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周明明，你在家吗？”
不堪重负的铁门被拍得哐哐作响，周明明拉高被子盖住脑袋，但又碰到额头上的伤口，他倒吸一口气翻身坐起。
“芳姨，我都说了，您不用每天给我送饭。”周明明开门看到门外的刘芳，皱了皱眉。
刘芳一见到他就开始叫唤，“哎哟，这又是怎么了，明明你……”
周明明脸还皱着，被拉去擦药，沾了酒精的棉棒还没碰到伤口，他就抿直唇，手也握成拳。
“又跟人打架了？”刘芳小心翼翼地给他贴上创口贴，低头问。
周明明不想多说，刘芳拿过来的药有些臭还有些疼，他嘴角，手背上都被抹了一遍。
刘芳只不过几天没进他家，家里就已经下不了脚。
前几天给他送饭都被拒绝了，敲半天门，里面都没人应，今天也是好不容易才看到人。
主要是昨晚小区那群人打完群架，今天一早就在外面吹嘘，她早上去买菜听到了，才慌慌忙忙回来找人。
周明明知道她已经听说了，一连被追问原因也只抿着唇不说话。
刘芳叹气，拿他没办法，看着他身上短了一截的衣服，转身回自己家找了几套自己儿子不穿的衣服拿过来。
周明明不收，“芳姨，我有钱，我过两天就去买。”
刘芳拍他背，背过去抹了抹眼泪，把带过来的药膏留下。
周明明送她离开后，将药膏随便扔进一个抽屉，又抬脚把装满塑料瓶的蛇皮口袋一脚踹开。
他妈走后没给他留什么钱，他也没动他妈房间的东西。
那个房间里有最肮脏的记忆。
周明明从不讨厌他妈，只是厌恶他生理上的Alpha父亲。一个被彻底标记后又被遗弃的Omega，根本没有办法靠自己在这个社会生存下去，更何况还带着他这个拖油瓶。
连最基本的Omega专用抑制剂都只能托人在不正经的黑市购买。
而他母亲，本身就是一个信息素紊乱的Omega，数不清被多少Alpha临时标记过。
等周明明吃完饭扛着几个蛇皮口袋下楼时，李寒跟石兵又带着几个人蹲在楼下花坛边。
“周明明！”李寒手还吊在脖子上，他站起来一瘸一拐地朝周明明走过去。
脸上挂着丑陋至极的笑，看得周明明反射性地眯眼，“你他妈又找打？”
李寒没他高，但比他胖，肥硕的身材令人作呕，挡在周明明面前，张口就是，“别这样骂我，不然我骂你他妈，你敢接吗？哈哈哈！”
他一笑，花坛边还蹲着的几个人就跟着他笑。
周明明居高临下地看着李寒，手里的蛇皮袋扎得他手心发疼。
“行了，今天晚上七点，老地方等你。”李寒伸手想拍他肩，被周明明那双阴冷的眼盯着，又收回手。
“这次价钱翻倍。”李寒接着说。
身后的石兵也站起来，跟着大声道，“周明明，你要能干赢那几个逼，我也给你两百怎么样？”
周明明不耐皱眉，“老子说了不接，你们聋了？”
“欸我说周明明，你他妈别给脸不要脸啊！”石兵跳下花坛，抬手指着周明明。
周明明放下蛇皮口袋，上前两步，还没动手，李寒就从旁边挤过来，“五百！周明明我给你五百！”
周明明嗤笑，“你那Omega又被人撬了？”
李寒比他大几岁，一直是这一带的小流氓，可惜从出生开始第二性别鉴定就是Beta，平庸至极，搞手段睡到手的几个Omega，没两天就跟人跑了。
在社会最底层求生活的Omega，从分化那天起，就注定是个悲剧。
“别他妈废话，就问你一句，去不去。”李寒被戳心窝子了，脸色也难看起来。
周祁珞不想去，昨天才打了架，他伤口还疼着。他本来没想打的，但是捡瓶子路过，李寒和石兵脸被人踩在地上，扯着嗓子喊他。
“一千，加昨天一共一千五。”周祁珞淡声开价。
“周明明你！”石兵气急败坏地又要过来。
“行。”李寒拦住石兵，过好会才咬牙应。
周明明见他答应，也没什么好说的，“晚上七点前，我要在我家门口看到钱。”说完就扛起蛇皮袋走了。
身后李寒和石兵在嘀咕什么，周明明毫不在意，无非是动刀的事。
周明明今年十五，他妈两年前跟人跑了，他靠自己在这世上已经苟活两年。
晚上六点半，周明明又扛着蛇皮口袋爬六楼回家，他下午搞到堆废铁，有些重，李寒带着人堵在他家门口。
对面的刘芳听见说话声，开门探出头一脸担忧地望着周明明。
周明明没抬头，一手收钱一手接纸条。
“换地方了，地址在纸上。”李寒说。
“你们什么时候去。”周明明靠在门上，接过旁边人递来的烟。
