼着宠着的。”

  “是是是……”梁以霄笑道:“我一定会对他好的。”

  收尾开始!

  各位小可爱,抓紧时间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