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酒馆后门出去的街道其实是一个小区的后门,但很少有人从这边出入,这块地就成了不良少年的聚集地。

  夏袅刚踩下台阶就意识到不对,对面那群或蹲或站的人视线直勾勾停留在他身上。

  脚下的步子凝滞,夏袅谨慎地缩回一步,身形停驻在门口半天没动。

  小酒馆的老板从店里晃过,打眼一看,这几天缠着江雾的那小崽还杵在后门不动。

  小县城里学生堵人打架是常事,老板也见惯了,平时只要闹得不厉害,都在旁边观望,要是闹得凶了就上去呵斥两句,再有不服管教的就直接报警。

  可今天这小孩和江雾有交情,老板“啧”了一声,走到柜台里间给江雾去了个电话。

  回过头再看,对面斜刘海的男生已经勾住了夏袅的肩膀。

  “喂,上次抡那一书包挺带劲儿啊?”斜刘海偏着头勾着唇角看夏袅,自以为帅气不羁的样子,殊不知夏袅觉得辣眼睛。

  夏袅平时性格好,跟谁都处得来,却不是对谁都有好脾气,冷着脸问“还想来一次?”

  他眼眸淡淡的垂着,斜刘海无端感受到了蔑视,放下勾住夏袅脖颈的手,稍微拉开点距离,用手指点点夏袅。

  夏袅皱起眉,有些神奇,觉得面前这个斜刘海太不礼貌。

  远处有车路过,车灯晃过巷子,把夏袅的面容照亮了一瞬,少年姣好的面容清晰一瞬又藏匿进黑暗。

  斜刘海恍神片刻,心下震惊,自己竟对一个男的...他连忙清干净脑海里的胡乱思绪,进行今晚的正事儿。

  “哥哥也不跟你计较,跪下,道个歉,这事儿就算完了。”

  “不然...今天就别想走了。”斜刘海说着,转头看了一眼街边等着的一群人,又看了眼夏袅,威胁意味明显。

  夏袅今天连连倒霉,一点也不爽,垂在腿侧的手指虚握一下,舌尖顶了下腮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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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居民房传出一股浓烈的香味,烟雾顺着半开的窗飘到院子里。

  奶奶凑到在做饭的孙儿身边看,被楼下路过的邻居从窗户里瞧见,喊道“江奶奶,家里做啥好吃的呢?这么晚才吃饭?”

  “嘿,大孙子给我炖鸡呢,可不得久点。”奶奶乐得眼睛都眯了缝儿,大声回应。

  “哟,好福气哦。”邻居感叹道。

  脸上表情极少的江雾听着奶奶和邻居的对话,面容也蒙上一层浅淡的柔和。

  一阵铃声从客厅传来,是江雾平时用的系统铃声,奶奶偏头看了一眼,提醒江雾“雾雾,你手机响。”

  江雾没急着去接,把炖好的鸡汤从锅里舀出来,端上餐桌,和已经做好的两道素菜凑成一桌,还想给奶奶盛饭,老人家看不下去,抢过碗筷,开始赶人“快去接电话,万一有啥急事。”

  江雾这才散漫着步子去客厅接电话,他没觉得有什么急事,这个点儿打来的,要不就是骚扰电话,要不就是打错了。

  “江雾,你那小同学今天没等找你,走的时候在后门被堵了,我瞧着那群人原本像是来堵你的。”

  听完老板这句话,江雾面上难得的柔和霎时消散,转而换上凝重,丢下句“我马上过去。”就挂了电话。

  为了不让奶奶担心,江雾换了表情才往餐厅走过去,“奶奶,小酒馆临时有事,忙不过来,我过去搭把手。”

  “奶奶自己吃饭,碗留着我洗。”

  老人吃饭的动作缓缓停住,眼里透露着担心“啥事儿啊,这么急?”

  “雾雾吃了再去呗?”

  “来不及了,我回来再吃。”

  “诶...”来人站起身,还想再嘱咐两句,孙儿已经夺门而出,担忧地对着门望了半晌,老人只得重新坐回椅子上。

  她这老朽的身板儿也追不上去,看着原本香喷喷的饭菜也没了滋味,但老人家不想浪费孙儿辛苦做的菜,还是打起精神吃起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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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旧火车站这片的老居民区距离打工的小广场有些距离,拖沓着散步过去都要走上二十分钟半小时。

  江雾拦了辆空车,报出地址,希望对方还没对夏袅动手。

  一路上江雾都有些着急,却疑惑明明和夏袅交集不多,半天想不出原因,只好安慰自己对象要是因为自己被揍,他多少过意不去。

  司机师傅都是爱聊天侃地的,见江雾神色着急,还不停看手机,问“小伙子忙着去见小女朋友呢?”

