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合“酒精”擦拭、洗脸巾冰敷等方式,姜以森的体温总算降下来不少。

  但他在退烧的过程中,也出了一身汗,意识清醒过来以后感觉非常不舒服。

  盛夏就只是去烧个热水的功夫,回来就看见姜以森竟然起来了。

  但是路都走不好,他高烧后皮肤那层薄薄的红也还未褪去,略微有些神情恍惚,眼神里终于有了点儿盛夏没见过的疲弱。

  “你去哪儿?”盛夏问。

  姜以森张了张口,声音有些喑哑:“我洗个澡。”

  好不容易刚退烧就想洗澡?

  盛夏眉一下就皱起来了,内心藏着的不解终于尽数爆发。

  “你真的二十七岁了吗,姜以森?”盛夏拿那双黑漆漆的眼睛瞪着他:“少说独居也七年了,结果根本不会照顾自己,家里连退烧药都没有备着,病得厉害也不知道打电话给你那些朋友,如果我没有发现你,你今晚怎么办?口口声声说我有需要你就会帮我,结果你自己遇到困难,都不知道向人求救,明明在这个小地方,任何一个人都愿意帮你。”

  姜以森还是头一回听盛夏对自己说这么长的话。

  而且是带着点儿类似愤怒的情绪说的。

  至少,语气比较重。

  然而姜以森的大脑还不能进行比较理性的思考。

  尤其是人在生病时,心理状态多少会回归幼年。

  盛夏眼睁睁看着姜以森的眼眶红了。

  姜以森皮肤白而薄,眼边缘又没有任何的暗沉,这种变化就非常明显。

  他雾灰色的双眼本就湿润,现在渐渐氤氲出一层薄薄的水汽,只是幸好,并没有眼泪落下来。

  “抱歉。”盛夏瞬间慌了,变得手忙脚乱起来,“不好意思,对不起,我...我不该那样说的,是我错了,你、你还有哪里很不舒服吗?”

  姜以森眼看着他语无伦次,倒是觉得有些好笑了,于是维持着眼眶红红的模样,模样温和地摇了摇头。

  他说:“我想擦擦身子,换身衣服,就不去洗澡了。”

  盛夏略微松了口气,正好拿刚烧的热水打湿了毛巾给他,只说:“你快一点,免得又凉了。”

  “谢谢。”姜以森说完,盛夏就退出房间,把门带上。

  姜以森将汗湿的睡衣裤脱下,扔在地上,他低垂着双眼,用暖热的毛巾慢慢擦拭身体。

  其实他心里还回想着盛夏刚刚说过的那些话,盛夏确实说中了不少。

  事实上,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待在出租屋里病得不能动弹,他和龙炎他们、还有街坊邻居的关系都非常好,如果他们生病或者需要帮助,他一定会无条件伸出援手,因为换做是他,他们也会做一样的事。

  但姜以森不太清楚确切的原因,他总是没办法向他们求助。

  他们相处了好几年,却永远只会和快乐的、开怀畅饮的、温暖健康的姜以森见面。

  前者大概是会感到心寒。

  叩叩、房门被敲了敲。

  “好了吗?”盛夏的声音在门背后。

  “等一等。”姜以森马上回过神,尽可能快地换上新衣裤。

  他还有些低烧,盛夏重新推门进来时,看见他正一脸疲乏地坐在床边,温柔地逗弄着腿上的黑猫。

  小黑注意到姜以森精神状态好些了,感到非常开心,尾巴高高地翘着,亲昵地蹭他指尖。

  “把这个吃了,再睡会吧。”盛夏把温水给他,连带着从姜以森药箱里搜刮出的最后一片感冒药。

  他仔细查看过了,症状对得上,可以吃,日期也没问题。

  啧,这人怎么会这么不靠谱。

  姜以森拿着药,他很不喜欢胶囊。

  但因为不想再被说什么,他老老实实就着水吞了。

  “谢谢你照顾我。”姜以森抬眸说,“时间不早了,你明天还要上学,快回去吧。”

  时间早就已经过了午夜了。

  整座南城可以说是万籁俱寂。

  盛夏犹豫了会儿,说:“我就待在这里吧,你半夜还可能会烧起来。”

