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酒精为什么这么辣!”

  整个操场恨不得回荡着池毅的痛苦喊叫。十分钟前李超被他同桌吓得屁滚尿流,最后还被池毅要求去跟女生道歉并写下保证书才被放走。

  两人来到操场上,焦景予跟变魔术一样从校服口袋里掏出酒精和棉棒。

  池毅多数伤口集中在手上,旧伤用力时崩开,比新伤还疼。

  “你为什么让他写保证书?”

  “校霸的事少打听。”

  “你刚拉我了,两个月作废。”

  “是个人我都会拉过来———”

  “为什么?”

  “因为我还没习惯。”

  “那就等你习惯,但两个月作废。”

  “…再说吧。”

  焦景予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继续帮他涂药。

  “保证书…虽然我不知道有没有效果,以后他会不会背着我继续这样———你他妈轻点疼死了!”

  焦景予放下刚刚戳过池毅嘴角的棉签,沉声问:“这些伤是什么时候弄的。”

  “再说一遍,校霸的事少打听。”

  消毒完成,池毅看向焦景予包的伤口纱布,说了声谢谢后,爬起来插着兜往食堂走。

  晚自习开始,池毅伴随着铃声响起翻出了墙。校服在空中煽动了一下,就像一双翅膀带着他平稳着陆。

  晚霞挂在天边,城市仿佛渲染上了一层红色,春天真的要来了。

  池毅戴着帽子,手插兜往老街区走去。

  七拐八绕后,彻底和身后的主城区告别。面前是油烟乱窜的老旧小区。从墙体上看有斑驳的痕迹,楼下摇摇坠坠的牌子挂在半空中。

  一踏进这种环境,耳边聒噪不断。

  池毅皱眉戴上耳机,往中间那幢房子的楼梯走。

  大爷大妈看到他回来,正在打麻将的手不停,眼睛互相瞟。

  等池毅消失在视野里,大爷大妈的声才响起:“克星又回来咯!”

  池毅当听不见,脚步却还是一顿。片刻后两三步并作,上了顶楼。

  他已经习惯了,这个外号就像吃饭一样伴随了两年。

  501门口,池毅抬起手拍门。

  “谁啊大晚上的让不让人吃饭———”一个不耐烦的女声响起,待她开门见到池毅那张脸,脸上的表情转为厌恶。

  “我来找池大亮。”

  “他不在!”说完大婶准备关门,池毅眼疾手快把门堵住,二话不说直接闯了进去。

  “你———”

  池毅在这小破屋子里扫了一眼,确实没见到人影,转身问女人:“池大亮呢?!”

  大婶看到他的眼神直躲闪:“说了他不在!赶紧走!”

  “你告诉他,以后再敢要我家的钱,我把他命给要了。”

  别人说这句话顶多是吓唬,但对方是池毅。

  池毅甩完话就离开,不给她一点反应的空间。大婶站在原地,心里忐忑不安。

  从大伯家出来后,池毅呼出一口气。浑身得到放松,在路边随意找了个摊子坐下,给何游发了个定位。

  这个时间体育生除了锻炼,就是锻炼。

  何游回他:我靠?又逃课啊!

  池毅现在急需有人跟他一起开黑上网,不然逃课的意义在哪?于是给何游回:来不来?你好网吧。

  那边立马拒绝:不去,下周一我们有考试,正抓紧训练。

  池毅没有再强求,摁灭了手机,揣着兜在街上漫无目的走。

  或许散步是他现在唯一能消遣放松的项目,偌大的城市没有一盏灯是为他打开的。

  远处CBD高楼在夜色的照耀下显得更绚烂,这里的人来来往往、步履不停,只有他不紧不慢穿个校服到处晃。

  高中之前的他还不这样自暴自弃,那时候家庭幸福美满,虽然妈妈去世的早,但爸爸对他和姐姐一视同仁。

  把他们两教育的很好,有礼貌有教养,学习成绩优异。姐姐比他大十岁,他初二姐姐已经研究生毕业,一手毕业证一手结婚证定居海城,继承海城子公司。

  本来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直到他初升高考试那天,一切都变了…

  每每他回忆这件事,都会无休止质问自己:为什么要跟父亲吵架?为什么不能好好说?

  这样的问题在他心里辗转了无数次,甚至有时候做梦都会会到那个时间点。

  于是他开始叛逆、彻底的叛逆,开始打架、逃课、揍那些该打该骂的。

  考上陵城三中是他意料之内,高一大变样他也是一厢情愿。

  那时候的班主任还问过:“你初中成绩那么好,高中为什么要学坏呢?”

  原来学坏是这样的。池毅没有解释,也没有回应,只是将眼睛垂着。

  以发泄的方式麻痹自己,也麻痹过去的一切。

  耳机里响了一下提示音,他打开看,是姐姐发来的消息。

  “吃饭了吗?我刚下班。”

  池毅停住脚步,戳着键盘:吃了。

  池新雪:又逃课了?

  池毅盯着这条消息,没打算做回复,将手机拿着揣兜里。

  路边有一只狗在小卖部门前趴着,一副酒足饭饱的样子,十分惬意。池毅在它面前蹲下,和一只狗对视长达半分钟。

  “你长得好像我一朋友。”

  狗汪汪叫了两声,似乎是在发泄自己的不满。

  他在狗旁边坐下来,自言自语:“起码你还有个家,有人爱你。”

  姐姐有自己的家,他只能寄宿在一个觊觎他们家钱的人那里。

  什么都没有了。前途、未来、家…

  晚自习,焦景予看着旁边空着的位置,转了下笔后戳了一下前面的宋省。

  “你知道池毅去哪了吗?”

