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或许听不见, 但海水传递给钟雪弈的信息是有人离开了这个空间,除了船长,他不做他想。

  他一边朝船长离开的方向跟过去, 另一边没忘记观察脚底下的花纹, 铂金色的花纹绘制在金色的地板上, 不认真看的话会以为是博物馆自带的装饰。

  钟雪弈会发现是因为他早察觉宝物的传言和这次行动有些不对,看什么都觉得是阴谋。

  快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忽然顿住脚步,看见另一个人跟着船长进了狭长幽深的走廊,看身形看神仙,是他男朋友。

  钟雪弈:“......”

  跟,还是不跟?

  他心里依旧存着不安, 咬了咬牙,还是跟了上去。被顾云疏发现大不了被骂一顿, 总好过眼睁睁看着男朋友涉险, 后面后悔强。

  身为鲛人,钟雪弈可以称得上海洋的王者, 海里就是他的主场, 想不被人发现是轻而易举的事,但面对同为幻想系的麒麟,他不敢有丝毫松懈。

  能不被骂就不嘛, 他也是要面子的。

  顾云疏跟在无知无觉的船长身后, 宛若钟雪弈跟在顾云疏身后, 穿过走廊, 他们进了走里面的一间房。

  不同于外面宽敞且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 这里摆着许多颗萤石,每一颗萤石散发的光芒微弱而有限, 但这么多颗萤石加起来散发的光足以照亮房间的一角。

  更诡异的是,安斯城明明无法通电,这个房间的设备依然坚持工作,一个个方框屏幕里所呈现的是博物馆各个房间的实时画面。

  这是间监控室。

  在这一刻,钟雪弈也终于看清所谓的花纹是什么样子了,类似牡丹花,又有点像月季,圆形的花纹将所有人囊括在内,不像装饰,倒像祭祀。

  他记忆力很好,迅速把监控画面里的花纹跟记忆中某个画面对上,当初他救兰桥,那些黑衣人脸上也有这种花纹,但大多数一两根、一两股线条,最多是山洞病恹恹那人的面具,上面也只有一小半,完完整整画着花纹的人却是没见过。

  联系顾影跟他说过的话,钟雪弈几乎可以肯定这图案跟暗中的实力有关。

  就在他思考的时候,船长那边有了动作,他先是走到操作台上按下几个开关,正中央的监控画面里,圆形图案升了起来,看起来更像祭台了。

  正当船长试图扳下最后一道操作杆时,顾云疏动了,他动作迅疾地来到船长身边,一脚踹在船长腰上,船长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抓住什么稳住身形,而他手中只有一个操作杆。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操作杆直接被掰断了!

  船长看着手上从最里面断开的操作杆,惊恐地瞪大眼睛,他听命令按步骤行事,哪里知道祭台的原理?

  好一点的,杆子断了没影响,但船长不认为威胁他的那些外星人有那么好心,他们不会让消息走漏出去的。

  同时想到这点的还有钟雪弈,在操作杆断了之后,他敏锐而清晰地听到“滴”声,这种声音既陌生又熟悉,只有一种物品会这样响——定时炸弹。

  顾云疏没听见,但多年来对危险的直觉不断催促他离开,他一秒钟也没犹豫,转身就要走。

  然而还是晚了。

  正如船长所想的那样,阿尔法星系在布置这个计划时,就没想过计划会被泄露,不仅在祭台安装了炸弹,监控室也没放过,扼杀一切不利因素。

  为了以最快速度到达顾云疏身边,钟雪弈想也没想

  将双腿化作银蓝鱼尾,顾云疏只觉眼前一花,有人比炸弹的冲击还要快速到达他附近。

  海底的爆炸会带出一系列问题,光是剧烈的水波就不是常人能抵挡的,在大自然面前,所有生物都没法独善其身,就算钟雪弈是鲛人也不行。

  ......

  “咕噜。”

  “咕噜噜。”

  醒来后,有那么一瞬间,钟雪弈还以为自己回到了最初在砗磲醒来的时候,但身前坐着的身影令他被炸得昏昏沉沉的头脑刹那间清醒。

  男人一身潜水服,似乎爆炸没让他受到丁点伤害,可钟雪弈清楚,顾云疏这会儿心情不太好,甚至说得上糟糕。

  再看一眼,自己下半身的鱼尾乖乖巧巧铺在淡金色的柔软海沙上,尾鳍飘逸,好似鲛纱。

  一如既往的漂亮。

  钟雪弈努力告诉自己现在不是欣赏的时候,男朋友还臭着脸坐在他面前呢!

  顾云疏见他醒了,手在海沙上写了两个字:锦鲤?

  后面的问号很是传神,至少钟雪弈能感受到其中的阴阳怪气。

  钟雪弈也很委屈,“我跟你说过了啊......”

  顾云疏看起来更激动了,在地上奋笔疾书,手都快舞出残影:你什么时候跟我说过?

  钟雪弈:“就在今天啊,我想跟你说的就是这件事,你还说不是我的问题。”

  顾云疏:“......”

