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玄幻奇幻>器灵书>第27章 27游园惊梦·中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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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线扯着一个女人,将她从血红灯笼里头拖拽了出来。

  是裴映叶。

  她一双灵动的双眼已经带上了狠辣和浑浊,和即墨记忆里那个开膛破肚的女人没有很大的区别。她早没了年幼时的伶俐机警,她已经疯了,或者说,已经疯了很久了。

  “真没想到,裴家居然会放人进来了。我没看错的话,你是当初阿白领回来那个孩子,你是阎家那个从小就鬼里鬼气的那个小子,你……不人不鬼的怪物。”裴映叶轻轻落脚在一块牌位边上,语气淡淡的,手指逐个指过褚庭、阎曈和即墨,不伦不类的,像一个饱经沧桑折磨得囚犯,已经是一块捂不热的寒铁了。“怎么,费力气把我弄出来,不就是想知道究竟怎么回事吗,见了面没话说了?”

  “你死在乌梢,可是魂魄在这里,为什么。”即墨将小木箱背好,丝毫不在意地抱着胳膊走上前,打量着她。“看你这状态,你在这里吞魂了?”

  “不愧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裴映叶嘲讽地笑了笑,而后似乎炫耀一般吐露着自己的丰功伟绩。“你连我的肉身都扣在镜子中了,还在乎我干了什么坏事吗?有些时候,想要存在,就必须抛弃道德,沦丧掉自己的人性,神都是如此,欲望到了极致,便是无欲无求。我是献祭,但不想送死,魂魄被窃,我就去抢别人的,这就是规则。”

  “你不过是想要掌控这盏珠灯。”即墨眼带嘲笑,眼前的这个女人。“亦或是,你想诅咒这盏灯?还说什么成神,这谣让你造的,拿出去都能止小儿夜啼。”

  “它欺骗了我,又给我再次诱惑的选择,那我怎么能不赌一把呢。”裴映叶仔细抚摸着身旁的墓碑,剥落上面的灰尘,温柔的道歉,而后看着即墨,忽然笑了,觊觎之心昭然若揭。“这段时间冷落你了,都落灰了……等到第九重灯点亮,我就能带上你一起了。”

  阎曈和褚庭凑上前去,以为那会是褚白的名字,结果却是一个陌生的名姓——裴家菀枯。

  “这不是父亲当初为你取得名字吗?!菀枯,草木枯荣,他希望你虽波澜起伏仍旧可以淡然一生。”褚庭轻轻吸了一口凉气,手不自觉抓紧了即墨的肩膀。“可你现在明明还活着……”

  “她祭奠的,不,应该是她费尽心机惦记的,是曾经她与珠灯交易出去的即墨的魂火。”阎曈脸色阴沉下来,死死地盯着那几乎与暗沉背景色融为一体的墓碑,就算不动用自己的眼镜,他也能看到那墓碑上笼罩着一层极为浅淡的幽深的火,仿佛天亮之前即将会消散的夜色。

  忽然,阎曈和褚庭被即墨推开,那瞬间,两个人听见了即墨脚腕上铃铛的声音,两人下意识回头看过去,只见即墨脚腕上珠链已经完全变成红色,他脚下,赫然是一个巨大的图阵,藤蔓的石刻死死攀附住的他的腿脚,即墨烦躁地扯下自己头上抹额,缠在手上,面容之下,骨头若隐若现。即墨已经成了完整的鬼态。

  “你怎么……”阎曈猛地拉住想要上前查看的褚庭。“不对劲儿。”

  即墨轻轻抬起头,他站的地方,是珠灯的正中央,周围的珠链缓缓地围绕着他旋转着。“你想要献祭我。”他淡淡地说着,可他脚腕的铃铛声音像是警钟一样,始终响个不停。

  “差最后一步,九重灯就亮了。”裴映叶放肆地笑开。“菀枯,你就当妈妈的,最后一个助力吧。”

  “那我可真的是要恭喜你了。”即墨的声音听不出情绪。“第九重灯?说不准,这灯就是送给我的呢。”

  即墨抬起头,翠绿凝金的瞳孔凝视着珠灯正中心,层层的宫灯之上,穹顶雕刻着一只硕大的眼瞳。

  即墨见状忽然就笑了,小虎牙若隐若现,可爱又狡黠,仿佛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只见他将手腕一翻转,轻轻地做了一个云手。

  “得云汉降气,百川下流云。”

  即墨雪白的上衣均匀地碎裂,如星云般环绕在他的周围,他的胸口皮肉缓慢地撕裂开,细碎的鳞片从心口慢慢地攀附了他的整个上身与半边脸,如花般的迦叶若火将一瓣凋落,化为一只细小的蝴蝶,猛地朝着即墨身周的星云扑过去,衣服碎片瞬间化为无数黑色燃烧着的蝴蝶,它们在他身周开会翻飞,如云般时聚时散,远远望去,如盛大的莲花缓慢地开放、收敛……

  “你!!”裴映叶的表情惊恐到扭曲,她不自觉朝后快去退去,却被凉枝的红线束缚的死死的。“你居然……你想害死你的生身母亲吗?!”