  宋省毫不犹豫:“逃课了呗还能去哪!不过你要问地点的话我确实不知道,毕竟池哥很让人捉摸不透——”

  “那你们翻墙的地方在哪?”

  宋省满脸问号,但还是说出来了:“二食堂后门厕所的那堵矮墙。”

  “谢谢。”焦景予往旁边瞥了一眼后继续自习。

  晚自习一下,校园大部分人集中在小卖部和超市门口,人均捧着一点零食和水果,要么往宿舍楼要么往大门走。

  焦景予没办法出去,学校规定高二高三住宿生除了周末不能擅自刷卡出校。

  加上他们这一届高一的又换了个校服的颜色,偷溜都没用了。

  焦景予按照宋省说的位置找了半天,发现二食堂是在教学楼前面的那个,不是宿舍楼旁边的。

  索性他先回宿舍把包放了,终于在二食堂后门厕所发现矮墙。

  他正准备跳上去翻墙,墙上面突然砸下来一个黑影———

  “靠!”

  不知道是谁骂了一句。刚刚焦景予反应贼快,迅速闪到一边,导致这人直接跟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

  看起来真疼。焦景予心想。

  地上那人趴了一会,边揉着自己的胳膊慢慢起身边骂:“你他妈没长眼睛?站在地下跟个木头一样不会出个声让我知道有r——”

  “焦景予?”

  焦景予从他起身露出手开始就认出来了,一直憋着笑听他连环珠一样说话。

  矮墙其实有点高度,之所以叫矮墙是因为个高腿长常翻墙的人一跳就能够到顶。

  像焦景予这种逼近一米九的个子,只需跳一下,伸个胳膊就到了。

  “怎么不继续说了?”焦景予实在憋不住了,笑了一声出来。

  可惜灯光太暗,没让他发现池毅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红一阵,跟五彩灯一样变幻莫测。

  “靠!你再笑我揍你!”

  焦景予一想到他趴在地上那个姿势,又奇葩又好笑:“你可以选择不跳,或者跳回去——”

  草!焦景予这个狗逼。池毅往前迈了两步,一副要把人打一顿泄愤报酬的样子。就在他揪着对方校服领子的时候,一束强光从缝里照了进来——

  “谁?!谁翻墙!出来!”

  焦景予明显愣住,池毅倒是一下反应过来,学校保安正在巡逻翻墙的高二高三生。

  “还他妈愣着干嘛?!跑啊!”

  池毅往前跑两步见后面没人跟上来,一回头发现焦景予一脸不知所措站在那,手足无措满脸不知所措。

  这好学生肯定没遇到这种突发情况,以为翻墙跟做数学题一样容易。

  “妈的!”

  池毅回头一步拉住焦景予的手,往外死拽。

  当保安进来的时候,两人刚从小道跑出去,保安立马撒腿追上去。

  池毅在校内没被抓过,全凭着自己瞎跑的运气。但这时候他带个人,实在是有点吃力。

  呼啸的风从耳边飞过,两人头发往后吹起,焦景予看到池毅牵着自己的手,那只手上贴着的创可贴有点略微翘边,但却没被主人撕下来。想到这里,他目光柔和了几分,看向面前的人飞起的校服衣角和头发。

  “我们去操场!”

  “好。”

  操场晚上会有学生锻炼跑步,或者背书。好在现在还没到休息的时间,操场还有一些人。

  池毅拉着焦景予到跑道上,减速松开手,回头看保安正在拿着手电筒到处看,还差点跟他来了一个对视。

  “你校服。”

  “我校服?”

  焦景予面对着他倒着跑,用手指了指:“全是灰。等会跑到保安面前直接识破。”

  “谁说跑他面前了?”

  看着焦景予满脸疑惑,池毅一挥手:“跟我来。”

  操场一般都有看台,上面的座位可供人休息,这里的角落偶尔会有几对偷摸聊天的男生女生。

  “让他在下面慢慢找吧,本大爷要歇会。”

  池毅靠在椅子上将自己浑身放松,闭着眼开始休息。

  不知道为什么,池毅感到身心忽然轻松了好多。他闭上眼睛没一会,困意就袭来了。

  五分钟后,脸上贴过来冰感十足的东西,一下让他惊醒。

  “你搞毛啊?”

  焦景予举着雪碧晃了两下:“搞雪碧毛。”

  “一点都不好笑。”池毅接回来,单手撬开易拉罐拉环,大口喝了一口,“这算是补偿?”

  焦景予点点头。池毅瞥了他一眼,问了句:“为什么转学过来?三中可没有一中好。”

  身边的焦景予捏着罐,目光平视前方。四周安静的让人瞌睡,就在以为焦景予不会回答了的时候,他声音响了起来。

  “打架。”

  池毅满头问号:“你?打架?”

  就刚刚那不会逃跑的样子,还打架?架打他差不多。池毅心道。

  “听起来你不相信。”

  “本来就不信。”

  “好吧。”

  夜色里,池毅注意到焦景予转过头来冲他咧嘴笑了一下。

  “笑什么?”

  “碰个罐?”

  池毅拒绝。

  当焦景予拿起易拉罐准备喝雪碧的时候,旁边一只手捏着易拉罐同时碰了过来。

  惊诧转过头,池毅一脸冷酷地冲他碰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