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心里狂跳, 面色却不改。
窗外的阳光细细碎碎的透过窗户,散在二人的发梢上。空气中氤氲暧昧的气息在她们四周缓缓流动。
心中不安分的悸动使得萧然浑身酥麻。
她们都没说话,只是静静的对望。
时间好像过得很慢, 但又很快。
芳蕊上来了,奇怪道:“你们…”
江南猛然回神, 收回手, 将纸张收进袖子里:“今天我就先回府了。”
手背上的余温尚在,萧然怅然若失。
江南回到府中,一只在屋檐上方盘旋的白鸽找到了落脚点, 直直的俯冲下来,落在了江南的肩膀上。
江南摸了摸白鸽的翅膀,将它爪子上的信卸下来。
是秦弯寄来的信。
看得出来,她写信的时候很是高兴,连写带画的。
大意是,她商行到了自己的家乡,狠狠的扬眉吐气了一把, 而她弟弟则远远不如她。
“我爹娘看到我的货物数量,眼睛都瞪大了,还是头一回瞧见他们这样呢!娘给我织了衣, 还给我做了一桌子饭菜,她晚上来和我一起睡, 抱着我聊天。跟我说, 以前是他们做错了, 看走了眼。”
“我爹带我一起去打猎物, 你别说, 他还挺细心的,手把手教我, 让我以后在外没吃的就打猎吃,别饿着自己。还有还有,这老头子给同袍介绍我的样子,那骄傲的像孔雀一样,看着就烦!也不知道是谁之前让我在家里相夫教子呢。不过呢…看我弟那个垂头丧脸的样子,我就高兴!”
“我要在这边待半个月呢,再过两个月就能回阳城了。这里离阳城近,我以后也可以多给小姐您写信。”
她语气里满满的幸福和意气,想来这辈子她应该可以顺利的完成她的梦想。
江南替她高兴。
。
接下来的几天江南在府中整理账本,不再外出。
近一个月的账本数目不如之前好看。
显然,阳城的生意已经到了平台期,没有上升空间了。
江南开始考虑,向外延展。
离阳城最近的城市是曲城,那儿和阳城这座小县城不同,是省会,定然不缺茶楼。
她准备什么时候有空去实地探查一下。
江南定好了计划流程后,准备休息一天。
“今日又听来一个事。郊外的土匪窝横行霸道。郁小姐独行的时候,被土匪劫了去。江淮少爷急坏了,大早上的就出门了。”
阿坨一边儿给花儿修剪枝丫,一边儿道。
还躺在吊床上晒太阳玩核桃的江南,听到她说的话,从吊篮上翻了下来。
江南道:“你说什么?”
阿坨愣住,她很少看到这样的江南。皱着眉头,表情不善。
她结结巴巴的复述了一遍。
阿坨猜测是不是自己哪里说的不对,低着头,作反思状。再抬头时,江南已经不见踪影。
江南烦躁非常。
剧情怎么又又提前了?
江淮人手不够,却又想救郁芊芊,于是准备寻来同等美貌的萧然,让其去吸引贼人注意。
在剧情里,萧然架不住江淮的苦苦哀求和对她性命无虞的保证,去吸引了贼人注意力,成功让江淮包后,救到了郁芊芊。而她却被贼人迁怒,江淮带人姗姗来迟,导致她双手被砍伤,浑身许多小伤口,回家大病了一场,身体就再也没有好过。
呸!什么垃圾剧情。
江南唾弃。
她将暗卫分成两队,一队去郊外找郁芊芊,一队去拦截江淮。她自己也要亲自去看看情况。
天色阴沉,下着绵绵小雨,厚重的云层弥漫着,似乎马上就要坠落到低空。
行至半路,一干人突然挡住了去路。问江南的车夫要不要洗马服务,车夫拒绝。他们一口一个他们家洗的最好,鬃毛也能洗的发亮。
还有人甚至想上前来牵走马匹。
江南只觉得几个人叽叽喳喳的很吵闹,随手拿起一个不值钱的琉璃摔出马车外。
清脆的碎裂声一响,几人没了声儿。
这下安静多了。
江南平静道:“我们还有事,你们别挡路。”
洗马的头头陪着笑:“好,好。”他们站到了边儿上,给马车让了路。
阿玖欲要说些什么,突然看到车外,方才那琉璃,在地上摊成一堆渣,稀碎到捡不起来,想了想还是闭了嘴。
江淮到了萧然院子外。
萧然坐在石凳子上,望着天际,抱着猫儿,轻声唱着江南小调。
江淮的出现打破了宁静。
他着急忙慌道:“萧然,我有事与你说。”
江淮脸上带着风尘仆仆赶来的疲惫,和无比的沉重。
萧然被他这副模样吓住了,她小心的把猫儿放下,缓缓走上前去开门。
“江少爷,这是…”
江淮呼吸沉重:“只有你能救她了。”
救她?救谁?江南吗?
