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盛夏开学以后, 姜以森独处的时间又变多了。
他的生活非常有规律，天亮就自然醒，做好两人份的早餐, 多数时候就会带着早点出门去散步、写生，吹吹湖边的风, 到球球的咖啡厅坐会儿，看看书和朋友邻里聊聊天。
中午午睡二十分钟, 醒来就开始画手头的商稿插画，除了中途做饭洗澡, 这项工作一般会持续到入睡前两小时。
龙炎把他这种生活模式称为“间歇补偿型健康生活”, 因为不出一两周，姜以森就会跑去喝酒。
如此看来，家里有盛夏倒是能让他收敛一些，至少不会喝得酩酊大醉。
今天姜以森在画一副魔法元素的插画，中途给先前的单主发了摸鱼图。
因为一直拖欠着，他会感到很不好意思, 心里总惦记着有事情没做完。
【阿年：！！！！！！！】
【阿年：太太你绝了啊啊啊啊啊啊真的好会画您是神仙叭！！！！】
姜以森微微脸热，他画的是她喜爱的其中一个角色，手被反捆, 叼着衣服下摆, 露出一排整齐又漂亮的腹肌。
确实是摸鱼图, 只简单铺了色, 线条什么的都很粗糙, 没想到她会这么喜欢。
【阿年：我爱你呜呜呜呜呜呜请问这张能细化画完吗（星星眼）】
【阿年：我会付钱的太太呜呜呜呜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阿年：还有就是太太（扭捏）您能不能给他肚子上加点（继续扭捏）】
【阿年：就是，你懂的（星星眼）】
姜以森到底是混圈多年, 很快理解了她的意思。
【森森：好, 让我试试噢】
对面即刻兴奋狂喜, 这回哐哐直接把定金打过来了，说摸鱼图就算是出草图了。
姜以森收了钱，然后花了一整个下午，竟然把图画了七七八八。
果然，不管从事什么行业，人都是热爱摸鱼的。
如果不是要做晚饭，他可能会一口气画完全部。
姜以森正在厨房忙碌，很快听见钥匙开锁的声音，穿着夏装校服的盛夏回了。
“今天挺早啊。”姜以森说。
“今天体测，测完我就先走了。”盛夏回答，平时都是先去洗手，今天趿拉着拖鞋就过来了，“你看看。”
他显见心情非常好，姜以森擦干净手，接过了他递来的长纸条，看了眼。
果不其然，这家伙体能好得不行，能跑能跳不说，引体向上都能拉18个。
“你...”姜以森情不自禁笑了，“就没有哪方面偏科吗？”
“...语文吧。”盛夏这会儿开始假装不在意了，咕咚咕咚灌水喝，实际上嘴角都是微微翘着的。
姜以森非常善解人意，多夸赞了他几句：“真的很厉害，下回你们学校，该不会又找我去跟大家说说，说你身体为什么这么棒...”
