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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明光被他毫无预兆就要倒地的动作吓得心惊肉跳，连忙趁他倒下前走上去扶住他，脚不慎踩到地上的书本，发出“咔嚓”的声响。
书本简直是许融冰的心头肉，把他的书踩烂了他大概率会生气吧……但管不了那么多了。
许融冰对外界的狼藉一无所知，他此刻已经再次进入了不能被唤醒的梦境里。
梦里的他视角有点矮，面前是一扇绿色的铁门，铁门上的漆掉得七七八八，一个个黄色或红黑色的斑点缀在上面，像一只只嵌在门板上的眼睛，庄严地审视着他。
墙壁原本该是白的，被脚印和不知名的脏污染成灰色，垃圾堆特有的酸臭味萦绕整个楼道，有小孩曾用钥匙尖在距门不远的墙上刻下歪歪扭扭的笑脸。
许融冰摸出兜里的钥匙，插进钥匙孔，向右扭，没有扭动。
又被关在外面了。
极度的恐慌涌上心头，他开始拍打那扇门，把门拍得“哐哐”响，手心拍红了都未得到回应。
哪里也去不了，哪里都回不去，只能蹲在门口大哭，在得不到回应的时候陷入被抛弃的绝望，在故意放大的哭声中暗暗期盼对门家的邻居能好心把他接回家里，问他发生了什么，或许还愿意给他一些零食——却也只是奢望。
楼道内酸臭的味道慢慢转变成咸腥的气息，门上的锈迹蠕动了一下，试探性地冒出一个黄黑色的泡泡。
许融冰把头埋在膝盖里哭，鼻孔堵住了，并未察觉到周围环境的变化。
泡泡越变越多，整个门板变成了流动的模样，“咕噜咕噜”的声音越来越大。
那个声音简直是在故意引起他的注意力，他终于肯抬起头，看向门板。
绿黑色的液体从门上源源不断地往下流，速度很慢，毒液一样腐蚀着门板，冒出热烫的气泡，整个楼梯间充满了诡异的声响，一点点钻入耳道，叫人牙齿发酸。
分明是恐怖到堪称精神污染的景象，他的眼泪却因此停掉了，悲伤的眼神被替换成莫名的兴奋和狂热。
“祂”又来见他了！
又见到了，好高兴，好高兴，他又可以——可以什么？许融冰的思绪变得混乱，看到黑绿色的浓稠液体往自己身边蔓延，迷醉地笑了起来，总之，这次见面他期待了好久。他近乎撒娇地嘟着嘴对“恋人”抱怨：“你昨天怎么没有来呀，我好难受，你不来我好难受……”
面对这样难得可爱的情态，祂的态度称得上冷淡。
“我不能每天都来见你，你难以承受我的入侵。”相比上一次，这个声音被控制得几乎和人类正常的声音一模一样了，无形的恐怖收敛了一些，使许融冰还剩下些许思考的能力。
祂看着新出炉的恋人，模仿着人类，苦恼地在心里叹了口气。他能感受到恋人心里最浓郁的欲望，他想见祂，想时时刻刻都保持“愉悦”，但人类实在太脆弱了。把庞大的意识体硬生生挤入恋人的梦境里，本来就极容易导致他的精神崩溃，他之前能撑住算是幸运，若是连续几次进入，祂不能保证是否会令他的灵魂崩解。
毕竟自诞生之初，能够承载他意识的躯体少之又少，绝大部分的生物与他连接过后就会陷入癫狂，更严重的结果是身体爆裂，直接死亡。他经常会为这样的事感到些微抱歉，但他只是在睡着的时候意识会无法控制地波动而已。
能够与他连接而不陷入癫狂的人类里，许融冰是唯一一个想要与他结为伴侣的。他在这个星球难以拥有伴侣，即使很高兴，同样希望每天都相见，也不想就这样把对方弄坏。
许融冰听见他的话，迷茫的眨眼，什么意思？不能每天都见……不行，不要，不要！他慌张地伸出手想去触碰那些浓绿的液体，好作一些无谓的挽留，但那些看似诡异的液体在他的手碰到之前就有意识地避开，他怎么也触碰不到，急得又要哭。
“……你现在还承受不住。”祂有些无措。恋人太过粘人了，但祂的恋人只有这一个，坏了就没有了。
许融冰的眼睛已经哭红了，“我不管，我就要见面，每天都要，每天都要嘛……”
祂很苦恼。气泡焦躁似的一个接一个炸开，“噼里啪啦”地响。祂原本想让恋人能够一点点适应祂、习惯祂……但他好像不想慢慢适应。
以人类的年纪来看，恋人也还很年轻，无法控制自己的欲望也是十分正常的，他和祂认知中的所有人类都一样，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甚至牺牲掉生命也在所不惜——这也是人类奇妙的魅力所在。
“既然你这么希望，那么我会满足你。”一如一开始听到他“见面”的愿望，就进入他的梦境里。
“我会每天都出现在你的梦境里，直到你死亡，或是能够承受我的改造。”