萧然紧张的看着他。
江淮道:“郁芊。”
江淮将郁芊发生的事说了出来:“那伙人,见过的我身边的人,除了郁芊就只有你了。”
萧然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摇着头向后退了几步。
“你听我说!”江淮试图拉住她“只要你能代替她…”
萧然想关门:“不…”
“我可以将你们两个都安全救出,只要你去把他们引走!”江淮恳求她“你信我好吗?不然的话,郁芊她就凶多吉少了!希望都在你身上啊!!”
萧然听着他的话,顿感身上压力沉重。
她有一丝犹豫。
她见过那位郁小姐的,美丽大方,若是任由她被抓走,落入恶人之手,还不知道会遭遇何等对待。
一张黑色麻布袋从天而降,将江淮的头罩住。
江淮摔倒了地上,被拖着行走,满地沙砾摩的他的肌肤生疼。
就这样,几个黑衣人在萧然的眼前将人拖走了。
江淮眼前一片黑暗,迷茫着。
过了一会儿,身后有个人孔武有力的钳住他的双手,使他动弹不得。
江淮终于明白,自己是被绑架了。
他扭动着身体,叫嚷的声音从麻袋中传出:“你们知道爷是谁吗?你们敢绑架我!要是我爹知道了饶不了你们。”
江淮闹腾半天,也没有任何人回答他。
他很慌,暗自后悔出门没带侍卫:“我是江家少爷,你们要钱还是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们。只要你们放开我。”
还是鸦雀无声。
这份安静让江淮觉得自己就是那砧板上等待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来刀子的鱼。
他语气又软了些,带了点哀求:“我这赶着要去救人,几位大哥能不能先放了我,你们要多少银子都给,我身上带了很值钱的东西。”
江南赶来的时候便听到他说的这句话。
她压低声音道:“你说你要去救人?救人找人小姑娘做什么?”
江南虽有改变声调,但他还听出来了绑架自己的是个女人。
江淮心情轻松了些,反威胁回来:“找她跟我一起救人不行么?你们最好是放了我。我后面跟了几十名的侍卫,他们要是找到了我,你们别想好过!”
“找手无寸铁的弱女子一起救人?”江南眼里带着一丝怒气“我看你是找死!”
江淮暴脾气上来了:“有本事你杀我啊,你敢吗?”
江南拔起身后暗卫的剑,抵在江淮脖颈处,冰凉的剑锋搁置在他脖子上紧逼着,再进一寸就要见血。江淮瞬间哑了声。
她嗤笑道:“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了你?”
江淮努力把自己缩成鹌鹑。
懦弱的男人。
江南收起剑,抬起脚踹了他两下,指着地上那匍匐的人:“给我打。”
众暗卫听到指示,冲上去对江淮拳打脚踢。
江淮从一开始的紧咬着牙齿不出声,到后面咿呀哎哟的叫唤起来。
一柱香后,江淮坚持不住,昏迷了过去,被打包扔到了江府后门。
。
萧然还站在门口出神。看到江南的身影,嘴角弯了弯。
她方才就猜到了,肯定是江南来了。
“江淮呢?”江南明知故问。
萧然配合她演戏:“他被几个人带走了,我不认识那些人。”
“他来找你做什么?”
“说了些话。”
江南冷哼一声:“我不是说过,不要信江淮的情话。”
萧然道:“可…”
强者,不会找弱者帮忙。
江南问道“你觉得你能帮到他什么吗?”
他想在外博得名声,且赢得美人归,却又不愿意付出一兵一卒。
江南道:“他那么多侍卫,轮得到你一个姑娘帮吗?他那些侍卫还没有从府邸出发呢,你是在质疑他的能力?”
