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虺听罢,幽绿的蛇瞳盯着他,似乎有所忌惮,可这忌惮只是一瞬,旋即他又狞笑起来:“骗骗那些低等魔物便算了。”

  话语间他又一枪,直劈萧行绛门面,在这须臾低声说:

  “晏破舟已经死了,这无极魔界里便再无人能与我匹敌,而你,千年前神识碎裂,元气大伤,不过徒有其表!”

  红虺竖直的瞳孔陡然放大,一头红发无风自扬,一股强劲的魔气自他体内注入长枪,他蛇口大张,脸上的蛇鳞逐渐浮现,继而一声闷喝,黑雾四起,尽数被那长枪打到萧行绛身上。

  这一招来的狠,萧行绛竟是被生生逼退一步。

  红虺说的没错,千年前那一战确实伤了他的元气,若当时伤他的是失控的晏破舟,他尚可自愈,但那日伤他的并非晏破舟,天道雷劫劈在他身上,是冲着他的神识去的,神识上的伤口无可逆转,红虺是看准了他神识残缺,今日才敢与他一战。

  萧行绛不动声色地将口中的血咽下,可这细微的动作却被狡猾的蛇发现了,红虺大笑一声,忽而扬声道:

  “强弩之末!”

  说罢,红虺背部缓缓隆起,鳞片怒张,化作了蛇身。

  “萧行绛!”魔物声如闷钟,震的魔宫地面微微摇晃,挂满脓包的蛇口巨张,猛地冲向萧行绛:

  “你今日便是有来无回!”

  眼见红虺腹中吞吐,萧行绛猛挥出一剑挡掉蛇口吐出的魔息,可晏破舟那抹脆弱的魔体在红虺的攻势下散开了,丝丝缕缕地从半截青霄剑上脱离下来,化为蛟龙缠回萧行绛的脖颈。

  “我当是什么呢,”红虺见状,狰狞地笑起来,说:“原是缕沾了魔气的断剑!”

  说罢仿若无底的蛇口电光火石间冲向萧行绛,仙人的神识最为滋补,若是能将萧行绛生生在体内炼化,那么六界之内他都难逢敌手。

  萧行绛见势不妙,翻手将半截青霄剑插入地面,另一手当空起阵,金光乍现,流光的御阵如湿气包裹的火石,亮起一瞬,旋即撞上俯冲而来的蛇口。

  萧行绛撑着大阵,嘴角溢血,阵脚和他残缺的神识一样有缺口,神识完整之人才可铸出百密无疏的大阵,这是他千年来未愈的伤口。

  四周倒伏的魔物见御阵有裂口,纷纷趁萧行绛与红虺对峙时朝萧行绛爬去。

  “吃了他!”

  周遭窸窣一片,似是沟渠中阴暗潮湿的鼠,藏在暗处等待着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红虺知道仙人神识最滋补,他们自然也知道,现下萧行绛神识未离体,可若能吃上一口仙人肉,那也能够让魔力大增。

  一只头顶尖角的魔物这样想着,已经爬到了萧行绛的腿边,正是张口欲咬下时,却猛地被什么东西推挤了一下,那力道并不重,却带着无法抗拒的柔和,似是一团棉花塞住了缺角的大阵。

  萧行绛有所察觉,回头却见方才的鲛女不知什么时候醒了,现下正在他身后,柔和的微光自她身后散出,整条鱼尾散着耀眼的蓝,在眉心中央一点白珠若隐若现。

  寻常的鲛人不过是能泣出珍珠,妖力甚微,这样能补阵的鲛人千万条中不过其一,而他们的身份通常都极其特殊。

  “......妖后。”

  萧行绛断续地说,他料到魔界作乱,却没想到红虺这样大胆,竟将妖后掳到了魔宫,妄想占为己有。

  “妖王何在?”有了鲛女补阵,萧行绛压力稍缓,问道。

  妖后生了一双白瞳,虚无缥缈地望着他,说:“红虺不知为何魔力大增,不久前重伤我夫君,将我强掳至此。”

  萧行绛心有疑惑,却见红虺抬首一瞬,继而手中红枪凭空生出另一只蛇头来,他将那杆枪自侧颈一寸一寸推入皮肉,每入一分,巨蛇便剧烈颤抖,可同时他周遭的黑雾越来越浓。

  萧行绛心道不好,短暂的苦楚后眼前的红虺赫然与长枪融为一体,张牙舞爪地现出他的本体:双头魔虺。

  此刻他浑身的魔力达到鼎盛,萧行绛不再强撑,一摆手收了阵,却听晏破舟在他耳边奇道:

  “他喉头有一滴血。”

  萧行绛划出一道龙息将妖后包裹,护在身后,在躲闪须臾细看魔物巨张的口,果然在那黑洞洞的口中看见一点艳红的颜色,似一颗红珠悬于喉头。

  “怪道他魔力大增,”小蛟龙贴着他的耳畔,细细地说:“那是我的血,千年前那一战许是叫他捡到了。”

