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耽美小说>画深【完结番外】>第29章

  沈深的疑问就像一阵风,吹散了凌溪脑海里的云雾,一段刚刚尘封的记忆又一次清晰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如果不是沈深今天提起,他简直都快要忘记其实写生并不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了。一时间,回忆如波涛般汹涌地涌入他的脑海,他想起自己最开始苦练写生的目的,想起自己为了能更好地画好肖像画所付出的练习,想起记忆中那张自己无数次想完整复刻于纸上的面容……

  各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凌溪的心里一片混乱,他不可抑制地颤抖着,这次,他手中的笔彻底停住了。

  “凌溪,凌溪——”不知这片混乱究竟持续了多久,当他因沈深的叫喊声回过神来的时候,他这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庞,在遇到沈深之前他就已经对它足够熟悉,而此时这张脸上充斥着各种复杂的情绪,关切、焦急、懊恼……

  凌溪不禁又怔住了一瞬,这种感觉好陌生。

  无论从前或是现在,这张脸上似乎都不会有如此繁复的表情。从上一个到这一个,不论真诚或是叛逆,其下包含着的本质,都是自己一眼就能看透的内心。

  而此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还没完全从回忆里醒过来的缘故,他竟然失去了这种一眼到底的能力,这张他看过了无数次的脸庞,居然头一次有了他看不清的想法。

  沈深此刻的心情的确是复杂极了,但一定要用一言概之的话,那一定是懊悔。如果有时光机,沈深真想穿越回五分钟前,阻止那个自以为是的、一心只想着要撒娇而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根本不会撒娇的沈深,但遗憾的是时光机并不存在,这个想法于是也仅仅只能止步于想法。而此时,面对着一脸苍白的凌溪,沈深的心里不住地咯噔。这绝对是凌溪在自己面前最失态的一次了吧,沈深想,能让像凌溪那样体面的人露出这样惊慌的表情,那么自己刚刚说的话一定是让他想起了非常不好的事情。

  想到这里,沈深的心情更懊恼了几分。果然,自己当时就不应该嘴贱。凌溪喜欢什么都是凌溪的自由,说到底,谁也没有权力置喙什么。

  见凌溪已经回过神来了,沈深忙关切地问:“凌溪哥,你还好吧?”

  凌溪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他已经从纷杂的回忆里回过神来了。只是那段回忆太过惨烈,曾经占据了他太多于多的精力,哪怕只是偶尔回忆起来,也足够让人痛苦了。所以,他的脸色看上去仍是惨白的一片。

  沈深看着凌溪脸上的苍白,明显是不大相信凌溪所谓的没事。他看着凌溪额头上细密的汗珠,下意识地想要替对方拭去,却尴尬地发现自己没有纸。

  “等一下。”沈深说完,拔腿向外跑去。凌溪看着他的背影飞快地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心里不自觉地松了口气。他抚上自己的胸口,那里还砰砰地残存余悸。等自己完全平复下来时,沈深又迈着长腿重新出现在了草坪上。

  沈深怕凌溪久等,来回都是用跑的,盛夏的天气实在闷热,饶是只有短短百来米的距离,回来的时候沈深也已经满头大汗了。

  “给。”他递给凌溪一包纸,凌溪愣愣地接过,像是没有反应过来为什么要给他纸。沈深指了下自己的额头,他这才反应过来,拿起纸来为自己擦汗。

  他擦汗的时候,沈深正小心翼翼地看着凌溪的眼色。看得出来,他买纸的时候,凌溪已经完全恢复了过来。他松了口气,心里再三警告自己以后不要乱说话。

  擦完汗后,沈深又把水递给了凌溪。紧张过后,凌溪正好有点口渴,这瓶水来得正是时候。

  他喝完水,突然发现沈深已经两手空空。他皱眉:“你没给自己买吗?”

  “我不渴。”

  凌溪当然不会相信,但他也没拆穿,只是把瓶子又还给了沈深。他看着沈深咕噜咕噜地猛灌,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他抽出纸,细细地擦去沈深鬓间的汗珠。正在喝水的沈深没想到凌溪会这样,于是不自觉地被呛了一下:“咳咳……”

  凌溪用手抚上沈深的后背给他顺气,等沈深缓过来不咳了后,他笑起来:“你还说你不渴,看你急得,都给弄呛着了。”

  沈深不好意思地笑笑,他那时候一心想着凌溪,都没什么心情去管自己是不是口渴了。不过,看着凌溪的脸色恢复如初,沈深的心情也轻松了不少,这下他是彻底放下了心来。但下一秒,他的心又被提了起来——

  “不过,你看起来似乎对我画肖像画的事情很感兴趣?”

  沈深忙摆手:“没有,我就是随口一问。”

  “是吗?我怎么觉得不太像呢?”凌溪似笑非笑地看着脸涨得通红的沈深,故意追问。

  沈深低下头,似乎怎样都没有办法坦然将自己心里的那些小算盘说出来。况且,“撒娇失败”这四个字于他而言的确是天大的羞耻。鼓起勇气撒娇这件事已经足够考验他的勇气了,更何况还一度造成了尴尬的后果。

  这简直就是在踩着他那可怜的自尊心蹂躏。

  而沈深又好死不死的恰好是一个自尊心极强的人。

  在沈深兀自与自己的面子挣扎时,他没有注意到的是,一旁的凌溪眼神里闪过一丝思虑。

  从沈深买水到现在虽然并没有多久,但已经足够让一向敏锐的凌溪对沈深刚刚的话语进行复盘了。复盘完之后,他不难发现,沈深说这话其实并没有蕴含什么深意,只是自己却不合时宜地想起了曾经的一些事情。

