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玄幻奇幻>器灵书>第46章 46.长生殿·上

  屋顶上,即墨凝视着不远处像坟包一样的山不知道在想什么,月光将他的影子映去远处。

  “子不语怪力乱神……子不能语,免得乱神。”即墨晃荡着脚腕,脚腕上原本毫无生气的南红玛瑙如今在铃铛与宫灯旁流淌着血一般的颜色,甚至还顺着他的动作缓慢旋转。

  “墨墨。”褚庭走了上来拎了一壶酒,而后给了即墨一碗粥。

  “哥哥。”即墨抱着粥碗,忽然一滴眼泪就掉了进去。“这次好像,真的来不及了。”

  褚庭扯开领口的扣子,猛灌了一口酒,揉揉即墨的头发。

  “我不信这路就这么绝了。别担心,墨墨,会有办法的。”褚庭手紧握着酒瓶,看着身边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弟弟,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哥哥一定会找到办法的。”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今天十七,为什么看月亮还是圆圆的。”

  即墨擦掉脸上的泪痕,而后回过头,望着天上的月亮,沉默了良久,在褚庭以为他不会再说话的时候,他忽然又开口。

  “我其实,松了一口气。”

  褚庭看着他被月光照得明媚的脸,有一种莫名的恐慌,酒瓶顺着他的手骨碌碌滑下屋顶,啪地摔在地面上。

  “我终于不用一次又一次的复习怎么样去做一个人了。那样真的,好辛苦。”即墨勾起一抹笑意来,虎牙迎着月色,阴恻恻的。“模仿怎么去和人相处真的好累,我要重复无数遍才拿捏到一点感觉,什么对我来说都没那么重要。”

  “墨墨。”褚庭总觉得即墨的情绪有些不对。

  “没关系。”即墨一次又一次重复,他深深地呼吸,表情整个冷淡了下去。“没关系。不过是,重新回到过去那种日子。”

  皓月长街,已经没有多少人家亮着灯了,烂柯人店前的左侧槐树下,有着一点火星明明灭灭。

  初青抽着烟和拿着冰袋给自己消肿的阎曈靠着树干默默无言,两个人从树冠的缝隙看着即墨的侧脸。初青有些烦躁不安,连烟烧到手都后知后觉地甩开。

  即墨轻轻把手里的粥放回到褚庭手边,原来还有些滚烫的粥,已经凉的接近冰的温度了,他轻轻站起身,店里的编钟声幽幽传了出来。

  十二点了。

  即墨张开双手,像是被月色推了一把,直接从屋顶栽了下去。

  “小鬼头!”阎曈把冰袋一扔,就往过跑。

  “大爷的,这小兔崽子在干什么!!”初青眼神瞬间尖锐,也跟着冲了过去。

  在他们要接到即墨的瞬间,即墨的身影却猛然溃散在月光里。

  “墨墨!”褚庭看着这一幕,脸都吓得没了颜色。

  店里的人闻声都冲了出来,江识慌得连鞋都没穿好,跌跌撞撞四处寻找,而陆微往屋顶看过去,却只看见褚庭惊惶的表情,郑元书紧紧抿着嘴唇盯着阎曈和初青。

  “他人呢。”郑元书慢慢松开嘴唇,嘴角有一明显的血泡。

  “在河里。”裴菀樱抱着孩子缓缓走出来,她看着小栀丁安稳的睡颜,皱了皱眉头,而后平静地复述着事实。“三天后,他自然会回来的。”

  裴菀樱说完就转身回了店中,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上楼去,进了即墨的房间关上了门,床前香案上的博山炉香雾袅袅,有什么影子在其中若隐若现。

  “蛉蜻姐姐,我想见您,请允许。”裴菀樱跪坐在香炉面前。

  雾气缭绕之中,一面镜子隐隐约约浮现了出来,一个脸上勾勒着复杂图腾的女人朝着裴菀樱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墨墨的味道。”

  “是兄长的味道。”裴菀樱摘下遮住眼睛的抹额,抬眼看向蛉蜻。“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是交易吧。”蛉蜻叹息着摸上小栀丁脖子上佩戴的长命锁。“为了墨墨。”

  随即,裴菀樱抱着小栀丁踏入了镜中……

  一群人徒留在倾倒大片月光的空地上,像是沉默的雕像,忽然江识动了动,抬头嗅了嗅。

  “这是……墨墨房间香炉的味道。”江识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其他人。“就是,每个月十五的时候才会有的……”

  初青骂了句脏话,就往楼上跑,一把推开即墨房间的门,绕过屏风后发现里头空无一人,烛光微弱,映挂在时隐时现青铜镜子上长命锁,长命锁一晃一晃地,发出诡异又清脆的声响,让周围一下子就冷了下去,所有人都僵在了原地。

