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5日, 上午9点。
帝国议会于母星圣塔议庭召开临时会议，针对洛沙迪近些年来的不合理决策发表意见，并在最后宣布了一件激动人心的消息——洛纳皇子并未丧生。
消息一出，迅速传遍整个星际, 帝国内外全是求证的声音。
议会不可能拿这件事情造假, 但为了确保皇子的安全，他们提出要先复查八年前的沙塔星遇刺事件, 排除皇室中的间谍与内鬼。
当年刺杀事件发生后, 不少民众都猜测和皇室斗争有关, 但正值国丧, 帝国人心惶惶，比起真相, 他们更希望局势能稳定，没想到内斗一直持续了三年才结束，这件事情也随着洛沙迪的加冕，消散在风尘里。
如今议会宣告皇子未死, 遇刺事件再次被带入大众视野中, 尽管前一件事尚未得到完全证实, 但大部分民众凭借对议会的信任, 都默认为真, 同意重启调查。
而案件一旦重启, 暗杀发生地沙塔星必然成为调查重点, 但这颗行星如今已被划分到提灯星区, 并成为边境往来通商的枢纽之一，旧派军队一旦进入, 就相当于在提灯星区给他们打开了一扇来去自如的门，教会说什么都不同意。
但越是阻止, 民众对于教会和洛沙迪的信任度越低，经过几天的僵持，案件还是重启了。
教会要求此案件由他们和议会一同调查，且所有进入提灯星区的航舰都要备案，不得随意前往其他星城。
议会没有意见，他们原本就没有打算对提灯星区动手，只是想找个理由加强边境的航线监控，防止一些不干净的东西进入帝国。
——
事件发酵五天后，影响也慢慢扩大到了星海。
魔眼通过散落在4号区的种子，感受到了很多人员往来，这些人大部分都接受过脑部改造，身上有股难闻的气味。
他们从航站楼出来之后，进入到沈嚣所在的5号休息区，白天去往轴眼空间或是其他区域，晚上回来休息。
沈嚣猜测这些人应该是星盗的作战主力军，华特前些日子一直待在实验室里不出来，应该是在准备给他们的实验。
但魔眼没有从他们的身上闻到异兽血液的味道，所以进行的应该还是脑部改造。
沈嚣想找机会接触他们，但不知道是实验原因，还是维护原因，轴眼空间的赛场被停用了，他的对战也暂停了。
而这段时间要被送去销毁的幼兽则被暂时保留下来，道格拉夫说之后会为他安排一场特殊的比赛，如果能赢，这些幼兽全部都会送到水房。
沈嚣觉得有诈，但还是应下了，反正他要调查的事情已经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摸透航舰结构。
风车航舰可以拆分为九艘中型航舰，每艘航舰都可以独立航行，汇合后通过轴眼进行连接。
同时，也正因为这种独立的构造，所以每艘航舰都具有单独的控制室和引力机制。
其中需要特别注意的是引力机制。
太空中的微重力环境不适宜人类活动，因此所有的航舰都会装载引力机器，选择固定的底面设计引力机制，模拟9.81m/s^2 重力加速度，给人一种行走在平面上的感觉。
兰雀给沈嚣的航舰设计图上一共有四种引力机制，每种机制选定的地面都不一样。
风车扇叶的横切面是等边直角三角形，它的三条边都可以作为地面，还有一条可作为地面的是“底面高”。
八个三角区两个为一组，分为四组，每组共用一种引力机制，且彼此处于对角线上。
因为最开始没有参照物，所以沈嚣无法判断自己所在的区域，但魔眼听到了来自三个方向的心跳声，于是可以确定他所在区域的地面，是朝外的一条边，或是底边的高。
把这两种情况放到航舰平面图中，那他所在的休息区可能是1号、2号、4号、5号区。
沈嚣凭感觉选择5号区，这样一来，航站台所在的位置就是4号区，而他从4号区到5号区没有产生引力错乱的现象，也可以证明两个区的引力方向是一样的。
之后道格拉夫带他去了一趟运输长廊。
这条长廊横穿4号区和5号区，而货物电梯则纵穿整个4号区，楼层数量多于5号区，证明4号区的纵向高度高于5号区，所以休息区的位置是5号区或1号区。
再往后，沈嚣去了轴眼空间。
轴眼是整个航舰上唯一不变的参照物，它的引力方向和内部结构都是固定的，沈嚣自下而上进入轴眼空间，再一次验证他所处的区域就是平面图上的5号区。
而他在航舰上生活了将近一个月，没有经历过一次引力切换，也足以证明道格拉夫不想他发现航舰的特殊之处，那个机械眼罩除了能削弱他的方向感，应该还有其他作用。
同时，为了获取更多的航舰信息，沈嚣在道格拉夫和华特的身上都放了种子。
道格拉夫一直在5号区、4号区和轴眼空间活动，没有去过其他的区域。
而华特最常待的是1号区和2号区，他进入这两个区域前，会进行一次灯光灭菌，种子无法跟进去。
不过放进兽人身上的种子，倒是有几颗从3号区飘到了2号区。
2号区同样是兽人牢房，但其中的兽人血脉力量更强，大多数都处于封闭状态，有失控风险，应该是华特测试中的作品。
现在未知的是6号区和7号区，从兰雀给的地图上看，这两个区域之前应该也是赛场，但现在空置出来了，大概率会用来关押一些等待实验的异兽。
如果是这样，那华特可以用来威胁他，也就是实验室里那些可怜的幼兽。