  是自己的反应太大了,所以才让这个明明看起来很正常的问题变得尴尬了起来。其实凌溪也知道,这时候只要他闭口不提肖像画的那个话题,沈深也不会再次提起,这件事情就算暂时过去了。但他自己到底是做贼心虚,况且这些日子以来,他能意识到沈深其实也是一个非常敏感的孩子。就算这件事现在揭过去了,但沈深事后总能反应过来不对劲。与其这样,倒不如自己先提起,至少主动权能把握在自己的手里,能发挥的空间也更大。

  把这一页从沈深面前揭过并不容易,但这一页却是一定要翻篇得彻底的。他暗自捏了把汗,面上却没有显现出来。看着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的沈深,凌溪笑了起来,善解人意地没有再继续为难沈深了:

  “我猜,你也不是真的执着于我为什么要学肖像画吧?就连我会骑摩托车这种看上去完全不符合我平时风格的事情,你也没有多过问什么,那你应该也没有过问这件事的理由吧。”

  “可是你问了。而且甚至不仅仅是问,反而有点刨根问底的意思。”

  “这是为什么呢?我思来想去,终于想到了一种可能——”

  “也许,你的关注点其实并不是我为什么要学肖像画呢?”

  沈深瞬间屏住了呼吸,虽然凌溪还没有把话说完,但他意识到对方似乎已经把他的小心思看穿了。

  果不其然,像是特意验证他的猜想一样,凌溪的声音再次从耳边传来:

  “如果你的重点不是我为什么要学肖像画这件事的话,那么我猜你的重点应该就是肖像画本身了。”

  “所以……沈同学你是想撒娇吗?你是不是想要我给你画一张呢?不然我实在是想不到,为什么你突然要提起我给杨其他们画像的那件事。”

  内心的小心思被凌溪毫不留情的拆穿,按理说沈深这时候应该会有些恼羞成怒的意味。但看着凌溪那双盈满笑意和温柔的眼睛,仿佛他完全不在乎自己的体面与否、可以全盘接受自己小心机一样,沈深忽然就释然了。

  他点头,坦然承认:“对啊,没想到被我给搞砸了。”

  沈深很少在这样的情况下表现得坦然,哪怕是小时候都从未有过。但也许是凌溪的眼神足够温柔,温柔到他坚信对方一定是深深地爱着自己的,所以所谓面子在这一刻变得无关紧要,他只想在回答爱人疑问时能给予对方绝对的真诚。

  凌溪摸摸沈深的头,沈深脾气硬,但头发却出奇的软。摸着沈深的发,凌溪心情大好,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满足感在心里流淌,淌得人心暖暖的:

  “其实如果你想要我给你画一张画像,你可以直接给我说,甚至你可以叫我画一张比他们都好的,我也一定会认真办到的。”

  “你是我的男朋友,我对你好是应该的,你也不用觉得对我提出这些需求是什么羞耻的事情。”

  “我不会不答应的,我也不会嫌你麻烦。为你做这些是我心甘情愿的,而我也乐在其中。”

  “不止是你喜欢我,我也同样喜欢你啊。”

  说完,凌溪笑了起来,他的手转移了阵地,极尽宠溺地在沈深的脸上捏了一把。沈深不自觉地摸摸脸上刚刚被凌溪捏过的地方,心里好像被什么温暖的东西填满了。

  他这下终于反应过来自己也是被爱着的那一个,自己也许根本不需要这样小心翼翼——无需置疑,凌溪这些日子以来对自己的宠爱和纵容早已说明了一切。声音不自觉地软了下来,他点点头,近乎嘟囔着说:“所以说我根本就没有瞒住什么,自以为委婉的话反而把你给弄难受了,早知道我就不自作聪明了,直接一点就没这么多事了。”

  “难受?我并没有难受。”凌溪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看着一头雾水的沈深,凌溪解释道:“我刚刚是不是说过,我的写实类画作都比较差?”

  沈深点头,但他还是没明白这之间有什么联系。

  “我是艺考生,这一点你应该是知道的吧。因为我写实类的作品水平都不怎么样,但这类又几乎是艺考必考的题目,所以在高考前我特意请了老师来教我。”

  “我的运气可能不是很好……总之我请来的那个老师很凶,而且他对学生的要求都很高,这可就为难我这种差生了……反正我高考前集训的那段日子非常不好过。”

  “不过后来高考结束后,有一段时间我突然莫名对写实类的画来了兴趣,认真地学习过一段时间。也许是不被人强迫的感觉挺不错的,我居然很意外地坚持了一段时间。”

  “不过我毕竟不是真的喜欢写实类的东西,练了一段时间之后,我也慢慢没什么热情了。正好这时候我也到了瓶颈期,没什么进境,于是就没怎么练过了。”

  “今天是我突然心血来潮,才想着来这边写个生练个基本功什么的。”

  “你刚刚问我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那个老师给我们集训时候的场景,所以愣了一下——虽然已经过去两年多了,但这段回忆一直是我心里的一个阴影。”

  “所以,我并没有难受,只是条件反射性的害怕了一下。”

  “但说起来,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就像刚刚那样,我只需要缓一下就好了。”

  听了凌溪的解释,沈深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回事。能给你留下这么深的阴影,那我想那个老师一定很凶。”

  凌溪莞尔,不置可否:“总之都已经过去了。”

  沈深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但他又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不对——又或者说,不对的地方实在太多,一时之间他竟无法完全找全。但看着眼前不似作伪的凌溪,他又怀疑是自己多心了。强压下心中的不适,他对上凌溪的眼睛,极灿烂地露出一个笑容。

  而收到这个笑容的凌溪也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彼时的他还没有意识到,一个没有和别人对过口供的谎言是很容易被拆穿的。

  凌溪这小子是有点欲盖弥彰在身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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