  “没事,”姜以森抚摸着猫的背脊,猫很快呼噜呼噜起来,“你回去吧。”

  盛夏这是第一次从姜以森身上,体会到了一种拒人千里的冷漠。

  他知道那里大概有一扇不能轻易被打开的门。

  至少那绝不是以他们目前这种临时监护关系就能逾越的。

  “嗯。”盛夏于是留了句“那你留意体温”,就自己转身走了。

  姜以森仍然坐在床边,垂眸揉弄着小黑,听着盛夏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家门也被带上。

  他抚摸的动作才停下了,小黑疑惑地抬起头,看着他。

  姜以森抿唇笑笑,此时已经累得不行,就躺下,拉过被子盖上。

  盛夏刚才替他简单收拾了一下,至少小黑胡乱叼来的那堆东西不再簇拥着他了。

  倒是盛夏送的那个小刺猬还在床头。

  姜以森突然想起,不知道这个小玩偶花了盛夏多少钱。

  害怕是那种一只几百的海外品牌,他摸出手机来,对小刺猬进行识图。

  搜出来各种各样的刺猬玩偶,什么价格的都有。

  但就是没有姜以森面前的这一只。

  换了几个软件也没有找到。

  姜以森手里摸着柔软的小刺猬,缓慢地眨了眨眼。

  过了一会儿,他直接带着这只小刺猬,在床上滚了一圈。

  ——就是停下来的时候不免头晕眼花,心也砰砰地跳。

  门铃在这时响了。

  姜以森疑惑了一瞬,喊小黑:“能帮我去开门吗?”

  小黑领命去了,没过多久,昂首挺胸地领回了盛夏,仿佛盛夏是她打来的猎物。

  姜以森侧躺在床上,身体卷在被子里,看模样确实精神了不少:“怎么又回来了?”

  还不待盛夏回答,他又笑着说:“觉得不放心我?”

  盛夏没承认也没否认,走过来往他床边地板一坐:“我明天不想上学了,正好,就说我爷爷生病了,我照顾着。”

  姜以森趴着,凑过来床边一些:“爷爷?我最多只能算是哥哥。”

  “哪有身体这么差的哥哥。”盛夏说。

  “你不怕被传染吗。”姜以森略微担心。

  “传染了好,一周都不用上学了。”盛夏自在道,他靠在床边,低头摆弄着手机。

  姜以森看见他在跟什么人聊天,心想这么晚了,这些小孩儿怎么都不睡觉。

  门铃很快就再响了。

  盛夏窜起来跑去开门,然后完全出乎姜以森意料,他竟然带回了一盆热气腾腾的粥。

  “吃。”盛夏直接给他放床头柜上。

  “这个点也有外卖?”姜以森不明白。

  看见粥他才知道饿,这两天他都病恹恹的,今天更是几乎一天没吃过东西。

  盛夏露出个有几分狡黠的笑,这种笑带着稚气与得意。

  “你肯定想不到。”盛夏说,“这是之前跟我打架那家伙送的。”

  姜以森一脸懵地眨了眨眼:“……”

  怎么,你还把人家也给收服了吗。

  另外,这粥里不会趁机下毒吧。

  姜以森坐在床头边,徐徐搅拌着粥,忍住了没喂给盛夏先尝一口。

  盛夏在旁边看着他格外斯文地喝粥,随后目光落在了床上被掀开的被子上。

  里边放着他送出去的那只小刺猬,姜以森显然把它带进了被窝。

  真是,明明是个大人,还带玩偶睡觉。

  盛夏沉默地抿了抿唇。

  姜以森粥只喝了小半碗,拍拍身边柔软的床,就像盛夏第一天见到他那样。

  “今晚一起睡吗?”

  “啊?”盛夏反应大得几乎又要蹦起来。

  姜以森笑,“总不可能让你睡沙发吧。”

  他家就只有这么一间房,另外一间是他的画室。

  他没有多余的床,也是不太希望有什么人在他这里留宿。

  但他觉得,盛夏还是可以的,除非...