  “佛曰:不可说。”即墨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前,喃喃道。

  “即墨想要做什么。”褚庭被阎曈渐渐拉到一个安全的地方,问道。

  “那火,叫做迦叶若火,佛教中云,迦叶诞生于菩提树下,最著名的,就是释迦牟尼拈花一笑传承的故事。而曾被佛祖拈起的莲花化为火,称作迦叶若火。”阎曈自被即墨还人情给了一抹做魂火后,他曾细细查过相关信息,但也仅有这些了。“佛教中,火就是莲,莲就是火,有熄灭生死、度祭万灵之能,即墨靠它,重塑了心与血……”

  “那墨墨这是要……”褚庭握紧了拳头,关节都有些泛白。

  “不是超度,便是屠杀。”阎曈抿了抿唇,摘下了眼镜,守在即墨身后。“我们帮不上忙,便不要拖后腿。”

  铃铛声搅和迦叶若火群蝶组成浩大莲花在这肃杀的祠堂之中,宛如海洋咆哮山川。而裴映叶与其他人的魂魄,在即墨眼里,都如同蝼蚁一般。

  无数掺杂着黑色与灰色的魂魄,被迦叶若火灼伤的从珠灯中挣脱出来,嘶叫着往远处奔逃。即墨随意地坐在这墨色的莲花上,往珠灯之上漫游过去,最后进了穹顶惨白毫无纹路的宫灯之中,瞬间,群魂昏厥,整个空间寂静了下来,徒留着即墨脚腕上悠长的铃铛声。

  阎曈与褚庭背靠背,警惕地环视四周,阎曈扫到看着即墨最初被钉住的那个石棺,咬了咬牙,扯上褚庭,直奔石棺而去。

  “你觉得,一切与它有关。”褚庭立刻就明白阎曈想要做什么。

  “开棺验尸。”阎曈郑重地点了点头。“想出去,不能只靠他一个孩子,咱们也该做些什么。”

  “好。”褚庭点了点头。“这石棺……怎么有点奇怪。”

  “其他部分都是原色,可是这棺椁的盖子却是灰黑上而且有细小的坡度,像是……”阎曈快速观察了一圈,皱着眉说道。

  “像是未插香的香炉。”褚庭回忆着裴家的一切说道。“这空间的一切都是活的,偏偏只有这个石棺,不仅仅是香炉,也像祭台……”

  褚庭话音刚落,棺椁的盖子就像一旁打开,里头的尸体慢慢出现,他的额心、人中、丹田都插着一炷香。阎曈一见,口袋中常备的手套与手术刀拿了出来,并扔给了褚庭一份。

  两人相视,点了点头。

  褚庭扶住头部,阎曈小心地用手术刀开始剖开,而后是颈部、心口……

  直到最后,阎曈剖开胃部时,观察了一眼立刻拉着褚庭迅速退开。

  “怎么了?!”褚庭被他吓了一跳。“出结果了?”

  “他的胃部,都是水银。”阎曈拿出两个帕子捂住自己与褚庭口鼻。

  “这人的结果如何?”褚庭等两人都退到安全的距离,问道。

  “死者20岁左右,颅内没有损伤或出血,颅底没有骨折,可以排除颅脑损伤。颈部之中没有肌层出血,舌骨也没有骨折。

  但是死者颈部的尸僵很弱,解剖后发现,他的颈部伤势,是一种特殊的挥鞭样损伤。是有人用特殊的手法拗断的,但是断裂时,他还没有完全死亡,有专业的人掐准时间,灌入水银,而后插香祭祀,待插入丹田的最后一炷香时,骨髓这才彻底断裂。这就是他的死因。”

  “为什么偏偏是他可以拥有石棺。”褚庭疑惑道。

  “他是曾妄图颠覆裴家冷漠残忍行事的裴家嫡子,裴承澜。”忽然两人身后,传来了即墨的声音。“这是一场处心积虑的活祭,他……被算计着,爱上了这盏珠灯。他的意志,点亮了这盏灯。”

  “墨墨!”褚庭连忙把人拉到自己面前,除了身体更加冰凉之外,看起来人没什么事。

  即墨轻轻抬起手,第九重宫灯正在他的手中缓慢的旋转,他仰起头,看着珠灯穹顶的那只眼睛微弯,温柔又同情,怜爱又包容,仿佛能接受你的所有。

  即墨垂眸,看向不远处石棺上的男人,有些理解为何这盏珠灯充斥着悲悯和残忍,却不显露出任何恶意,因为它自最阴损恶毒的祭祀中的爱而诞生。

  所有心甘情愿带着诅咒、仇恨、怨愤……等卑劣情绪的献祭者们,都没有做到,他们为了让自己更加强大,会去相互蚕食,将所有负面的恶意都当做让自己强大的助力而相互争夺着,以为自己可以因此就能掌握玩弄他人人生的权力。

  珠灯它,在试探人性,但又想得到爱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