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抬起手, 磅礴的精神力穿过空气,于两人周身布开一道紧密的屏障。

  战士们穿着特殊材质制作的防护服,从后舱门鱼贯而出, 举着□□对准虫群, 1000℃的火焰喷射而出,所过之处皆化为焦黑。

  天边霞光四溢, 无数黑点集结成群, 如阴云压境般大片涌至。

  宋归澜扶着江楚阳,被战士们护送进飞船。

  “我没什么事,快帮他处理一下伤口!”他话音刚落,整个人被疾袭的力量按倒在检查床上。

  邢穆远低沉的嗓音传来:“给他检查。”

  军医们有条不紊的施展开来,宋归澜接受了严密的全身检查, 注射完调理针后,手指紧按住针眼走下床:“江副官怎么样了?”

  “死不了, 跟我来。”邢穆远深深看他一眼。

  宋归澜跟在他后面走进休息室,门合上,邢穆远转过身, 举起手里的画本,眼神晦暗的注视他:“这个是怎么回事?”

  这上面所记录的……于他心底深藏已久,如数家珍,在每个梦里辗转又辗转、徘徊复徘徊, 没有人比他更加知晓全貌, 当然除了……

  宋归澜松开按住针眼的手,顶着他威慑感极强的目光, 缓缓伸出雪白的手掌:“邢上将, 重新认识一下,我是兰草, 和您秘密联络了近十年,终于能够坦诚相见了。”

  邢穆远瞳孔一紧,浑身紧绷,搭在毛毯上的手不自觉握紧,青筋虬露,过于膨胀的手臂肌肉甚至撑起了贴身的军装外套。

  他咬紧牙,语气低沉:“怎么可能。”

  眼前的情况复杂又混乱……一点微弱的星光就在眼前,他想伸手去抓,又怕只是海市蜃楼一场空。

  而此时惧怕的又岂止是他。

  宋归澜不敢确定,自己说出真实身份后,邢穆远会不会相信他所有的话,又会是什么态度、什么反应。

  就像他此刻对邢穆远的怀疑一样,他们都不是会轻易交出信任的人。

  但是,既然需要邢穆远的帮助,那这个第一步总得他先迈出来。

  “星历1114年,那一年的夏天,我在皇宫见到了您,同年冬天,在没有雪的辉耀,我和您第一次进行秘密联络,您询问我的编号,而我画了株兰草予以回复。”

  宋归澜表情略微严肃,不动声色打量着对方的反应。

  邢穆远抿紧嘴唇,看着他的眸色又深了几分,几个呼吸间,竟然不知该作出什么神态,可紧绷着的脸却能够看出他的紧张。

  “你是兰草……那秦悦怎么回事?”

  宋归澜低低叹口气,开始进行荒诞虚妄,而又真切实际的解释:“一个多月前,我告诉你准备行动……结果失败了,身份暴露。”

  邢穆远眼神一凝,呼吸都停滞了几秒。

  任务失败、身份暴露,代表的是什么……他不敢去想,可答案却明明白白浮现在眼前。

  “我牺牲了,却又还活着,借秦悦的身体获得了第二次生命,上将,您能明白吗?”宋归澜说的小心翼翼,邢穆远亦是紧着一颗心脏在听。

  他深邃的眼睛里闪过凝重、微讶……越发复杂的情绪。

  原来他那些匪夷所思的猜想都没有错。

  原来兰草……一直在他身边。

  先前种种怀疑,此刻都毋庸赘言。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宋归澜轻轻吸了口气,哪里敢说在不知道他俩过去有交情之前,心里防他跟防贼似的。

  “怕您没法接受可以吗……”

  邢穆远不悦的打断他:“不要对我用敬语。”

  说完看了眼舷窗外:“到驻地了,下去再说。”

  “……也行。”宋归澜吐出憋着的那口气,转念又想。

  邢穆远反应这么平淡,到底是处变不惊,还是根本觉得他在胡说八道?

  一口气又憋在了心里。

  下了飞船,在停飞坪上等候的夏烈指挥战士们抬起折叠架,运送受伤人员进入驻地医务室。

  邢穆远头也不回的下了飞船:“跟我过来。”

  宋归澜紧跟其后,两人进入一间简单的休息室,门关上,他感觉手臂一紧,被一股强硬的力道拽过去,倏然跌落一个坚实的怀抱。

  “……上将?”宋归澜歪倒在他怀里,脸紧紧贴着温暖的胸膛,听到耳畔响起沉稳有力的跳动声。

  邢穆远的话也如同一记重锤般敲在他心上:“真的是你……你是兰草。”

  “是的上将。”宋归澜说完顿了一下,虽然那些记忆不太清晰,但既然邢穆远都这么难以自制,他是不是也得表现出重逢的喜悦?

  如此想着,他回手拍了拍男人宽阔的肩膀,感叹出故友重逢的难得:“终于又见面了!”

  邢穆远躯体明显一僵,握着他的肩膀拉开,深深凝视着他的眸子:“你在辉耀这些年……也想起过我吗。”

  宋归澜被他直白火热的目光看得脸上辣辣的,不自然的移开视线:“偶尔吧。”

  每次需要联络的时候,他第一个想到的不必须得是邢穆远么!

  邢穆远掰正他的脸,强迫他注视自己:“你……一直记得我?”

