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尊与虞和......怎么在这儿？”明晦上仙看着萧行绛，道：“叫我们好找。”
虞和上仙想到方才刑室中的那景象，沉默没有回答，却听萧行绛淡声道：
“我们为何在这里，你难道不知？”
话中有话，明晦上仙恍若不闻，说：“仙尊行事自有思虑，我们怎会知晓？”
“最好如此。”萧行绛说，明晦上仙既是佯装不知，他便顺坡下驴：“不周山内有魑魅，本尊与虞和前来镇压。”
明晦上仙眼底闪过一丝躁怒，旋即神色恢复如常，微微扬起眉，问：
“那么，结果如何？”
萧行绛淡声道：“魑魅强悍，封印于昆山玉中。”
“仙尊仁慈。”明晦上仙眼中有几分嘲讽。
“不得生，不得死，永世困于玉中，”萧行绛神色没什么变化，说：“也算仁慈。”
明晦上仙听到这话时，手中握紧了，面上却没表现，问：“仙尊打算如何处置这块玉？”
“你想要如何处置？”萧行绛反问他。
听得他问，明晦上仙便直言：“不若仙尊把它交给我，如何？不劳仙尊费心。”
“倒是辛苦了你。”萧行绛意有所指，却并不把玉石交给他。
明晦上仙知道萧行绛不会轻易交给他，虽是受制于人，他面上却没有一点愠怒或者焦躁的神色，他看着萧行绛，而后忽地拱手正声道：
“五日前九重天上闯入一只大魔，搅得仙界不得安宁，据说......是新的魔尊。”
言罢他抬起头，看着萧行绛的眼中带了些嘲讽。
萧行绛微怔，虞和上仙听得此话，愕然至极，也不顾方才思虑，只问：
“新的魔尊？魔界失序已久，怎的会有新的魔尊？”
“魔物相互吞噬角逐，倒也不是稀奇事，”明晦上仙回答他，眼睛却看着萧行绛，似是提示的说：
“我等不知道他的身份，也不曾见真身，若是知晓是什么魔物，或许好对付些。”
虞和上仙看向萧行绛，等待他的决定，萧行绛没有说话，半晌才说：
“在何处？”
明晦上仙正欲言语，听得外面一片叽喳吵闹声，众仙见仙尊久不出来，心下都疑惑，为使他们安心，明晦上仙请到：
“虞和，不若你先去告知众仙等候片刻，仙尊正在思虑。”
虞和上仙不知萧行绛心中所想，萧行绛点头以示允诺，他便出去了。
待虞和上仙的身影消失在洞口，洞内只剩两个人，萧行绛这时才问：
“在哪儿？”
“什么？”明晦上仙佯装不知。
萧行绛的言语中染上一些愠怒，说：
“魔物。”
“仙尊说那个啊，”明晦上仙恍然大悟似的，笑道：“那魔物强悍，伤了不少小仙，还是我带人将其困于镇祟山，擅闯仙界是大罪，就等着仙尊回去处置。”
萧行绛的金瞳注视着他，不出一言，他迎上萧行绛的目光，分明是十万火急的事情，他却戏谑一般笑着。
“我们不知他是何种魔物，上回的红蟒与白玉塔中的魔蛟有关，不知这次......”
他的话没有说完，萧行绛便截了他的口，道：
“他们不知，你也不知？”
明晦上仙微微垂下眼睑，说：“知道能怎样，不知道又能如何？秘密藏在心里没有意思，大家都知道才叫精彩绝伦。”
这是在威胁萧行绛，镇祟山上的魔物到底是什么，只有他知道，萧行绛明白他知道的太多，天道知道的，他都能知道。
片刻寂静后萧行绛开口：
“什么条件？”
“条件很简单，”明晦上仙看着萧行绛，他在千年里变得阴险狡诈，也比从前更加工于心计，这些不像一个武将，却也野心勃勃，他说：
“玉，我要那块玉。”
“要一块玉做什么，”萧行绛说：“封印是我亲自下的，你破不开。”
“给不给是仙尊的事，开不开是我的事。”明晦上仙道。
萧行绛思虑半分，一块玉石自他袖中浮现，那块玉石下了封印大阵，看不出里边藏着一只吃人血肉的魑魅。
明晦上仙满意的笑了，微微垂首，坐了个请的手势，说：
“恭请仙尊。”
萧行绛抬眸看见洞外扶光万顷，隐隐约约有仙人言语，抬步走去，只见洞外云端中、山巅上站立着不少仙人，仙童、仙娥、小仙......影影绰绰在上空，或焦急或疑虑地看着洞内走出的白袍仙人，见了萧行绛，纷纷道：
“仙尊！那魔物实在厉害！”
“听说那魔物在下界残暴，罪该万死！”
“仙尊快些处置了他。”
明晦上仙带了许多人来，他们迫切地要求一个结果，好像魔物本该如此，明晦上仙知道自己不能奈萧行绛何，便选择另一种更为隐蔽的胁迫。
