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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女士越想越难受:
许融冰以前被她扔给保姆养,保姆养不了,就让外公外婆进城来养。
幼儿园大班的时候,别的小孩都有家长来接,许融冰早就习惯了一个人上下学。
正好那时候幼儿园离家里很近,后来为了继续这样的方便,小学也找了自己家附近的。
许融冰从来没和她说过自己想要妈妈接送,他那么懂事,仿佛他生来就不渴望、不要求这些。
她只顾着自己东忙西忙,听着同事聊自己的的儿子女儿有多调皮,甚至还在窃喜——我儿子多乖啊,多省事啊。
她从来没给许融冰签过字,从来没催过他写作业。签字他自己会模仿,作业他自己会写,老师们都夸他,成绩也一直很好。
别的小孩会弹乐器、会唱歌、会主持,她就也想着让许融冰学了一门,他一直都好好学着,也始终没有放弃。
一个小孩乖到这种地步真的是正常的吗?他难道没有顽皮、打闹、叛逆的天性吗?
她记得自己对许融冰发过火,但不记得是怎么发的,发了几次,好像她有一段时间就是那样爱发火——那时候她也不过是个刚出社会没多久、被渣男欺骗的傻姑娘罢了。
等到她稍微闲下来一点,许融冰已经上初中了。
那时候她学着其他家长去给许融冰送零食、送自己做的晚饭,许融冰总是一副受宠若惊而又不知所措的表情。
他笑得很开心,“谢谢妈妈,很好吃,但是工作忙的话不用特地来看我的,我在学校好好的。”
对林女士而言,孩子是她最重要的亲人之一,是她奋斗的方向和动力,也是她的慰藉。
她会因为她的孩子乖巧而开心、欣慰,从她的孩子那里汲取力量。
许融冰呢?
许融冰在心灵上真正接受过她、把她当成可以依靠的亲人和支柱吗?
他为什么到了情况最严重的时候,才选择向她求救呢?
她要怎样才能表达自己的爱,怎样才能消除母子之间的隔阂,怎样才能让他发自内心地笑起来?
……
无论林女士如何纠结,如何绞尽脑汁,如何搜集资料制定策略,都无法传达到许融冰那里去。
于许融冰而言,现在一切都好。
仿佛从长久的自我束缚中真正挣脱出来了。
不再去想怎么努力才不被抛弃,不再去想怎么能做到“优秀”,不再逃避自己的短处,只是单纯又无望地等待着。
像在医院病床上的绝症病人静静地等待自己的死亡。
他之前一直在忙着,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忙着提高成绩,也没提高;忙着培养兴趣爱好,钢琴却那么久都没碰。
他从未静下来真正地去想那些与“成功”、“优秀”似乎无关的一些事,比如自己喜欢的到底是什么——他后来甚至对一切都失去兴趣了。
大约人闲下来了就会发散思维,想一些遥不可及的事。
他在护工的监督下,以龟速跑完小区一周后,呆呆地坐在了某片草地上。
背上出了汗,急促的呼吸很久都没能成功平复下来,心脏不受控制地跳动着,逼他去感受这份跃动。
心会在很多种情况下加快跳动,但唯有在运动过后再完全放松的那一刻,能让人明明白白地感受那一份生命力。
许融冰把双手撑在自己的身体后,闭上了眼。
人类是群居动物,最害怕孤独。
动物都有求生的本能,但如果人没有所谓的“爱”,甚至有可能会放弃求生。
再怎么想要爱这个世界,如果没有从世界那里得到过爱,就很难坚定地一直爱下去。
他其实已经被爱着了,但他害怕失去那份有条件的爱。
一直害怕,一直害怕……
直到现在,他似乎不抱希望了,仍然还在害怕。
但他不想去管了,绝症病人也是这么想的吧。有一天是一天,过完了再说。
唯一的困难是要想自己每天需要做什么,但有护工监督,他的生活变得很规律。
起床,跑步,吃饭,吃药,睡觉,再起床,吃饭,吃药,睡觉……
由于药物的副作用,他在除了吃饭和锻炼的时间之外几乎都在睡觉。
说实话睡得头晕头疼,他又开始抗拒吃药了。
但护工是个老实憨厚且十分固执的人。
他尝试把药偷偷吐到厕所里或者直接扔掉,成功过一两次。护工发现后,每次都亲手喂他吃药并且看着他咽下去,甚至吃药后半小时内限制他去厕所。
许融冰感觉到了另一种压力。
林女士现在每天都会回家,回家的第一句问候一定是:“今天感觉好点了吗?有没有开心一点呀?”
许融冰并不回答。
她想听到的回答无非是“好点了”、“有”,过去他可能会按照她所期望的答案给她回应,可她现在听了压根就不会信。
他其实有时候会产生一些冲动。
像那时候当着老师的面冲出教室一样——不,不是,比那还要过分。
他想对林女士大吼:我一点都不好!我这辈子都好不了了。你别管我了。我听见你说话我就烦你懂吗,你别跟我说话!
但冲动毕竟只是冲动。
他能抑制住,把别人的好意直接踩在脚底下实在是太恶毒了,所以他绝对不会……
“你能把嘴闭上吗,”不知道是哪一天,他还是没忍住回了一句,“能不能别问了?”
林女士可能把这样的问话当做是自己爱的表达和一种关心,如果是个情绪正常的、性格开朗的孩子,大概会觉得自己被满满的爱意包裹了吧。
但许融冰只觉得这是在催他。
你快好,你快点好啊,你病怎么还没好全啊。
你知不知道你病一直好不了给人添多大麻烦。我每天都盼着你能痊愈,我真的很累了。
语言真的很奇妙,人即使在出口前再三斟酌,也未必能传达自己真正的意愿;不经大脑说出的话,常常也并非真心。
林女士的“爱”,对于许融冰来说是伤害的来源。
对她,和对许融冰来说都有点讽刺。
但他们都只能继续捂着伤口,或是逃避,或是忍着疼试图拥抱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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蠢作者这两天去老家玩荒野求生了,没电没信号,又咕咕了两天……
小许快好了,邪神正在赶来的路上。
另外本文不是迫于题材标的边限……
虽然大约没人看到(目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