他说到一半，却莫名有些脸热，于是背过了身去，假装盛饭。
然而盛夏却手肘撑在料理台边上，状似漫不经心地说：“马上，我就能长得比你高了。”
姜以森手下动作一顿，眉心皱了皱，直接把碗里那满满一碗饭舀回去大半：“今晚只给你吃半碗。”
盛夏笑起来，一脸得意与满足：“应该不会高很多的，可能会高一点点点点点点。”
他手比出大概三五公分的长度。
姜以森嘴上不说什么，背地里给余冬发消息吐槽——
【森：高中生真的很讨厌】
【森：夏天还没过去就又长高了】
【冬冬：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冬冬：毕竟是充满变数的年龄呢】
【冬冬：而且，没规定说1一定要比0高啊】
【森：别乱说啊】
【森：没有的事】
盛夏端着那小半碗饭，观察着姜以森，以为是不高兴了。
他想了想，起身去拉开放在沙发里的书包，抓出了一只粉色的小龙，拿给姜以森。
“其实还差头上的花没做好。”盛夏顿了顿，说：“你现在这样...就很好，已经很高很帅了。”
姜以森愣了愣，他一眼就认出这是自己漫画里的龙。
粉色的龙可以说是被做得非常还原，模样胖乎乎的，可爱得不得了。
“谢谢你。”姜以森很小心地捏了捏龙，里面竟然还充了绵，但他不得不提醒道：“做这个很花时间吧，要注意不要耽误学习，你现在已经高三了。”
“是我课间做的。”盛夏抿抿唇，“就当放松一下。”
姜以森温和笑笑，带着龙与他一起到饭桌前吃饭，今晚的晚餐是番茄肥牛汤、虾仁炒芦笋和蒸蛋，姜以森实在很会做饭，这足够让盛夏越发期待放学回家的这个时刻。
“你以后...如果画漫画，我给你做周边。”盛夏说。
“周边这么可爱，那肯定卖爆了。”姜以森笑起来。
“我做的时候，”盛夏往碗里舀了一小勺番茄汤，慢慢说：“总觉得这只龙，就像你一样。”
姜以森心跳了跳，没说什么，只下意识视线往旁边看，手抵在鼻尖上，眨眨眼。
他都不知道这说的是龙的人设性格像，还是刚才说到的“可爱”像...
就好像被夸了一下，又不太确定。
隔了许久，姜以森才转了话题。
他问起自己一直很想问的事：“说起来，你为什么会学做玩偶？我第一次发现的时候，总感觉有些意外。”
大概是以前为了追女生？
姜以森抿了抿唇，倒是用笑掩饰了一些不合宜的情绪。
然而盛夏说：“我为我弟弟做的。”
“我爸妈离婚以后，我妈再婚生了个孩子。”盛夏轻描淡写地说，“是个很任性脾气大的小男生，我试过和他搞好关系，但他还是很讨厌我。
“有天我见到大孩子欺负他，跟那群人打了一架，他更怕我了，对我妈又哭又闹的，说不要哥哥，哥哥很恐怖、会打人。”
“是你来这里之前，刚发生的事吗？”姜以森有所察觉。
盛夏点了个头，汤匙搅拌着米饭，让它们充分和汤汁混在一起，“我妈以为，他身上的伤是我弄的。”
“抱歉。”姜以森说，“提起让你伤心的事了。”
盛夏摇摇头，眯眼，轻轻笑了笑：“然后我就决定要走了，到哪儿去都好，我不是那个家的一份子。”
“幸好，”他说，并看向姜以森，双眼漆黑却明亮：“幸好我到你这里来了。”
姜以森怔怔看着他，在鼻酸感涌上来之前，他先低下头去，像盛夏平时那样扒了一大口饭。
饭后盛夏主动去洗碗，然后说：“我以后不回去上晚自习了。”
“怎么？”姜以森问。
“同学鼾声太吵。”盛夏说，“反正走读也是到八点半，省得跑来跑去。”
“那你在这里呢？”姜以森笑了笑，也没说不同意，“准备待到几点？”
盛夏斟酌了会儿，说：“十点？”
“嗯。”姜以森答应了。
这样也好，家里环境肯定比学校要好，在课室还没有空调，在这里应该能更专心地学。
于是姜以森还是把老地方——餐桌留给了盛夏，自己在客厅继续画图。
按照他的进度，今晚应该能画完那张“摸鱼图”，但姜以森的习惯是如果不急，就会稍微放一放，再给单主发过去。
因为根据姜以森以往的经历，太快发成图很容易导致两个后果：一是单主觉得他又快又好，以后天天找；二是单主可能质疑他没用心，担心他图是喂给哪个ai软件合成的。