***
九重天上云层浩渺，千年前那块不周山石春草遍生，长风拂过，青草便如波澜般荡漾。
和煦日光下，白玉塔巍然矗立，塔身笔直，不容亵渎，而在这般光洁明耀的白玉塔前，九条锁链自地底出，破开了一片草皮，翻出黑色的泥土，紧紧缠绕着白玉塔前的身影。
那人一身玄袍，身上被锁链缠满了，脖颈间，手臂上，到处是银白的铁索，铁索那样巨大，应当是束缚龙一类的巨兽，此刻与他的身形显得格格不入，即便如此，那道黑影挣扎着，拖拽着铁链想要挣脱，可这条短绳重练成的铁链比之前更加坚固，也更加坚硬，接触到皮肤的地方无一不是一片红痕，又在他的躁动间被磨的血肉模糊。
殷红的血迹遍布在银白的铁链上，显得触目惊心，萧行绛落地时便看见这幅样子。
他心急如焚，可身后便是明晦上仙与众仙，无数双眼睛不远不近地注视着他，那些眼睛如此敬仰他，萧行绛走向晏破舟的时候他们一言不发，安静地出奇。
被束缚的蛟龙愤怒地挣扎着，把铁链拽的哐当作响，却徒劳无功，血池与碎片彻底将他变成了一只魔物，连萧行绛千年来费尽心思养出的一点善念也被那颗龙珠覆盖了，以至于在见到那窄白袍的时候本能地想要撞上去，直至一道温和的声音落入他的脑海。
“舟舟。”
这声音不是说给旁人听的，而是直接落在晏破舟的脑海中，他闻言猛地抬头，猩红的瞳几乎要滴出血来，额心的魔印也莹亮，昭示着他燥乱的内心。
萧行绛见此，略显错愕，他没有得到晏破舟的回答，而是发现他脑海中纷乱一团，有魔物的嘶叫与哀嚎，还有偶尔闪过的金光大阵，所有的一切纠缠成一团，眼前这个魔物与他的舟舟相差甚远。
晏破舟的错愕只是一瞬，旋即又全力撞向萧行绛，却无法挣脱锁链，只能露出獠牙以示恐吓。
萧行绛眉心微蹙，抬手设下结界。
“仙尊怎么了？”
“为什么设结界？”
“仙尊应当是要动手吧！”
结界外众仙猜测纷纷，唯有明晦上仙不言语，盯着结界，神色沉郁。
结界内依旧是一片春草，此刻却寂静，只有蛟龙身上锁链缠绕的声响。
“舟舟。”
萧行绛甫一探手，便被晏破舟结结实实咬了一口，晏破舟咬他这很常见，但这次意外的凶狠，仿佛要硬生生从他手上啃下一块肉似的。
萧行绛掌心抽痛，想要放出一些龙息安抚他，无一例外地被晏破舟周身的魔息撞碎了，萧行绛知道晏破舟出了问题，他尝试触碰晏破舟，晏破舟却在他即将触碰到的那一刻躲开了。
萧行绛的手顿在半空，抬眸与晏破舟相望。
片刻沉默。
那双红瞳里狠戾暴虐，躁动不安，可终究没有再伤他，萧行绛保持着方才的姿势，缓缓地往前一些。
晏破舟像只警觉的小兽，没有动作，萧行绛动作滞缓，慢慢试探着，直到最后一寸的时候猛地探出手，把晏破舟抱住了。
“别怕。”他温声说。
晏破舟把下颔搁在萧行绛的脖颈上，红瞳却还是盈亮，萧行绛以为他会哭，晏破舟没有，他趴在萧行绛的耳边，以一种轻缓的声音说：
“萧行绛，我在找你。”
萧行绛察觉到他的异常，却不动声色，温声问：“怎么？”
晏破舟贴着他的侧颊，一双龙瞳盯着结界外的众仙，依旧很轻的说：
“你骗我。”
“怎么会，”萧行绛说，“我不会骗你。”
晏破舟唇角无声的勾起，他眼中分明狠戾，可言语却轻缓：
“我有你的龙珠，另一半。”
此言一出，萧行绛动作一怔，想要动弹的时候晏破舟比他更快，猝然探出手，将他的腰抱住了，他禁锢着萧行绛，依旧附在他耳边，等着萧行绛的回答。
萧行绛松开的手顿在半空。
他想过千百种可能，晏破舟失控是很正常的事情，他也知道晏破舟正在逐渐想起来一些事情，却没有料到会是这种结果，他大抵知道给了晏破舟那块龙珠的是谁，却不知那人是如找到的，他明白假以时日晏破舟一定会想起来所有的事情，却不应该是现在。
那是他最不堪也最不为人知的一面，是他的恶，他那被天道雪藏的恶。
一切已经明了，晏破舟这幅模样不在他人，原因就在萧行绛自己，那点恶没有反扑到他身上，而是以另一种形式折磨着他。
半晌，萧行绛抬指轻轻顺着晏破舟的发，问他：
“想起来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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