  江雾一顿,没有多少交谈的欲望,答了句“不是。”

  司机瞧出江雾不太想说话,摁开了车载广播,没继续和江雾搭话了。

  小酒馆的后门和广场入口在一个方向,江雾到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这个点外面晃悠的人不多,因此小巷子里打起来了也半天没人发现。

  江雾下了车匆匆走过去,瞧见眼前的一幕时却顿在原地。

  只见一群小混子痛叫着倒在地上,而江雾担心着的人正骑在斜刘海身上举着拳要往人脸上揍,即将被揍的斜刘海已经气都喘不匀了。

  江雾上前制住夏袅的拳头,施力把人拉起来,“别打了。”

  夏袅以为又是哪个休息好重新上来的小混子,眼里藏着戾气望过去,撞上的却是江雾。

  “江雾,你怎么回来了?”

  “先走。”江雾拉住夏袅的手腕,把人带离事发现场,虽然没啥人看见,还是早点离开比较好,江雾怕夏袅因打架背处分。

  也没把人往小酒馆里带,江雾一直拉着人去了河边,河岸边修了一块堤坝,边缘还放着几个矮胖的石墩子,走到石墩前,感觉手心一片微凉滑腻的触感,江雾才意识到他拉着夏袅的手腕太久了,连忙放开。

  夏袅只觉得江雾在他手腕上留了一圈湿汗,没太在意,打了一架累得不行,一屁股坐到石墩子上“老板说你请假了。”

  “他给我说你被人堵了。”江雾回答。

  夏袅抿唇,想,小酒馆的老板也不是那么那么黑心。

  江雾刚才一路走来就借着路灯在夏袅身上看了一圈,没瞧见夏袅哪里受伤,或是走路不便,这会儿忍不住夸了句“打架挺厉害。”

  “那当然,我初中就跆拳道黑带了!”夏袅听人夸自己,小尾巴立刻翘上天。

  亮亮的眼眸注视了江雾半晌,小动物一般凑近人,“江雾,你...”

  猜到他要趁机说什么,在夏袅说出口前,江雾就及时阻断了,“我说了,不可能。”

  夏袅丧气地卸下肩膀退回去,沉默了一会儿他又说“江雾,你别去那家店打工了吧。”

  “老板又黑心,还有人堵你。”

  夏袅觉得自己是出于朋友的建议,但江雾还是摇头,冷漠道“不行。”

  “走,送你回去。”江雾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对夏袅说。

  两人并排着沿着堤坝向前走,夏袅家不远,没拒绝江雾送他,他还想趁机和江雾多相处一会儿,想办法拉江雾入伙。

  这个时间点,人们都回家休息了,偶尔遇见人,都是拉手搂抱的小情侣。

  江雾和夏袅迎面走过好几对情侣,就是没有向他俩一样,两个男的在堤坝上闲逛的。

  江雾觉得有点怪,又说不上来哪里怪,两人挨得不远,走动间时不时碰到手背,夏袅的手背凉凉的,跟他刚才拉过的手腕触感一样。

  边走边思考着怎么男生的皮肤也这么细腻时,身旁的夏袅出声问他“江雾你想不想要一套新的鼓?”

  江雾闻言拧眉,猜到夏袅的想法后停下脚步,看着对方良久,淡淡吐出两个字“不想。”

  夏袅却着急起来,“我想送你一套当礼物,你有鼓了,就可以加入乐队了吧。”

  “我们乐队现在就差鼓手,你来的话咱们就可以开始练习了...”

  夏袅想得简单,还在绞尽脑汁劝说江雾,却发现江雾看向他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叽叽喳喳的夏袅渐渐停住声音,不再说话,只和江雾对视着。

  半晌,江雾严肃地看着夏袅,让小少爷认清现实,“夏袅,我说了,你要玩找别人玩,我不搞乐队,没有时间精力也没有钱。”

  “你也去过我家了,看过环境条件,小少爷,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离你家没多远了,你自己回去吧,我走了。”

  江雾冷淡的说完转身就要走,夏袅站在原地看着少年高挑却有些瘦削的背影上了出租车,迅速离去。

  夏袅突然有些生气,觉得江雾那句“小少爷”多少带点讽刺的意味。

  踢了一脚脚边的石子,夏袅这一个周多的时间以来,第一次生出放弃拉江雾入伙的想法。

  夏袅觉得今天真是走背运的一天,什么事儿都不顺心,蔫巴巴地回家,也顾不上回答蒋妍玉同志追问他为何怎么晚才回家。

  垂头耷脑地上了楼,回到房间把自己甩在床上,脑海里不断回放着江雾刚才冷得像冰块一样的眼神,和那句“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躺了一会儿,夏袅摸出手机,翻到一直存在手机里的那段视频,他心想,去他丫的,江雾和他都是适合舞台的人,凭什么说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台上的江雾是那么耀眼,夏袅很想再见一次。

  蒋妍玉和夏擎同志扒着楼梯口静静守了会儿楼上的动静,相视一望,都纷纷摇头。

  “看来咱们夏啾啾小朋友出师不利啊。”

  “你说,儿子这到底只是请别人加入乐队,还是有什么其他想法?”夏擎同志更担忧儿子的感情问题,皱着眉发问。

  “你儿子那不开窍的脑瓜,能有啥其他想法。”蒋妍玉没好气地拍了下丈夫,看表情还有点遗憾。

  夏擎嘟囔着“倒也是。”放心地回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