  江识最先回过神来,来来回回将所有屋子找了个遍,最后一脸煞白地跑了回来,冲着所有人摇了摇头。

  “等。”阎曈舔了下后槽牙,起身坐在了香案前。“午时之后,她们总是要回来的。”

  初青直接坐在了他对面,有些不老实地摆弄着这个镜子,被褚庭一手拽住,警告地摇了摇头。郑元书、江识几个也陆续找到熟悉的位置坐了下来,沉默地盯着香炉与青铜镜子。

  陆微靠在窗边,忽然伸手推开了窗,月光猛地倾泻进来,香炉中升起的香雾随着晚风游走,围绕着所有人兜兜转转,渐渐的,速度越来越快……

  “我怎么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江识用力眨了眨眼睛。“我怎么感觉,整个屋子都在转啊……”

  “这不是错觉。”初青整个人都紧绷着,像是即将出鞘的利刃一样,他拉住一旁的褚庭,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靠墙闭目休息的郑元书闻言,立刻起身按住躁动不安的江识,陆微起身站在了阎曈身后,手搭在了他的肩膀。

  阎曈扶住香案捂住了刺痛的眼睛。“快把香炉熄了!”

  初青拿起床头一杯残茶就要浇上去,在他拿起来的瞬间香雾忽地浓稠起来,整个房间顷刻就颠覆了过去……皎洁月光的暖黄色褪色成了极冷的苍白,众人起身,发现居然是在戒室当中,一座祠堂在房间正中若隐若现,江识想看不清附近一切,想喊,却发现居然发不出声音,随即他反应过来,是周围都没有声音,他像是丧失了听力一般,寂静的让他整个人都发空。江识慌张地朝着附近摸过去,就被人一手拉住,是郑元书。郑元书用手里之前没来的及的本子用力扇了扇,他们身周的陆微和阎曈,初青和褚庭就坐在不远处,正在静观其变。

  突然,一个女子慢悠悠地从祠堂中走出来,挥袖撩开沉雾,像是撩开一层遮帘,随着她的动作,她指尖带起的一滴水落在了地上,叮咚,而后滴水的地面慢慢汩起一小滩水,朝着四处蔓延。流淌的水声一下打破的凝固的寂静,他们终于能听到了声音。

  江识和郑元书却在触碰到水的瞬间,变了脸色,身体不自觉地向后躲。

  “怎么了?!”陆微和阎曈各自扶住他们两个人。

  “这是那条河!”江识整个人都在不自觉地抖。

  郑元书死咬着嘴唇,面无人色。

  阎曈趟过已经快要没过脚踝的河水,走到他们身前,看向站在祠堂门内的蛉蜻。“不知阁下之意是?”

  “你们是自己闯进来的。”蛉蜻冷着脸,诸多幽深的目光,慢慢从祠堂后游荡出来,是镜中的恶魂。“我只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

  “裴菀樱和小栀丁呢。”初青的声音从一旁传了过来,他一边问话,一边和褚庭戒备着那些恶意的目光。

  “积夜河畔。”蛉蜻轻轻放下自己的裙摆。“那个孩子,在墨墨被送去的瞬间,就追过去了……”

  “谁?栀丁?!”江识被吓得声音都变了调儿。

  “所以裴菀樱是去找他们去了?”郑元书轻轻吸了一口气说道。

  “是啊,那个三只眼睛的小怪物付出了我很喜欢的代价。”蛉蜻轻轻摸了摸自己有些血色的嘴唇。

  “我要去,我可以付出任何代价。”褚庭趟着冰凉的、已经漫过膝盖的水,红着眼睛,一步一步朝着蛉蜻走过去,却被初青和阎曈死死拉住。

  “冷静!”初青有些阴鸷的眼睛不断扫视着四周。

  “放开我!那是我弟弟!”褚庭曾见着母亲一步步走去自缢的模样和即墨在屋顶消失在月光里的样子不断在他脑海中闪回,再一次无能为力看着至亲走向末路的冲击,让他几乎濒临癫狂。

  “那也是我哥唯一留下来的血脉!”初青握住褚庭手的力气更重了。“我比你更加着急!但是现在!先保全自己才能救他!”

  “你们其实,已经靠近他了。”蛉蜻摇了摇头。“他还是……”

  蛉蜻还想说些什么,最后只留下一声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默,随即隐没在了雾中。

  他们往前追了几步,却发现再也看不到祠堂的踪迹,反而在水流越来越湍急、光线越来越昏暗的前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墨墨!”江识猛地拨开挡在自己身前的陆微和阎曈,仔细去看那个身影。

  “不、不要过来……嘶嘶……”即墨的声音掺杂着不知名的瘆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