“但直至最后一刻，你的欲望里都必须包含我。”
许融冰什么听不懂，只接收到能够每天都见面的信息，破涕为笑，很乖地点头。
门上的绿色停止流动，气泡和不知名的液体消失，慢慢恢复成正常的模样。
许融冰呆呆地看着那扇门，没有再动。
“咔哒”一声，林女士开了锁，陈旧的门打开时“嘎吱嘎吱”作响，像随时都会在哪里卡住，但门还是匀速、顺畅地被完全打开了。
她的背后是温暖的灯光，脸上带着慈爱的笑容，眼里爱意散发出极为强烈的光辉，柔声问他：“宝宝，快进来吧，怎么还在外面呢？”
许融冰受到蛊惑般上前一步，接着猛地顿住。
眼里渐渐漫上疑惑，再转变为毫无情绪的冷漠。
假的，他在做梦。
他控制着自己醒来，本以为睡了很长时间，但此时沈明光才刚刚找人合力把他抬到医务室的床上，着急地对着医师喊：“您看看我朋友，他之前自己磕自己脑袋好像磕坏了，突然就晕倒了，不知道怎么回事，这种情况要不要打120啊？”
他忙着和医师沟通，并未注意到许融冰睁开的眼睛。
医师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手里拿着个保温杯，慢悠悠喝一口，瞟了许融冰一眼，“这不是醒了吗？感觉怎么样？”这个点体育课也上完了，怎么还有装晕的。
许融冰缓缓坐起来，低声道：“头有点晕，但是没什么大问题。”
“卧槽，”沈明光惊叫一声，“醒这么快！”
许融冰只当没听到他鬼叫，从床上下来，看了眼手表，12:42，食堂还有饭。
“麻烦医师了，”他说，“早餐没吃，有点低血糖。”
“不是，这不是没吃早饭的事吧，医师我跟你说，他刚才真的在磕自己脑袋，往死里磕——”
“吃饭。”许融冰打断他，扯过他的手，拉着人出门的动作堪称健步如飞，丝毫看不出有哪里不适。
医师盖上杯盖，摇了摇头，喟叹一声：“年轻人。”
沈明光处在“许融冰居然主动喊我一起去吃饭”的震撼中，被拉到食堂了才回过神来，“你真没事儿？”许融冰刚才跟疯了一样，现在居然看起来又正常了？这是抑郁症，这他妈是精神分裂吧？
许融冰淡淡问他：“你希望我有事？”
沈明光不敢再问，许融冰好不容易才乐意搭理他，现在看起来也神色清明，他哪能再去自儿找不自在。
这个点食堂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两人没有排队就吃上了饭，只是菜没那么热乎，有些受欢迎的菜也没了。
沈明光一边吃一边说：“聊聊呗？今天到底发生啥了，你要那么折腾自己，我真的要被吓死了……”
许融冰停下勺子，“吃饭说话我会不舒服，待会儿吐你一身。”
要是别人说话这么冲，沈明光指不定拿起餐盘就走人，但这是许融冰啊，能这么说话，都是少有的态度非常非常亲和的时候！
“哦哦，好，好，没事儿，我说，你听。”沈明光依旧没有放弃让许融冰多交流的打算，从今天上课的老头不小心讲错两道题的答案，讲到同桌把前桌的笔拿走被打了一顿，讲一些他自己觉得有趣的鸡毛蒜皮小事。
许融冰埋头吃饭，不知道有没有认真听，他也没在意。
吃完饭之后沈明光回宿舍睡觉去了，许融冰回教室继续学习。
分开的时候沈明光问：“晚上一起吃饭？”
许融冰点头，犹豫一下，还是道：“今天谢谢你。”他的状态不对，沈明光虽然很吵，但确实帮了他。
沈明光简直受宠若惊，同时更加担心许融冰了，这怕不是真的精神分裂吧，要不要再去医院查查？他当然不敢直接对着许融冰这么说，兀自抱着揣测走了。
许融冰还未从梦境中回过神来。他这次几乎记住了梦里的所有内容，梦境带来的不真实感令他仍怀疑一切都是自己的幻想，是因为他太想得救了，所以才臆想出一个不可名状的“神”来拯救自己。
他靠着臆想得到活力，依靠自己的意志正在战胜那个莫名其妙的病症——可能吗？
这是他自己能做到的事吗？
如果他能够靠臆想做到这种程度，就算最后疯了，也没什么不好。
如果那是真的，他应该高兴，死之前能接触到那样神奇的、不知名的存在。
总之对他只有好处。许融冰这般下了定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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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状态要变得比较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