  “你觉得,不能和我睡在一起吗?”姜以森注视着他。

  姜以森正一脸温和地审视这孩子有没有弯的迹象,如果有,他得事后给刘舒点儿交待。

  盛夏喉结轻微动了动,有意移开视线:“我不喜欢和人睡。”

  “嗯...”姜以森依然看着他,模样似乎有几分可惜。

  难得他还想久违地和人躺在床上夜聊一下呢。

  “谢谢你,盛夏。”姜以森再说了一遍,在喝了粥以后,他的面颊总算浮现出温暖的血色,“幸好你发现了我。”

  他嘴唇有含笑的弧度,目光和煦得像春天的溪水。

  盛夏耳朵有一些变红的迹象。

  “你说让我不要死,一遍遍喊我名字,我都听见了。”姜以森接着说,他病好转以后总是会神采奕奕,“没关系,不会死的,我没有什么大病,就是小病比较多...”

  “好了,知道了!”盛夏这回真蹦起来了,而且整张脸都被涂红了,“你吃完就快休息吧祖宗!”

  他急忙收了粥水就跑路了,剩姜以森笑得靠倒在床头,略带满足地眯了眯眼。

  这孩子看着毛毛躁躁一惊一乍的,还真有意思。

  感觉他们的关系又近了一些,接下来应该能像朋友那样相处吧。

  ……

  姜以森不知道是不是这回被“照顾”了一下子,病好的比以往要快,发烧只持续了两三天。

  最开始还流鼻涕打喷嚏,盛夏直接给他端来了一碗中药。

  并面无表情道:“二十七岁了,已经是大人了,应该不怕苦吧。”

  姜以森温和笑笑,硬着头皮接过给整碗灌下去了。

  那碗中药,该死的比他凌晨三点赶稿还苦。

  盛夏是从邹勇中医诊所弄来的,那个老中医对姜以森非常熟悉,细数了他这儿那儿的毛病,盛夏听完了,都不知道姜以森的身体是怎么平稳运作到现在的。

  总之吃过几次药,盛夏目测姜以森的病是好得差不多了。

  周五晚上,薛浩然打电话喊他出去——薛浩然就是开学和他打过架、“痛改前非”后又连夜送粥的高三混混。

  马上都高考了,还在满地乱窜。

  盛夏和他约在一个小网吧下边,薛浩然穿得一身黑,脖子上还挂个链子,正叼着烟抽,脑袋随着隔壁ktv传下来的音乐一点一点。

  “来啦。”薛浩然把烟给他。

  盛夏手挡了挡示意不抽,问:“你说的地方在哪儿?”

  “这不就准备去嘛。”薛浩然拍拍自己的改装摩托,扔给盛夏一个头盔,“上车,兄弟。”

  盛夏跟着他上去,摩托车开得飞快,还一路发出轰鸣,这给了他一种浓浓的丢人感,因为他过去最讨厌这种装逼又吵闹的改装车。

  车子穿破南城闷热的夜,开到了一处盛夏之前从未探索过的、灯红酒绿的娱乐区。

  形形色色的人汇集在这里,年轻的居多,大都穿得大胆前卫,仿佛不是从南城这种小地方里走出来的。

  薛浩然把车停在“爱琴海KTV”楼下:“到地儿了。”

  盛夏长腿跨下改装摩托,刚摘掉头盔,就有不认识的人朝他吹了声口哨。

  “哇啊,这么帅的弟弟。”

  盛夏俊眉微皱,对这个陌生环境保持了一定的警惕。

  除此之外,还有不少过路的人看他,眼神都是十分直接的扫视,让他略微感到不适应。

  但他需要钱供自己生活,并且暂时打消了向姜以森借钱的念头。

  他觉得那样显得落魄,更重要的是,姜以森必定还会转头与他小姑姑沟通。

  “潮哥,就是他。”薛浩然向那个陌生人介绍道,“他想在这里找份夜晚的兼职,钱多点儿的,最好能给他配个自行车,过来有点远了...啊他是我兄弟,麻烦你给点面子多关照。”

  被叫做潮哥的人面上打着眉钉,饶有兴致地看向盛夏,像是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随后他笑起来,并侧身让开KTV的入口:“这弟弟真的很帅,我们进来谈谈薪酬吧。”

  作者有话要说:

  520快乐!爱大家!

  踩着尾巴发出来了,感觉今天的份还挺甜的ov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