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儿?
江南道:“他是要给自己扬名立万的,你可别耽误了他。”
萧然不是个笨姑娘,说话一点即透。
“明白了。”
萧然笑弯了眼睛:“谢谢姐姐。”
“谢我做甚?”江南嫌弃道“我说这些是让你认清自己。”
萧然依旧笑盈盈的瞧她:“嗯,我知道了。”
江南道:“以后,江淮找你不准出来。你也不许来江府。”
萧然这么久了,怎会不明白江南的意图是不让她靠近江家。
她点头:“在姐姐的严厉批评和打击下,我已经决定不去江府了。”
“那就好。”江南嘟囔着说罢。
当她做完一切后,郁芊芊也被救了回来。
江南顺道去看了看她,尚惊魂未定。见她完好,也不多留。
回府后,她又去看了江淮。
她承认,她是去幸灾乐祸的。
江淮躺在床上咿呀咿呀的,身上都是青色的伤痕,触目惊心。
他屋子周围围了一群人,有江雪萍,赵姨妈,江齐,还有跪在地上不敢吱声的丫鬟们。
江雪萍看了一眼江南,温声道:“南丫头也来了?”
江南点点头,看向江淮的眼神里有一丝担忧。
“表弟可还好?”
“命算是保住了。也不知道是谁绑架了淮儿,竟害得他受伤至此。”江雪萍咳嗽了两声,气愤至极。
“是啊,太狠了,好在没伤着要害。”江南掩面叹息,生怕自己笑出声。
“江姨妈也要多保重身子,我那儿有上好的人参,给你和表弟拿来了。”
阿坨低着头上前,把盘子里的东西呈上来。
江雪萍看了看那比别的大了三四倍的人参,微笑了笑:“南丫头有心了。”
六月。
合欢花开了。粉色的绒球点缀在繁茂的绿叶间。像一把把粉扇子,又像长在树上的粉色蒲公英。
远远看去,甚是梦幻秀美。
江南扇着扇子,托着下巴盯着这些合欢花看。缓缓走来一个粉色的身影,静静的站在树下,与这些合欢花相得益彰。
她怎么又来了?
江南将窗户关上,低头看账本,看着看着,莫名有点烦躁。
不时,外面飘起了银丝线,细细密密的。
她闭了闭眼,将账本合上。
拿起一把伞下了楼。
江南木然把伞递给萧然:“拿着,回家。别在这儿挡我们生意。”
萧然浅浅一笑,将手中的食盒给她:“今日份的点心。”
江南皱眉:“我才不吃!”
萧然乖巧点头:“我知道的,我是送给姐姐家的鸽子吃的。”
江南绷着脸接过萧然的食盒:“行吧。”
她面上不情不愿,实则心中还是有几分高兴。
最近不知怎的,她就馋这一口。去别家买糕点,和萧然做的,完全不是一回事,口感粗糙,像吃杂粮。萧然做的,更贴近她家乡的口感,细腻,柔软。
江南以为萧然是一时兴起,想着给她送吃的。
没想到第二天第三天,依旧能看到她。
如果是为了送还伞和衣裳也罢。
可她找的是什么借口?
送给门前的流浪猫,流浪狗,送给墙角边刚出生的老鼠崽…
越来越过分了!
江南烦了。最重要的是,江淮的一些‘江湖兄弟’随处溜达的时候,瞧见了萧然成天往藏芳楼跑,还去给江淮告了状。
她和江府那些人不一样。但,江南总归还是姓江,萧然和她缠在一起,没有好事。萧然应该过自己的人生。
在第四天的时候,江南拒接了她送的点心,狠下心将她的食盒打翻在地。
食盒是六边倭角式,掉到地上后,一层一层的散落开来,边角还有了裂缝。
萧然始终笑盈盈的表情,也有了一丝裂缝。
从江南的视角看她,她呆呆的看着地上的食盒,垂着眸,眼里似有若有若无的悲怆。
江南缓缓吐了一口气,问她:“你这下总该明白…”
以后不要再来了。
而萧然则是在想自己昨日才买的食盒,怎么轻轻一摔就坏了?也太不经用了些。
萧然抬头道:“姐姐我明白,我下次换一个更好的食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