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回家的时候, 赵珺棠又在楼下看到了那辆熟悉的库里南。
是成先生,又来送赵芊芊回家了。
这次她的情绪很平静,甚至觉得一个风华绝代, 一个英俊伟岸,两个人真的是十分的相配。
她妈妈那么好,应该要值得这样的一个好男人。
而且这个成先生和她以为的那些有钱男人看上去并不太一样,就像居澜和宋河也和她小学初中遇到的那些富二代不太一样。
要说这大半学期,她在学习之外明白了什么,那一定是不要以貌取人, 不要自以为是。
她以为的工作认真的好老师方子英, 实际上会因为被下了面子而针对欺负一个学生。
她以为的脑子有病,目中无人的太子爷居澜,实际上是个被人孤立, 内心孤寂脆弱的人。
她以为张扬跋扈的宋河,其实也是个挺仗义热血, 体贴细心的少年。
就连那么软弱的姜知, 都可以因为喜欢的人鼓起勇气, 即使程雪欢转班,内心恐惧忐忑, 也坚定地选择了相信宋河那句“会保护她”的诺言。
就连她自己也是,本来打算维持高一的状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一心学习不闻外事,最终还是在宋河害居澜被方子英辱骂的那件事里,因为内心的愧疚, 一点点和居澜靠近,成为了现在这种看似陌生远离, 却又心照不宣的关系。
她心里清楚,不论是她的学习生活,还是她的想法意识,都已经和以前完全不同了。
既然如此,她希望赵芊芊也能有一个新的属于自己的生活篇章展开。
她大大方方地走过去,和自己的母亲打招呼,“妈妈,我回来了。”
赵芊芊神色有些忐忑,她看了一眼对面的成先生,然后才和赵珺棠摆摆手,【珺棠,今天也是因为工作。】
赵珺棠过去挽住她的胳膊,对着成先生笑着点点头,“叔叔好。”
因为上次,成先生当然能感觉到赵珺棠不喜欢他,所以就有点惊喜,神情温和,“嗯,放学了?”
“是。”赵珺棠点点头,“那你和妈妈先聊着,我先上楼了。”
走上一层楼,她回头去看,发现赵芊芊已经没有在用手机打字了,她完全用手语,对面的成先生也都能看得懂。
挺好的,作为一个工作肯定很忙的上位者,还能为了赵芊芊专门去学习手语,单是这份诚心和耐心,就已经是别的男人怎么都做不到的了。
挺好的,真的挺好的。
进门后她来到了电视旁边的置物架上,那里摆着一个新相框,是她后来买给赵芊芊道歉的,赵芊芊把那张和初恋唯一的合照重新放在里面。
她从包里拿出自己和居澜的合照,放在了那个相框旁边。
赵芊芊走进来,站在她旁边,【是你很重要的人?】
赵珺棠点点头,应该是她生命力赵芊芊以外,第一个让她觉得很重要的人了。
【很英俊的男孩,他是什么样的?】
赵珺棠想起居澜今天被她拍了一巴掌后那个委屈的眼神,笑了笑,“一个傻子。”
赵芊芊搓了搓赵珺棠的头,紧紧地抱了自己的女儿一把,【有重要的人是很好的一件事,心会满满的。】
赵珺棠想想还真是这样,现在让她回想自己初中甚至是高一的生活,好像是白茫茫一片,几乎没有什么事情是能拿出来说一说,让她觉得有深刻记忆的。
可自从和居澜相识后,她的生活里真的发生了很多深刻的事情,欢乐也罢悲伤也罢,都十分鲜明,居澜微翘的发丝,修长漂亮的手,他那些微小的表情,都总能让她无意识地回想很多次。
“妈妈,你是不是喜欢成先生啊?”
赵芊芊坐在沙发上很认真地想了想,慢慢摇了摇头,【谈不上喜欢,最多算有一点好感吧,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身上有一种让我无法拒绝的气质。】
赵珺棠哈哈笑了两声,“那完了,一旦你不能拒绝一个人,沦陷就开始了。”
因为她自己就是这么开始的。
周五下午,居澜在去上美术课之前往赵珺棠抽屉里塞了一盒蛋糕,还附了两张港南市美术馆全国青少年书画大赛获奖作品展的参观券,上面有个手写的时间,周六下午两点。
赵珺棠立马发微信约了姜知。
周六下午,她们地铁转公交,提前十分钟到美术馆的时候,居澜已经和一脸百无聊赖的宋河等在那里了。
即使是在港南,十一月的天气也有些微凉了,居澜在白色T恤外面套了一件深棕色的灯芯绒夹克,还把微长的头发在脑后半扎了起来,整个人看上去柔软温暖了很多。
赵珺棠站在马路对面等红绿灯,拿出手机偷偷拍了一张照片。
姜知也看见了,她鼓起勇气拿出了自己的手机,结果正好宋河看了过来,她又默默地收了回去。
“你俩赶紧的,太阳好毒,别把本少爷晒黑了!”宋河发了一条语音过来。
赵珺棠拉着姜知的手,赶着绿灯的最后几秒跑了过去。
宋河心情很不美丽,脸也特别臭。
“你干嘛,不愿意和我们出来就不出来呗,拉着脸搞得人怪紧张的。”赵珺棠对宋河翻了个白眼。
宋河瞥了一眼隔壁的大楼,“这里是夏家的地盘,市美术馆也是夏家承建的。”
这么说就好理解了。
赵珺棠无语,“你别说出来啊,说出来我心情都不好了。”
宋河心情不好,姜知也沉默了。
赵珺棠心情不好,居澜脸色也格外冷凝。
于是四个人都拉着脸进了美术馆,把门口的保安都给震慑了,感觉这几个人好像不怀好意,他是拦还是不拦啊。
“行了!打住!”赵珺棠说,“别想那些影响心情的事情了,咱不是为了看居澜的话才来的吗?想着居澜就行了!”
