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弦月高悬。

  林玥漫无目的地走在寂静的马路上。

  及腰的柔顺长发凌乱地随风飘动。

  他也不记得自己走了有多久,从郊区不知不觉到了市区。

  停驻在熟悉的公寓楼门前。

  缓缓抬起头望向小区镀金的浮雕文字—扶他公寓。

  无数有关戚年的回忆如同刀子般扎进脑海。

  林玥深呼了一口气,推开铁门。

  这间公寓自从戚年搬回学校之后,他就偷偷买下了,戚年不在宿舍的时候,他时不时会过来住。

  乘着电梯来到三楼。

  用钥匙打开房门,随手打开灯。

  里面的装饰和物件也都是按照戚年之前布置过的完整复刻。

  林玥木然地走进卧室,脱下鞋子平躺在床上。

  这张床他和戚年睡过无数次,很温暖,即使自己一个人偷偷过来睡也很温暖。

  可如今,他只觉得寒冷,是那种从心底慢慢延伸到骨缝的冷。

  林玥抬起左手,卧室的灯光从敞开的门打进房间。

  无名指上的六芒星蓝宝石戒指闪闪发光。

  林玥眨了眨眼,温热的液体从眼角无声滚落。

  他不明白,他到底哪里做错了。

  戚年为什么会替顾淮挡枪,真的那么爱顾淮吗?

  如果那么爱,为什么还甘心和他分手?

  为什么,他做了那么多,戚年还是不喜欢他,宁愿死也要离开他。

  想不通,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林玥支起身,从床头柜抽屉里翻出一把锃亮的匕首。

  握住刀柄,扎向手腕动脉。

  刀尖触及肌肤之际。

  脑海中闪现戚年嘱咐自己的话语。

  “答应我好好活着……帮我照顾我妈……”

  林玥停下动作,将匕首扔进垃圾桶。

  他还没资格死,这是年年嘱咐他的最后一件事。

  无论活着多痛苦,他都要履行最后的职责。

  林玥抬手遮住眼帘,眼泪如同泄了闸的洪水。

  胸膛剧烈起伏,呼吸越发不畅,身体不受控制抽搐起来。

  不知道哭了多久,林玥恍惚入睡。

  半梦半醒之间。

  门外传来巨大的砸门声伴随着女人的叫骂声。

  “阿玥,你在不在?开门,开门!”

  “开门,你给我开门!听见没有?开门啊!”

  林玥踉踉跄跄下了床,打开房门。

  还没等看清来人。

  迎面就甩过来一耳光。

  啪的一声!

  林玥脸颊结结实实挨了这一下。

  白皙的脸颊光速印上五道红色指印,夹着锋利指甲刮过的血痕。

  “妈……”

  林玥捂着脸,茫然地望着眼前头发凌乱,秀丽的脸庞写满怨恨,双眼肿成核桃的美妇人。

  “你还有脸叫我妈,你怎么能害死繁星,你怎么下得去手?王八蛋!你混蛋!”

  沐婉禾抡起手中的皮包发了疯一般砸向林玥。

  林玥没有一丝要躲避的意思,头低的不能再低,一言不发任由母亲敲打自己。

  沐婉禾打了一会儿,不过瘾,扔下包,瞧见墙角的一把桃木吉他。

  拾起吉他,蓄力砸向林玥后背。

  砰的一声!

  林玥一个踉跄,跌跪在地。

  紧接着后颈和脑袋受到接连重击。

  巨大的痛楚传遍全身。

  沐婉禾泣不成声,声嘶力竭。

  “你害死繁星,你让我怎么办,我该怎么办?你到底想过没有啊?你让我怎么面对菲姐?”

  “……”

  林玥紧紧咬住唇瓣,几欲滴血。

  他真的不知道,他从来不会考虑母亲的感受,对她只有畏惧和疏远,没有任何亲人该有的感情。

  额间渗出大股鲜血,浸湿发丝,视线逐渐鲜红起来。

  沐婉禾打累了,按住林玥的肩膀,用力摇晃,怒声控诉。

  “你说话啊,你让我怎么办?我要把你送进监狱吗?我要送你去死给所有人谢罪吗?”

  儿子走到今天,和她脱不开关系。

  是她将无处发泄的怨恨加在林玥身上。

  明知道他精神脆弱,还一直冷落疏远他。

  明知道他渴望被爱,却一点爱也不曾施舍给他。

  如果林玥真的以死谢罪,她也会陪他一起……

  林玥缓缓抬起头,满脸是血,好似地狱里的魔鬼,习惯性地对母亲露出无害的微笑。

  “我不能死,年年嘱咐我让我照顾宋姨。”

  “这样吗?呵呵……”

  沐婉禾又哭又笑,好像神经了一般。

  半晌,拉起林玥的手,往门外走。

  “那好,你现在就跟我去和见菲姐!”

  林玥行尸走肉般跟着母亲走下楼。

  一小时后。

  两人站在林家门前。

  沐婉禾按着门铃,对方却迟迟不开门。

  “菲姐,你开开门好不好?”

  “我把阿玥带回来了,你想拿他怎样都成,只要你能好过一点,求你,开门好不好?”

  沐婉禾用力捶着门,手痛得几乎麻木。

  声音异常嘶哑,眼泪几乎要流干。

  宋琳菲背靠着门板,听着沐婉禾的哭诉。

  身体无力地滑向地面,双臂紧紧抱着膝盖,头埋在臂弯。

  肩膀微微抖动,眼泪大颗大颗滚落到地面。

  她开门也完全改变不了现状,让林玥陪葬又能怎样,儿子会死而复生吗?

  “宋姨,年年说让我好好照顾你,以后我就是您亲儿子!”

  林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隔着房门,给宋琳菲磕头。

  宋琳菲抬手擦了擦眼泪,克制道。

  “阿玥,我不用你照顾,我,我会好好照顾自己。”

  “你放心,我不会报警,我想繁星一定也希望你好好活着,你不用有太大压力,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不怪你。”

  “婉婉,你带阿玥走吧,我好累,我要休息了,好吗?”

  沐婉禾吸了吸鼻子,“好……”

  说着拽着林玥的衣领,强迫他起来。

  林玥没有反抗,像个木偶般任由母亲摆弄。

  两人回到家,沐婉禾冷冷看了他一眼,便自顾自回到卧室,留下林玥一个人在客厅。

  林玥进到浴室,将自己冲洗干净,换了第一次和戚年见面的黑色缎面衬衫和同色系阔腿裤。

  站在洗漱台前,对着镜子吹起头发。

  戚年说过湿发睡觉容易感冒。

  吹干后,林玥又将头发盘起来。

  然后面无表情地走进卧室,将门反锁。

  从腰间拿出那把夺了戚年性命的手枪。

  枪口抵住太阳穴,扯起一抹灿烂的微笑。

  食指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枪声随之响起。

  打破了清晨的宁静,落地窗染上了些许鲜红的液体。

  染红了初升的朝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