“过会吧。”李寒抹了把脸，他偷偷把手上的石膏摘了，也重新换过身衣服，看着比白天人模人样。
周明明夹着烟没动，“行，你最好能多撑会。”他语气冷淡，说完就摸钥匙开门进了屋。
门外李寒操了声。
周明明手机里没导航，他拿着他妈淘汰下来的小灵通，边玩俄罗斯方块边凭着记忆走出了老旧的小区，然后换了条路，穿过密密麻麻脏乱的小巷到了他妈以前常去站的那条街。
很吵，路过的人的视线也很恶心。
周明明捡垃圾都会绕过这条街。
这里说是什么底层到上流社会最好的跳板，而在周明明眼里，什么底层人、上流人都一样恶心。
天色一黯，每个进来的人都明码标价，低级会所与高级会所也不过隔着几条马路。
但声色场所，外面脱了衣服等着的人都长得一样。
周明明绕着视线偏暗的几个巷口走了几圈，都没看到李寒那群人，也没听到警车的声音。
李寒自己都不知道要去哪堵人，只知道在这附近，跟周明明做的交易也只是，让周明明装路过，碰巧救下他们。
因为周明明是黑户，不能进警局。
周明明走了会就有些烦躁，他手上黑色塑料袋裹着的铁棍又臭又重，他今天是在下水道那条脏河附近搞到的废铁。
打李寒电话也打不通，周明明啧了声避开贴过来的人随便找了条巷子走了进去。
身后那股乱七八糟廉价香水混合的味道终于消散。
每晚这里都有Omega发/情，Alpha发狂，Beta痴迷，周明明看着角落里喘气闷哼的两人也只是皱了皱眉，加快脚步。
他不知道走了多远，从阴暗的巷子走到亮光的马路，又从停着数排豪车的路边走到另外的巷子。
突然被绊倒，以及身后的巷口外开始躁动时，周明明还没有反应过来。
夜晚光线黯淡，前面又是一片阴影，周明明侧过身，借着小灵通狭窄的屏幕偷窥到了靠墙坐在地上的人的脸。
男人西装革履，但领带早已被拽开，往上是玉白的一张脸。
蹙着眉，脸颊泛红。
周明明只见过他妈一个Omega发/情，眼前的男人和他妈那个时候不一样，但状态也很不好。
周明明并没有助人情结，他看了男人几眼，决定绕道。
但身后过于吵闹，周明明也隐约听到往这边来的脚步声。
在他即将抬脚绕开时，手臂被抓住了。
男人显然已经没有多余力气，说是抓住了周明明手臂，不如说是抬起时不小心蹭到。
周明明皱眉扭头，意料之外的，他对上了一双沉静墨黑的眼瞳。
后面脚步声越来越近，周明明伸手搀扶起那个男人，又撕掉塑料袋，握着粗长的铁棍，步伐缓慢地往外走。
不远处有警报声，兜里的手机也一直响。
周明明没听清楚穿着西服匆匆找过来的人说了些什么，他接起电话的一瞬间忽然失去了所有力气。
“明明，你妈回来了。”
他妈不是自己回来的，是被警察送回来的，Omega救助协会的人也在，因为周明明的母亲不在他们系统登记里，特意赶过来询问情况。
周明明才十五岁，还没有分化，他妈跑以后，野草似的长了两年，后来再有他妈的消息，就是他妈的骨灰盒和尸检报告。
“你母亲是由于自身信息素紊乱，以及体内A类信息素混合过多，再加上……”
周明明后面的话没听。
天好不容易亮了，李寒和石兵的父母找上门。
李寒还在医院，而石兵昨晚就死了。
听说是挺长的一把刀，昨晚他们打架一开始打赢了，后来打着打着那边又来了人。
李寒跑掉了，又被警察抓到。
石兵没李寒好运，当场就被捅死。
……
“他什么时候醒？”
“刚打了镇定剂，大概半小时后。”傅斯扬看向沈淮之，“你脖子没事吧，确定不需要包扎？”
沈淮之摇头。
傅斯扬勾了勾唇，“听说某人坐私人飞机回来的？需要这么急吗？霸道总裁抓捕在逃娇妻？”
沈淮之没有理他。
“对了，你带回来的那个Alpha醒了，在隔壁病房。”
“不过陆总什么时候跟一个Alpha在一起了？”傅斯扬是真的好奇，陆辙和沈淮之几乎是同时到的医院。
“沈总。”希挽出去接了个电话后又返回，“救助协会的人到了。”
沈淮之看一眼傅斯扬。
傅斯扬耸肩，率先往外面走。
病床上的人还没有醒，闭着眼安静地躺在病床上。
周祁珞刚过发/情期，他分化后的第一次发/情期，普通抑制剂对他不起作用。
沈淮之起身将他的手放进被子里，然后皱了下眉，手腕仍然酸痛，后颈也疼痛难忍。
不过这都没什么。
沈淮之凝视着那张脸，俯身轻轻落下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