而关于实验室的位置，沈嚣心里已经有了猜测，为了验证，他需要找到5号区控制室的位置。
所以这几天，沈嚣经常和蛇女在休息区闲逛，并绘制出了5号区的详细结构图。
5号区上下共有十二层，水房位于2、3两层，往下都是休息区。
沈嚣的房间在10层，道格拉夫的房间在5层，而4到6层是禁入区域。
沈嚣答应华特不使用精神力入侵系统，但可以用精神力进行探测。
他闲逛的时候，会绕开系统和监控，测探禁入区域的结构，最后在5和6层中间找到了一块被屏蔽的方形区域。
结合兰雀所给的信息，只要断开主控制室的连接，就能取得分航舰的控制权。
沈嚣肯定控制室就在这块被屏蔽的方形区域，还需要再完善一下结构图。
——
之后两天，来到航舰的星盗越来越多。
沈嚣听着走廊里的脚步声，感觉休息区几乎要被住满了。
这些星盗大多数时间都待在房间，等到固定的时间，会分批次前往轴眼空间，进行身体检查。
沈嚣闲逛的时候，能遇到不同性别的星盗，30%是alpha，60%是beta，还有10%的Omega，华特针对他们的改造方向应该也有所不同。
上午吃完饭后，沈嚣和蛇女先去了一趟水房。
六十只被救下的幼崽占据了水房深处两面水箱墙，他们大多时间都待在水底，只有沈嚣过来的时候，才稍微有一点动静。
这几天道格拉夫没时间监视他，沈嚣会偷偷用创生塔的力量帮他们修复身体里的脏器，尽量不影响到他们的外形。
蛇女看着沈嚣照顾他们，慢慢也体会到了小家伙们的可怜遭遇，于是把食堂里每天剩下的营养剂拿了过来。
营养剂的成分表还算干净，里面添加了一些□□成分，应该是用来稳定半人身体机能的，正好符合小家伙们的需求，虽然用处不大，但聊胜于无。
沈嚣给状态不太好的几只小兽喂完血后，把精神力编织成一朵朵小花，将它们散落进水箱中，保护幼兽的身体。
监控探测不到这些花朵，只有与沈嚣接触过的人和异兽才能看到。
蛇女看到这些纷飞的花朵，眼中闪过一瞬间的清明，兴奋地“啊啊”了两声，甚至跳起来想要抓住眼前的花，但沉重的尾巴将她拽回地面。
沈嚣单独给她做了一朵，金色的小花飘落在蛇女的肩膀上，散发着温和的气息。
蛇女笑眼弯弯，把花朵放进缠绕的绷带里，拿起一旁的拖把，准备到前面打扫水箱，这是她今天需要完成的任务。
沈嚣跟她一块过去。
水房的水箱按照大小从外往里依次排列，蛇女今天要打扫的水箱在最前面，足足有三人高，需要爬梯子进去。
两人各拿一柄拖把进去，拖把上有自动清洁模式，但蛇女不太分得清上面的按键，只能自动当手动用，沈嚣陪着她慢慢清理水箱。
但沈嚣记得他前天过来的时候，水箱还是满的，问蛇女为什么要重新清洗。
“因为…脏了，大人让我…重新打扫。”
沈嚣这段时间一直在教蛇女说话，一些简单的用词已经不会结巴了。
“水箱不是能自动清洁吗？”
“不一样。”蛇女不太清楚要怎么解释，愣愣地说：“771报废了，有污染，要重新打扫。”
报废的意思就是死去了，道格拉夫经常说“报废”，所以蛇女也只能跟着这么说。
闻言，沈嚣皱了皱眉：“就在昨晚吗？”
蛇女点头。
“你看到了。”
“嗯，771突然很疼，两条尾巴抽chu……然后浮到水面……不动了，早上也没有起来。”
771的下肢被改造成了双蛇尾，是道格拉斯最满意的半人作品之一，她高大且有力量，强壮的尾巴可以搬运巨大的重物，但长时间的搬运对人类的腰椎负担很大。
沈嚣看到过771腰上的金属支架，她只有依靠支架，才能维持上半身的平衡。
“771的尸体送去哪了？”
蛇女歪着脑袋问：“什么……是尸体？”
“就是771的身体。”
蛇女想了想，冰白干瘪的手指往下一指，唇齿打颤着发出几个音：“lu子有火。”
沈嚣明白了，半人报废的归宿和实验体一样，都会丧生在火海中。
蛇女说完后，眼神有些低沉，绿色的眼瞳灰蒙蒙的，似乎是在怀念同伴。
但工作必须要完成，几秒之后，她弯下腰拿起拖把继续打扫。
湿滑的拖布在冰冷的地面上摩擦，沙沙的声响在水箱中回荡，蛇女嘴中发出断断续续的呓语，两道声音纠缠在一起，仿若哭泣……
沈嚣担心他的身体也会出现排异反应，想帮她检查一下。
但蛇女突然趴了下来，双手朝着地面摸索，从缝隙里捡起一片泛着蓝光的蛇鳞。
是771的鳞片。
“她去……哪儿了……还能回来吗？”蛇女看着手中的鳞片，似乎明白了报废的意思，可脑中有一股阻力在阻止她思考，她只能向沈嚣寻求答案。
但真相太过残忍，沈嚣无法回答。
看到他的回避，蛇女已经有答案了，她把鳞片卡进自己的身体里，紫色的血液从伤口中渗出，但她感觉不到痛。
等到伤口愈合后，蛇女看着地面喃喃自语：“我也会……报废。”
“不会的。”沈嚣抓住她的手臂，承诺道。
“创生塔”除了心脏和大脑不能修复，身体的其他异变都可以修复，只要能带他们离开这里，就有办法治愈半人和兽人。
但蛇女推开了他的手臂，笃定重复：“我会报废。”
“为什么？”
蛇女以摇头作答，拿起拖把继续打扫，嘴里还念叨着“报废”两个字，像是预见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