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然想着一路的脏泞,又想着自己住的地下室实在不方便招待梁以霄,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我家……不是很方便。”

  梁以霄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轻声“嗯”了一下:“回去吧,我看着你进去。”

  他轻叹了口气,不方便,或许是家里还有其他人。

  梁以霄呼出的白气在温然脸上散开,带着淡淡的松木香混合冷柑橘的后味。

  “我家里有些乱,等下次,我准备好了,在请您来。”温然说,鼻尖被冻的泛了红,湿漉漉的眸子里是对方温柔的目光。

  梁以霄这才笑了一下,淡淡道:“嗯,去吧。”

  温然腼腆地抿着唇,偷偷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梁以霄站在原地等他走了有几米远后,才默默跟上。

  门口便利店外总是坐着的中年男子,双手拢在袖子里,看温然回来了,露出诡异晦涩的笑容。他舔了舔嘴唇,正要起身跟上,便看见温然身后跟着的另一个男人。

  梁以霄很明显也看见了他,转过了头。那双眸子的光又凶又戾,浑身透着一股肃杀之意。

  男人刚抬起的屁股又落了回去,装作东张西望的样子,将身子调转成背离温然的方向。

  梁以霄盯了他几秒才收回目光,继续跟在温然身后。

  他依着树站在阴暗处看着温然进了单元门,寒风呼啸吹的他衬衫晃动。梁以霄抬手从烟盒里摸一支烟叼在嘴里,微微歪头。

  “吧嗒——”

  打火机的光照亮了清冷的脸,眼中承载的烟火就显得格外灼烈。

  等手脚麻的没了知觉,他抬手看了一下表。环顾四周,确认没有什么可疑的人,才离开了温然家的门口。

  等他再次路过大门处的便利店时,那个男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累了一天,温然锁了门,简单收拾了一下,头刚一碰到枕头就睡了过去。也许是累了,也许是因为梁以霄的衣服就放在他枕边,淡淡的松木香闻起来很让人放松与踏实。

  等他第二天睡醒的时候已经中午,还好是周日,多睡一会儿也没事。

  他从床上爬起来,将梁以霄的衣服送去干洗店,多付了点钱跟店主约好晚上来取。又赶去菜市场买了点菜去看高言,也不知道昨天他不在,高言这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孕夫有没有好好吃饭。

  他提着新鲜的食材,站在门外敲了半天的门,里面才响起高言闷闷的声音。门被打开,高言转身走回客厅,取了个抱枕放在怀里,抱着自己的膝头将整个脸埋在抱枕上。

  “你怎么了?敲了半天门才来开。”温然换好鞋子,走进厨房拿出袋子里的食材开始处理。等了半天,平常话多聒噪的高言都没有说话,抱膝的姿势一直持续到温然端了饭菜走出来。

  “你是怎么了,今天怪怪的。”温然将做好的饭菜放在茶几上,走过去拍了拍高言的肩膀,才感受到对方在微微发抖,耳边传来小声的呜咽哭声。

  温然赶紧将抱枕从高言怀里拽出来,捧起高言的脸,发现他的眼睛哭的又红又肿。

  “发生什么事情了?”温然急了,摸着高言的胳膊和腿检查:“受伤了吗?还是……”目光落在高言的小腹:“是……宝宝出了什么事吗?”

  他的心一下子揪起来。

  高言就是哭也不说话,大颗的眼泪顺着脸颊低落在温然手心里。

  温然像是个无头苍蝇,以为自己说中了,心里一阵慌乱,光是想就先把自己吓的要死:“别哭,没事。收拾东西,我们现在就去医院。”他刚起身,被高言一把抓回到沙发上。

  温然调整呼吸,呢喃着给自己做心理疏导:“冷静,遇到事情不要慌。想办法……想办法……”他情绪一激动,自己也跟着哭起来。

  结果一边骂自己“哭个屁”,眼泪流的又凶又狠。

  高言本来心里难受的要死,看着温然的样子。弄得他又想哭,又想笑。结果就成了哭两声,笑一下。

  两个人像是神经病一样,坐在沙发上闹腾了好一会儿。

  温然感觉自己的神经系统都快炸了,深吸了几口气才控制住自己。

  高言眼睛肿的像悲伤蛙,声音沙哑带着哭腔,嘴角在笑和哭之间挣扎:“宝宝很好。”

  温然长长地松了口气,瞪了他一眼,等着他的下文。

  “我昨天见他了。”高言的声音明显又沉了下去,他叹了口气:“他和另外一个人在一起,两个人手拉手,有说有笑的从我面前走过去。”

  他仰起头像要将眼中再次溢出的泪水憋回去,抬头的瞬间眼泪却顺着眼角淌下来。

  温然张了张嘴,他嘴笨,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安慰他。搜肠刮肚了半天,最后也只抱住高言说:“想哭就哭吧。”