  这话还真是他自己说的,但谁知道是这种事啊!

  想到什么,顾云疏又问:顾影早就知道了?

  钟雪弈点头,理直气壮之余还有两分心虚。

  顾云疏:“......”

  深呼吸,不生气,没什么好生气的,阿弈是自己的老婆又不是顾影老婆,最后抱得美人归的是自己又不是顾影,不就是比他早很多很多时间知道阿弈幻想系的身份——不是,凭什么啊?!

  顾云疏越想越气,那狗东西凭什么啊?

  钟雪弈见他脸色微妙,试探问道:“你生气了?”

  顾云疏:没有。

  钟雪弈觉得男朋友生气了,但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哄,愣神的几秒,顾云疏已经站起来了。

  他这才注意到两人身后还缩着一只大章鱼,醒来的感觉不完全是错觉,他的确回到最初的地方。

  顾云疏走了两步,见钟雪弈没动,扭头看他。

  钟雪弈福至心灵,无辜道:“没有力气,游不动,你抱我好不好?”

  顾云疏足足顿了半分钟,才依言弯腰抱人。

  钟雪弈试图在他脸上找出情绪变化的蛛丝马迹,可惜潜水面罩挡住了,根本看不出来。

  走了几步,钟雪弈忽然转头,狐疑问:“你是不是偷偷摸我尾巴?”

  顾云疏面色如常地摇了摇头。

  钟雪弈没想过他会对自己说谎,只当是错觉,注意力放在海沟的大章鱼身上,因此没看见顾云疏微微泛红的耳廓。

  顾云疏没有偷偷摸,他是光明正大地摸鱼,自然也不算说谎,他心里还记着钟雪弈阳奉阴违、隐瞒鱼尾、擅自替他挡伤害等种种恶劣事迹。

  怎么说呢,跟印象中的阿弈不太一样,就算现在钟雪弈当场说他还有个惊天大秘密他也信。

  顾云疏绝不承认是自己吃醋,暗自盘算这次不会那么快原谅,最起码要给钟雪弈一个教训!

  有的人心里想得狠,手上却抱得更紧。

  大章鱼对钟雪弈还有印象,想拉着他进海沟。

  钟雪弈笑道:“你忘了上次的教训了吗?还敢去啊!”

  他没忘记顾云疏,在他的努力下,大章鱼和顾云疏初步建立友好关系。

  当然,大章鱼只有面对钟雪弈时才会嘤嘤嘤撒娇,面对其他人则十分高冷,伸了只触手出来跟顾云疏的手轻轻一碰,迅速缩回。

  大章鱼看着钟雪弈的黑豆眼里溢满了担忧,在它的印象中,只有受伤了才会被托着。

  它似乎想碰碰钟雪弈,但又怕加重病情不敢触碰,钟雪弈心里一暖,一把扑上去抱住大章鱼的触手。

  许久不见,大章鱼已然成长为这片海域的霸主,体型巨大,青年趴在触手末端上也环抱不住,要不是大章鱼调整角度,他就要滑下去了。

  感受到幼崽的亲近,大章鱼开心地发出“嘤嘤嘤”叫声,而顾云疏内心冷笑。

  他就知道,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什么没力气,就是懒而已,这不是挺有力气的吗?!

  因为两人很近,钟雪弈扭头就能亲到顾云疏,旁边没人其他人,钟雪弈很自然地亲了亲他的唇角,放轻嗓音问道:“跟我下去看看好不好?”

  大章鱼好像很着急让他下去,他在周围感受不到安斯城的消息,一时半会找不到回去的路,索性下去探个究竟。

  “龙宫”看起来比安斯城还要豪华阔气,难免不是另一个阴谋,仔细看看说不定有新发现。

  顾云疏本来由于老婆投向别鱼怀抱而阴沉的脸色在被亲吻之后好了起来,既然阿弈都跟他撒娇了,去去也不碍事。

  至于队友?

  他跟钟雪弈一个想法,炸弹不知道把他们炸到哪里,人很难找到,巨轮也难找。

  第二次来到龙宫,钟雪弈跟大章鱼熟门熟路地来到暗室,大章鱼留下的血迹早已被海水冲洗干净,要不是门口掉落的金属刺,跟上次的场景一模一样。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大章鱼来到这后死活不肯靠近门口,顾云疏也没让钟雪弈上,而是一个人去检查了门口的机关。

  钟雪弈在一边看着,见机关没反应,疑惑道:“坏了还是失灵了?”

  顾云疏也不清楚,仔细检查机关,然后在角落发现一个门铃样式的按钮。

  他让钟雪弈后退点,按下按钮。

  “叮咚——”

  门铃声在寂静的狭道里突兀响起。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后退半步,皆从对方眼底看出一丝茫然。

  真是门铃?

  这可是海底,里面住着谁啊?

  就在两人相对无言之际,金属门缓缓打开,露出一张中年男人的脸。

  那一瞬间,钟雪弈脑子一片空白,那张脸他再熟悉不过,不就是他一直在找的父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