今天的单主大概是属于前者，姜以森也不是不愿意接，就是这些图...画着不太好意思，不完全符合姜以森过去的风格。
而盛夏还不老实，经常起来走动，倒个水或者摸摸姜以森家的摆件。
每当盛夏经过，姜以森都有种心虚的感觉，匆匆忙忙切换到另一张图，然后做一些毫无意义的涂色动作。
“盛夏，你是有多动症吗？”姜以森忍不住问。
短短半小时里，他起码跑过来四五次了。
其实他的意图非常明显，就是很想过来互动，但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就又灰溜溜跑回去。
“姜以森。”盛夏坐在餐桌旁，终于忍不住搭话，“你吃牛油果吗？”
“什么牛油果？”姜以森皱皱眉，手里还握着笔在画，并提醒：“你想吃我明天去买就好。”
盛夏隔三差五总给他带小礼物，这样下去，他那点小金库马上就要被掏空了。
“牛油果还能补充营养，预防贫血呢，感觉很适合你吃。”盛夏说。
姜以森笑笑：“那明天买两个，做成奶昔。”
盛夏答应了，然后继续写题。
没过十分钟，他就又抬起头说：“我想高考结束了，考个摩托车驾驶证，然后带你去海边。”
姜以森画图动作顿了顿，说：“可以啊。”
“或者去山里避暑也可以。”盛夏继续说，“不过山里蚊虫好像很多，到时候得小心了...说起来，你名字里也有森字，这个名字是你自己起的吗？”
“...是。”姜以森回答完，终于忍不住提醒道：“盛夏同学，现在是你的晚自习时间。”
盛夏瞬间安静了几秒，然后说：“晚自习...没有下课吗？”
“有，”姜以森看了眼布谷鸟始终，“八点半让你下课休息十分钟。”
盛夏点头，继续写题。
他写题的速度无疑非常快，这导致他总觉得：这都已经写两道题了，是时候该跟姜以森说几句话了。
而事实是，姜以森发现他确实这么做了。
盛夏总能找到乱七八糟的话题，和姜以森聊几句，姜以森常常想忍住不搭理他，但有些话题又让他不得不回几句，比如“脖子疼”、“肚子饿”、“这样会打扰你吗”...
【森：高中生真的很烦人】
【森：写一两题，能说十句话】
【冬冬：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冬冬：别说，你以前也这样】
【冬冬：就这还能考第一，我真的服气（拇指）】
姜以森心平气和地笑笑。
放在刚认识盛夏的时候，他绝对想不到，这个高冷又爱装酷的家伙竟然会变成话痨。
动不动就“姜以森”、“姜以森”的，听得耳朵起茧子。
好不容易到“课间休息”时间，姜以森罚盛夏不准下课，因为刚才浪费了太多时间。
盛夏像是服从命令，人是老老实实坐凳子上，但是趴下了。
姜以森感觉安静得出奇，回头一看，见他把下巴搁在桌子边缘，正好转过黑漆漆的眼睛，注视着自己。
完了，他这个动作可爱得就像一只小狗狗。
“干嘛？”姜以森问。
“我能去撒尿吗？”盛夏问。
“去吧。”姜以森无奈道。
盛夏于是很快跑去了。
姜以森头疼的厉害，捏了捏鼻梁骨，不懂这样下去到底好不好。
他盯着板子里画，想起余冬说，高中生正处在充满变数的年龄。
盛夏能在短时间里长高、练出腹肌、变活泼开朗...他就也能在短时间里，变成另外一个模样，走向别的地方。
而他们之间的情谊，最好也就是到高考为止。
如果算上约定，那就是到旅行为止。
姜以森在心里画下了清晰的界限，稍稍松了口气。
就在他想事情的这个过程里，一只有些湿漉漉的手忽然轻轻抓住了他的脖颈。
“哇！”盛夏悄然出现，试图吓他一大跳。
至于姜以森是认真被吓了一大跳，因为他板子里正好是那张马上就画好的图。
他以最快的速度切到上一张。
却不知怎么手抖点错了，点开了那张拖欠了许久的稿子。
盛夏怔了一怔，从他的视角，只能看见黑白线稿，但画的什么一目了然——
一个人骑坐在另一个人上，努力撑起，努力吞咽。
表情既像是痛苦万分，又享受其中。
瞬间，画面外的两人都身躯僵硬，两张脸被一同染红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