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玩就滚, 垃圾。”
在激烈的辱骂声中，耳麦里忽然传来了这么一句单薄又有力的话。
青年稍显稚嫩的声线隐隐夹杂着不悦。
唐淳转过头，像风扫过似的瞥了眼桑白。
他其实没什么神色变化, 坐姿也是打游戏时的一贯状态——身体微微前倾, 掌心握着鼠标，指骨贴紧, 手背上的青筋脉络清晰，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认真和不服输的劲。
唯一能看出不高兴的地方, 是蹙立明显的眉头。
耳边操控射击角色的玩家再次出声，他应该是愣了一下，才回过神似的回击, “……关你屁事啊！你他妈谁啊？！游猎是吧, 多拿了两个人头有什么了不起的？要不是这辅助屁用没有, 我他妈金币会比你少？搁这装你妈呢！”
听到这些不堪入耳的脏话, 唐淳忍不住挑了下眉。
够难听的。
恐怕有人要气炸了。
果不其然, 桑白只是停顿了会儿，像是刻意压制了怒意，才满腹嘲讽地开口：“开局六分钟送了八个人头，能看的操作几乎为零，辅助应该是替你挡伤才死了这么多次, 菜就算了还知道倒打一耙, 看来脑子比手好使，不过这也掩盖不了你上半身比截瘫的病人还肢体僵硬的事实，恐怕把对面所有的金币数量给你, 也不够你送。”
“还有, 我比你多了十五个人头，不是两个。”
话音落下, 耳麦瞬间清静下来。
不知道是被骂到自闭，还是真去看了眼战绩，总之对方隔了好一会儿才闷着嗓子骂骂咧咧了句：“妈的，七杠零了不起啊？老子不玩了！没有AD看你们这把怎么赢！”
桑白完全不以为然，甚至不耐烦地一字一句催促道：“要、滚、赶、紧、滚。”
“操，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碰到这傻逼，还有这垃圾辅助，他妈的……”
低劣的骂声随着话音的减小逐渐消失，最终以射击角色重新复活却僵在起始点一动不动的方式戛然而止。
唐淳脸上完全没有被人无端辱骂的窘迫，相反，他饶有趣味地转头看向旁边的桑白。
对方依旧盯着屏幕，但可能是头一次替人出头，眼神有点不自然，接收到疑似唐淳的目光后，他莫名咽了下喉，然后面无表情地转过视线。
唐淳看着他僵硬的姿态觉得搞笑。
沉默片刻，桑白舔了舔唇问：“看我干什么？”
别扭的语气中隐约嵌着心虚。
唐淳看了他半晌，忽然笑了笑，挑眉，“没什么，这局打算怎么赢？”
“还能怎么赢。”桑白收回视线，“我来带飞。”
这话唐淳是信的。
桑白确实有这样的实力，但眼下最重要的不是能不能C，而是能不能学会和队友团结合作。
“试一下。”唐淳也转回头看向屏幕，没头没尾的说了这么一句，十分有耐心地保持着神秘。
等了两分钟没等到下文，桑白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试什么？”
唐淳这才挤牙膏似的继续说了下去，“试试和我打打配合，看看能不能赢得更快。”
“……”
桑白显然不大感兴趣，他滑了两下鼠标，操作游戏人物又鲨了个人后，才言简意赅地回了句：“不需要。”
就他这操作，用得着一个0-6的辅助来配合吗？
明白他的意思后，唐淳顿了顿，稍稍启唇，给出条件：“明天可以睡到十点。”
桑白：“……”
可恶。
这么赤/裸裸的诱惑！
几番纠结下，桑白还是败下阵来，毕竟能睡到十点对他来说实在是无法抵抗的条件。
“怎么配合？”
他尽可能委婉地表达自己的降意。
唐淳勾了勾唇，简洁明了，“我给你开视野，你负责蹲人。”
听起来不错。
桑白懒洋洋应下，却不抱期待，“嗯。”
－
两人的合作简直完美。
唐淳视野开得很好，还能诱敌深入，给桑白创造绝佳的猎杀机会，原本大逆风的局面，很快就被翻转过来。
眼看着对面一座座塔防被摧毁，桑白抓着鼠标一言不发。
不得不承认，如果仅仅靠他一个人，绝不可能这么顺利。
而且在唐淳的辅助下，游戏体验感似乎达到了一种跨越式猛升，他头一次越玩越兴奋，甚至希望这一局能玩得再久一点。
所以这就是……合作的力量？
桑白用舌尖抵了抵上颌，余光仍在不停地往身边的人看去。
“Victory！”
三分钟后，游戏以他们获得胜利结束。
唐淳摘下耳机，身体放松地往后仰去，然后颇有些得意地转头看向桑白，“怎么样？感觉还不错吧。”
桑白一如既往戴着他那副红色耳机，罩下的耳朵尖潮红得快与耳机颜色融为一体，他没吭声，起身去后面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凉水咕咚咕咚下肚，心中的沸腾却完全没有冷却分毫。
他扯了扯胸前的衣料，勉强回了句，“还行。”
典型的死鸭子嘴硬。