  亲密的姿势,令人害臊的直白眼神,还问这么肉麻的问题,宋归澜莫名觉得不对劲,只能用力点头。

  邢穆远手一收,又把他拥进了怀里,力度之大,如获珍宝。

  “为什么会暴露?是白易州发现的?”

  那次行动,兰草说要潜进白易州办公室,那么十有八九是执行过程中出了差错。

  “是,当时他要参加高级军官会议,所以我才有机会潜进办公室,没想到他中途会回来。”宋归澜叹了口气,手上用着暗劲儿掰他的手,怎么也掰不开。

  邢穆远紧紧抱着他,眼里划过一抹深沉:“所以……是他杀了你。”

  “要不是子弹上淬了麻药,我拼死也能还他一枪!”宋归澜至今想起仍然忿忿,被搂的太紧,胸腔受到挤压不可控制的咳嗽起来。

  邢穆远终于肯松开他,抚着他瘦挺的后背道:“你现在的体质太弱了,以后要调养起来。”

  宋归澜顺势从他腿上起来,等到平缓了呼吸,才拿出说正事的口吻:“上将,我还有件很重要的事必须告诉你。”

  之前在飞船上看他那么镇定,还以为两人关系不过尔尔,没想到邢上将憋了道闷雷,之后过度的热情打的自己猝不及防。

  也好,希望他能继续接受后面的话。

  邢穆远拉住他的手:“你说。”

  宋归澜使劲拍了他手背两下,这邢上将怎么变得黏黏糊糊的……

  “我接下来说的话,你千万别觉得是胡言乱语。”算了,这手邦硬,跟石头一样,他放弃了。

  邢穆远目光始终追随他:“你说。”

  宋归澜抿了抿唇,俯身凑到他耳边快速低语一句。

  邢穆远眼神逐渐沉了下来。

  “你不相信我说的?”宋归澜心里小慌了一下,开始举例证明自己是有理有据,“我之前去2号无名星球,就是因为知道你的战舰会坠毁在那里,具体坠毁的位置都一清二楚!”

  “所以你那趟不是旅行。”邢穆远眯了眯眸子,“你关心我?”

  “可不是关心你吗!”宋归澜连连点头,言辞恳切,“你要是不能安然无恙,以后怎么对付皇太子?”

  邢穆远依旧注视他,眼里的光却晦暗了几分。

  思考片刻:“这么说,皇太子不久后就会回帝国?”

  为表尊重,宋归澜再次蹲到他面前,微微抬头仰视他,等待下文:“对!”

  “然后刺杀陛下。”

  “对!”

  邢穆远伸出手拨了拨他柔软的鬓发,语气凝重:“听起来另有蹊跷,皇太子是陛下最宠爱的一位皇子,虽然近些年有意培养新的继承人,但仍对远在敌国的质子念念不忘,他要是回来,争权夺利个几年也不是不能稳固地位,何必做一个被所有人唾骂的篡位君王。”

  宋归澜认为他言之有理,虽然也有过同样的困惑,可弑君之景犹如在眼前,长剑刺的毫不犹豫,让人看不出有任何的难言之隐。

  邢穆远定定看着他,问:“你以前在辉耀,见过皇太子吗?”

  “最后一次行动前见过,比较匆忙,没能多说几句话。”

  “他当时情绪如何,状态如何?”

  宋归澜努力回忆:“比较平静,身体很单薄,看得出来吃了不少苦,瘦骨嶙峋。”

  邢穆远沉默片刻,忽然说:“那我呢。”

  宋归澜一下没反应过来:“什么?”

  邢穆远抚上他白皙的脸庞:“你知道所有人的命运,那我的呢。”

  “你……”宋归澜回忆起火光中化为粉碎的银灰色机甲,抿紧嘴唇有些不忍。

  邢穆远紧盯着他的脸,不放过上面一丝一毫情绪变化,内心逐渐了然。

  他语气郑重,凝视着他一字一句:“你愿意告诉我,我就会向你承诺,一定不会像你所看到的那样重蹈覆辙。”

  宋归澜抿着的嘴角终于荡开一丝笑,他等的就是邢穆远这句话!

  “我相信你了。”他的选择没有错。

  但是这只手……怎么还是黏糊糊的。

  他微微皱眉,把黏在脸上的那只手扒拉开。

  晚饭是在休息室吃的,隔间里是卧室,因为没有空余房间安排,他没办法去跟战士和士兵挤宿舍,只能跟邢穆远躺在一张刚好够塞两人的床上。

  晚上,军医照例来给邢穆远注射修复针。

  宋归澜趴在床上探头去看。

  邢穆远坐在床边微微侧身,伸手挡住他的视线:“会吓到你。”

  宋归澜想说自己才不怕看这个,好歹也经历过枪林弹雨摸爬滚打,被火弹射.中当场肉骨稀碎的都见得多了。

  不过,随意窥探别人的弱点确实不礼貌。

  他收回目光,爬到床头掀开被子躺好。

  或许是太累了,刚经历一场生死追逐,又费劲心思和邢穆远摊牌,精力被耗了个干净,脑袋触上柔软枕头的瞬间,几乎就失去了意识。

  安心睡了没多久,宋归澜忽然艰难喘息着睁开眼,感觉身上压着个重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