她一边说一边按照入场券上的导览图,马不停蹄地往里走,结果一回头,后面就跟着一个眼神无辜的居澜,宋河和姜知朝另外一边去了。
“喂,你们两个,上北下南左西右东都学死了啊,进门就转向?这边是东。”赵珺棠无语地说。
宋河转头回来,“这也不能怪我,里面又看不见太阳。”
赵珺棠点点头,一脸佩服,“好样的,还知道看太阳。”
四个人终于到了这次展览的会场,因为作品很多,所以在美术馆一楼最大的展厅,入眼就是一幅边长超过一米五的巨大水墨画作,是这次比赛的一等奖之一。
赵珺棠驻足看了一会儿,嗯……看不太懂,可能是传说中的印象派水墨画吧。
“珺棠。”姜知用气声喊她,“居澜的画在这里,你快来看。”
赵珺棠立刻迈开步伐走了过去,看到入目的那幅画后,脚步又不自觉地慢了下来,因为她的心神完全都被那幅画给吸引了。
她曾经见过居澜的画本,基本上都是黑白素描,有形象的也有抽象的,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居澜笔下缤纷的色彩。
那是一幅油画,但却有一种水彩般轻盈朦胧的笔触,画面背景是天空般透明的蓝,右上角斜伸出一枝条,绿色的样子和浓稠的像糖果一样粉色的花,花瓣飘下,她仿佛都能看到吹来的那股轻风。
最动人的是画的下半部分,一只毛发纤毫毕现的雪白兔子伸展着前肢,像是要去够那枝条上美丽的花朵,可偏偏一朵花开到荼蘼落下,轻轻掉在了它的鼻尖上,惊得小兔子鼻子一皱。
而兔子的背后是一只小虎崽子,比兔子大的身形,支撑着因为前肢抬起而差点后仰的小兔子,后看的眼神水灵专注,两只胖乎乎的爪子抱在胸前,里面全是落下的花朵。
整幅画的色彩都有种透明感,不像油画那样厚重,花朵和动物的形象都是写实的,但意蕴却又有一种漫画般的可爱生动。
赵珺棠太喜欢这幅画了,她完全无法挪开眼睛。
“这个花好好看啊,这是什么花,桃花?”姜知问。
“是海棠。”赵珺棠说,她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海棠花。
姜知这才发现下面作者名和画作名,“怪不得叫这个名字呢。”
赵珺棠垂眼去看。
《棠岚》作者:居澜。
棠岚,吹落海棠花的风吗?
这个名字她也喜欢。
赵珺棠的心不知为何跳得很快,像是要跳出来了,她有一种强烈地想要抬头去看居澜的冲动,可却无法抬头。
还不到时候,如果现在抬头的话,有些东西就会不一样了,会一发不可收拾,那不行,至少现在不行。
她掐着自己的手指,深吸了一口气。
“居澜,这副画之后会怎么样?”宋河问。
“参展结束后可以让原作者带回去,也有一些会被画廊收购,然后拿去卖。”居澜回答。
“买给我吧,这小老虎和小兔子挺逗趣的,五十块够吗?”宋河又开始犯贱了,“一百块吧,不用找零了。”
姜知好奇,“因为是属虎的所以才喜欢吗?”
宋河叹了口气,“你和居澜是属虎的,都是九八年的是吧?我是属牛的,九七年的,怪不得我常常心累,天生老黄牛的命啊。”
姜知突然发现了什么,她意味深长地看着赵珺棠,“珺棠是属兔的啊……”这幅画,这分明画的就是居澜和赵珺棠啊。
宋河很受打击,“什么?你属兔?你多大啊,为什么属兔,你属兔你不是应该上高一吗,你什么时候生日?”
赵珺棠微笑,“我小学跳过一级,九九年八月十五号,你是九七年八月一号的,我知道,你比我大两岁。”
已经十八岁成年人的宋河仰天无语,“本来我也是该高三了,都怪那时候,我爸非让我等居澜和雪欢一年,生生把本少爷的青春耽误了啊。”
说到这里他才突然意识到居澜的画里为什么特意画了一只老虎和小白兔,而且上次文化宫残障人士义卖那天也是,居澜买了个兔子,赵珺棠买了个老虎。
只有他!因为星座,傻了吧唧买了只狮子,完全没察觉自己是这俩人play中的一环。
“居澜!画卖我,妹妹的,赶紧卖我!”宋少爷觉得自己太傻了,他只当这俩人搞暧昧,没想到早就已经干起了暗戳戳诉情的事儿,怪他笨,现在才发现。
居澜波澜不惊,“不,这幅画,本来就是要送人的。”
宋河不甘心,“你都没给我画过画,给我画一副,给我画个牦牛骑老虎的!给我画。”
居澜已经懒得搭理他了。
宋河因为不值钱的兄弟情差点落下男儿泪,他拿出手机拍了这幅《棠岚》的照片,默念:吃得狗中粮,方为狮中王,怪不得他总看赵珺棠不顺眼,两狮相争,必有公母!
看完画展,他们想着一起去吃饭,就沿着步道往前走,不可避免地经过了夏氏名下的那栋写字楼,赵珺棠不经意地一瞥,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她还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打个招呼,旁边宋河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夏家老大,你认识啊?”
赵珺棠整个人都僵住了,“你说他是谁?”
“夏氏的当家,夏承烨啊,就夏双双他大伯。”宋河说。
赵珺棠盯着那人,“他不是应该姓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