  “若是你的血,早就炼化了。”

  轰然一声,魔宫地面裂出一道深痕,萧行绛带着妖后堪堪躲过,听晏破舟说:

  “龙就是龙,蛇就是蛇,他想化蛟,痴心妄想。”

  这时红虺两个蛇头同时张口,悬然聚拢出一团魔气,直冲萧行绛,萧行绛空划几下,却没来得及开阵,霎时间被魔气冲出数米,“咚”一声摔在地上。

  龙息包裹的妖后无法助力,担忧地望着他,萧行绛却一抬手,将那团龙息送出魔宫,妖后是妖王正妻,若是死在这里,妖王颜面扫地,一场大战必不可少,到时又是六界动乱,生灵涂炭。

  龙息渐渐飘远了,红虺嘶嘶怪叫,不知是因为萧行绛还没死,还是因为萧行绛将他到手的小美人推了出去,他悍然摆动蛇尾,冲萧行绛而来。

  正此时,一道滚雷猝然劈下,“轰”一声在一魔一仙中间劈出一道焦黑的深壑。

  焦烂的味道令萧行绛呛咳几声,却见红虺忽的后退,有些惊恐地说:

  “天,天道!”

  魔宫上空,一只魔气凝聚的眼缓缓睁开。

  天道可以化为任何一样东西,一滴水,或是一缕魔气,此刻魔气周遭惊雷翻滚,盛着九天正道的怒气。

  萧行绛心中一紧,将晏破舟那缕魔体推进衣襟中,下一瞬又雷电俱下,红虺惊恐万分地怪叫起来,天道惩恶,他的本体是极恶相,他以为天道游离了魔界,便可以肆无忌惮,可不知为何天道又回到这里。

  萧行绛知道为什么,红虺抬起手臂本能地抵挡那雷劫,可天雷并没有劈到他身上,却是直直地打向萧行绛。

  雷劫自最恶之人起,逐级向下,眼下这雷没有劈在他身上,便说明这魔宫当中又比他的极恶相更甚的东西:

  “晏破舟没死!”

  虽不知为何晏破舟还活着,红虺还是兴奋起来,看着将将避过一道雷的萧行绛,阴恻恻地笑道:

  “天道来了,正好不用麻烦我亲手杀你。”

  萧行绛耳畔雷声隆隆,知道这两道雷没劈到他绝非侥幸,而是因为真正的天道还未到来,不过是一点马前卒一般的雷电,震慑恶人。

  他不能再拖,真正的九天正道一旦降临魔界,他与晏破舟的这抹魔体断然无处躲避,不消片刻便会灰飞烟灭。

  他滚身躲开一道雷,却迟迟没有化作龙形。二转狗si

  “你的白鳞呢,”红虺站的远,幸灾乐祸冲他喊道:“莫不是老的掉光了鳞片?真可惜,那身白龙鳞可是世上最坚硬的盔甲。”

  魔体在身,若是叫晏破舟瞧见自己浑身焦黑的鳞片,恐怕又要哭,此时红虺的结界已然被天道前卒击碎,萧行绛侧颈的龙鳞隐隐浮现,趁小蛟龙埋头在他怀中时,抬手生生从脖颈上拽下一片。

  龙鳞脱落瞬间,一面大盾铺展开,这点盾比他一身白麟微不足道,却能稍稍抵挡一些,给他一点脱身的时间。

  萧行绛正欲反身脱离魔宫,那天雷又是一道,他举盾一挡,天雷正中龙鳞,萧行绛浑身一震,却见红虺两只蛇头晃动,竟是妄想趁着天道雷劫,将他一举击溃。

  只见魔宫四下颤抖起来,滚滚的闷雷在上空蓄着力,萧行绛甫一至魔宫出口,便被一道陡然升起的殷红结界拦下,他抬手欲击碎那结界,可一回头天道的滚雷与双头魔虺同时撞向他。

  这一刻在劫难逃,萧行绛抬手护住胸口,却发现哪里还有小蛟龙的影子,有什么东西在他胸口缓缓地散着红光。

  萧行绛眼里闪过一丝不可置信,本能地转身将那点红光护住,他的后背暴露在雷劫与魔物之下,玉山将倾时,一道极强的魔气凭空爆出,似水般流动的结界将萧行绛罩拢,电光火石之间红虺好似看见了龙脊剑,下一刻他与天雷同撞在结界上,被砰然弹开,天雷却硬生生的劈在了那道结界之上。

  混沌之境中,盘卧龙渊的黑蛟龙浑身一颤,吐出一口黑浊的血。

  萧行绛双手微颤,这时青霄断剑感应到召唤,握在了萧行绛手中。

  断剑劈开魔界黑雾,一条鳞片焦黑的巨龙破开层云,直冲九重天而去,口中衔着一枚圆珠,那颗珠子缭绕着黑气,红光已经十分微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