  高言在温然怀中吸了吸鼻子,好半天才重新缓过来。似是用光了所有力气依偎在他身上:“然然,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他的身子颤抖的厉害,温然抱着他的手紧了紧:“什么,你说。”

  高言在他怀里抬起头:“我约了他,今天下午在西餐厅见面。你帮我去吧,我现在这副样子实在没办法见人。”他叹了口气,似乎都已经预示到了结果:“如果……如果他不在乎我和孩子,那我就死心了。”

  温然有些犹豫。

  高言哀求,双手合十,是个祈求的姿势:“求你了,如果他当着我的面拒绝我,我真的受不了。”

  温然看着他的样子实在可怜,最终答应了高言的请求。但作为交换条件,他今天中午一定要乖乖吃饭。

  高言食同嚼蜡的吃了饭,又被温然摁着睡了个午觉。趁着他睡觉的时候,温然将屋子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

  高言半睡半醒的闷了一觉,起床看着整洁一新的房间,由衷的说了一句:“然然,你怎么能这么好呢,脾气又温和。以后谁娶了你,真是要幸福死了。”

  “不会有人娶我的”温然在心里说,他的体质在这里根本没有结婚的可能,哪有alpha会要一个他这样的异类。

  更别说是其他人。

  从他意识自己喜欢男人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孤单一人的准备。

  他自嘲的想,自己身上的味道太奇怪——不会有人喜欢他的。

  他从小性子就软,总是被人欺负,被人说娘。

  成年之后,他暗恋过一个男生,懵懂与悸动的年纪,或许只是一种道不清的情绪。

  他常对着那个人发呆,有一次,那个男孩儿在大庭广众之下走到他身边,很有鄙视意味地拍了拍他的脸。讥讽道:“别做梦,你个SB,老子不约。”

  周围的嘲笑声,刺耳如利刃,划开他耳膜。化成针尖随着血管流进四肢百骸,汇聚他心脏上扎的他千疮百孔。

  他躲在操场的逼仄角落,抱着自己。直到毕业,都没有人跟他说过一句话。

  喜欢一个人没有错,错的是,喜欢错了人。

  太阳落下西处的地平线,霓虹灯还没有亮起,灰蒙蒙的天空将夜幕提前拉下,大街商铺的灯光就显得格外亮眼。高档餐厅的半落地窗里人影稀疏,西式浓郁的格调氛围与窗外的世界拉开了一条分割线,市井烟火与慵懒舒缓相互碰撞出另一番景色。

  温然到了才发现高言约见的地方是幼儿园后门的西餐厅,是他第二次见到梁以霄的那个高档西餐厅。

  高言将上次撕掉一半被温然抢回来的孕检报告递给他:“我一会儿给他发短信,你不用跟他说什么,把这个给他看就行了。”

  他跟了那个男人这么多年,那个男人只要看到报告单,他就能从对方的神情中知道结果。

  “什么都不用说吗?”温然再次跟他确认。

  “嗯,你一会儿尽量靠窗边坐”高言握住温然的手:“什么都不用说,就把我的化验报告给他看就行。”

  温然点头,抱了抱高言后过了马路。

  高言带上帽子和口罩将自己捂的严严实实,躲在幼儿园后门的巷口里。他看见温然推开门,选了个十分靠近他方向的位置坐下。服务员给递菜单,他摇了摇头,说了句什么。

  高言猜测,他是跟人家说在等人。

  服务生给他端了杯水,温然双手捧着杯子,偷偷看向高言的方向。

  高言赶紧冲他摇了摇手,示意他不要东张西望。

  温然喝了口水,压下心头紧张的跳动。从口袋里掏出化验报告单,放在桌子上用手展平。深呼吸了几次,默默练习唯一的一句台词。

  他调整着各种语气,用冷酷的语调道:“给,高言的化验报告。”

  不行,不行,感觉像是来找事情的。

  那就,温和一点:“你好,这个是高言的化验报告,你……你看一下。”双手捏着报告单,对着空气做了递东西的姿势。

  不行,不行,太卑微了。

  那就跩一点:“喂,拿着,高言的报告单。”

  啊——

  简直要命!

  温然纠结的抓乱了自己的头发。

  到底该怎么办呀?

  好紧张!

  西餐厅二楼的旋转楼梯上,穿着休闲西装的男人胳膊撑在栏杆上,压下半个身子。看着温然对着空气说话的样子,没忍住笑出声。

  他身旁搂着的人,娇哼一声,用手指戳了一下他的脸:“小贺总,你看什么呢?”

  贺兰用眼睛点了一下温然所在的方向,语调轻飘飘的带着点傲娇:“我认识他。”

  身旁的beta不高兴了,努着嘴用撒娇的语气道:“手里抱着一个,心里还想着另一个,你好坏哦!”

  高言:你帮我去见一下那个狗男人!

  温然:什么品种?

  高言:泰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