唐淳挑了挑眉，没有戳穿主角可怜又要强的自尊心，站起身推开椅子，整理了下袖口说道：“今天就到这里吧，我还有事，下午你不用陪玩了。”
桑白放下杯子，疑惑地看着他。
“这才玩了几局？有什么事比打游戏还重要？”
直白的追问脱口而出，桑白说完后，才意识到什么似的脸色一僵，脑中一边痛斥自己多管闲事，一边又矛盾地期待唐淳的回答。
“我做事需要跟你汇报了么？”
唐淳冷冷淡淡丢出这么一句，然后果断拉开房门离开。
桑白：“……”
不说就不说。
谁稀罕听。
他面无表情地坐回电竞椅，然后抓着鼠标“啪”地一声狠狠砸在鼠标垫上。
下了楼，邱寰宇已经醒了，正坐在沙发上激情四射地玩着拳皇。
他余光瞥见唐淳下来，有些惊讶，“哥？你们就结束啦？”
唐淳对这种令人异想的措辞已经见怪不怪，淡淡看他一眼，点点头，“嗯。”
邱寰宇更惊讶了，“这么快？？”
以往没玩五六个小时都不可能从书房出来，甚至能玩到晚上十点。
今天是怎么回事！
唐淳：“……”
什么莫名其妙的惊叹。
唐淳懒得搭理他，起身走向屋外。
邱寰宇的追问响在耳后，“哥！你去哪？怎么不带我……”
去哪？
唐淳不太清楚，他只是想出门溜达一圈。
有句话叫作“得不到的才最渴望”，刚才已经让桑白尝到了团战的滋味，现在只需要给他一点回味的时间，让他明白优秀的团战永远比单C带飞更让人快乐热血。
嘴硬没关系，晾他一段时间，自然就会乖乖承认。
小狗都这样。
唐淳捻着手指，闷不做声出了门。
身后二楼书房，桑白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落地窗前，没什么动作，只安静地看着他走远。
又去会哪个情人？
桑白不大舒服地挠了挠手心，面色渐冷。
-
唐淳打了个滴滴。
随意把目的地设置成最近的高尔夫球场后，唐淳才意识到这好像就是柏氏那家，之前去过。
刚进门，没等他发话，一个眼尖的服务员立马上前问他是否要打高尔夫，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又直接领他去了贵宾场。
唐淳有点疑惑，“我之前办的是VIP卡吗？”
印象里原主好像只是办了个年卡。
服务员一边抬手指引方向，一边恭敬回答，“不是的，唐先生，是我们柏总特地给您升了级，以后您来我们这儿都是贵宾待遇。”
“哦？”唐淳略微惊讶地抬了下眉。
这么快就得到主角的回报了么？
虽然只是小恩小惠，但不得不说，心情还是愉悦的。
因为是白天来的，所以场地不像上次一样受限，而且贵宾场明显比普通的大很多，看着明媚的阳光，唐淳的心情更好了。
服务员很快离开，唐淳随意撩起袖子，转身挑了根球杆，然后专心玩了起来，丝毫没有意识到身后忽然出现了一道人影。
他今天穿得很休闲，只一件简单的白色厚毛衣，背躬呈微微弯曲姿势，毛衣紧贴着，粗陋的纹路仍能把他的腰摹出，纤细精瘦，叫人遐想。
柏文宴喘着粗气，一路快步走到门口便看到这幅景象，不由愣在了原地。
唐淳听到异响，挥出第一手球杆后，才缓缓回头看去。
没想到是柏文宴，他微微启唇，“你怎么来了？”
兴许是心情不错，他原就盈润的嘴唇在白毛衣的衬托下显得格外红润，就像雪地里生出的梅花，明艳又动人。
柏文宴不由自主盯着那个位置，咽了咽喉，算是合理地给了个解释，“现在柏氏旗下的非房实地产业基本都在我手上，今天正好过来看看。”
所谓的“正好”是指他得知唐淳来了这里后，就马不停蹄从公司赶了过来。
唐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举了举杆，客气询问，“要一起吗？”
柏文宴目光移至远方的球洞，里面已经进了一个球，毋庸置疑是唐淳的手作。
上一次看他打球，还是完全不同的心境。
柏文宴没作回答，只是解开了马甲外的西装外套放在旁边的沙发上，顺手抹去手心的汗后，便径直往前拿了根球杆。
贵宾场有三个站位点，他们一起玩绰绰有余。
两人并排侧身站着，同样既标准又闲散的姿势，老手基本都这样，看起来松松垮垮，但又挑不出什么毛病。
唐淳没再开口，微微躬着腰，目光盯向最远方的球洞，神态认真。
柏文宴站在身后，视线却落在前面的人身上怎么也移不开。
他又想起那天夜里被唐淳踩住肩膀的画面，对方彼时高高仰起下巴，眼中透着蔑视，使出的力道似乎要将他的肩膀踩碎。
明明痛觉早已消失，此时此刻，他的肩膀却还是变得灼热。
好想……好想再被这样踩一次。
最好是在同样寂寥的夜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唐淳眼中的轻蔑、口中的讽刺甚至身体上的欺辱，都只独属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