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听晚不确定刘勇是不是听见他和崔应雪的谈话了,有些手足无措的看着面前的男人。

  崔应雪的身子单薄,力气却极大,根本不像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太医,刘勇在北镇抚司和死刑犯打交道的人,多少也会一些接骨之术,但是手只能拖着自己的下巴,怎么都接不上。

  崔应雪蹙着眉心,“刘大人冒犯了。”

  刘勇急的团团转:“……啊啊啊啊”

  叶听晚急忙拽着崔应雪的袍子:“崔大哥,刘大人不是坏人。”

  崔应雪扫了一眼叶听晚,看着面前的男人,他也不确定刘勇到底听了多少,但是不可棋差一步,只好对叶听晚道:“先生先回去吧,我自己和刘大人说。”

  叶听晚摇摇头,看着男人:“崔大哥,这里是皇宫,刘大人是北镇抚司少史,你别,别乱来……”

  崔应雪无奈,点了点头:“放心,我心里有底,回去吧,晚一些我命人将药给先生送进宫。”

  叶听晚:“那,那好吧。”

  然后看着无助的刘勇:“刘大人,你放心,崔大哥他不会动你的。”

  说罢,叶听晚三步一回头的离开。

  刘勇看着青年渐渐远去的背影,想去追他,却被男人一招压制在地上。

  崔应雪抬手,扶着男人的下颌,嘎吱一声将男人的下颌接上后,又道:“刘大人,冒犯了。”

  刘勇下颌一阵酸胀,挣扎了几下,“大胆,叶先生有身孕一事……”

  刘勇方才将他们的话听全了,但是有点没搞清楚,眼下又听完两人的谈话,虽然疑惑,但可以确定的是,叶先生有孕了!崔应雪竟然诱使先生瞒着陛下!

  结果他话都没说出来,男人面色一黑,又“嘎巴”一声将他的下巴卸了下来:“刘大人,想听听刘少宗刘大人的事吗?想知道就闭嘴,跟我出宫我一一告诉你。”

  刘勇闻言,瞳孔地震,凝望着面前的男人,突然才发现,崔应雪好像和十几年前那个孩子有些相似……

  数日后。

  崔应雪派向家的小厮送来了汤药,也依旧照常进宫给魏景承治疗蛊毒,转眼从开始治疗蛊毒到现在也有些日子了,魏景承身体确实比以前好了一些。

  只是还是夜夜做噩梦。

  辰时,天子起身上朝后,叶听晚吃了早膳,让李德将他的安胎药煎上。

  这些天他早晨起床时候的反应越来越大,有时候还会吐出来一些酸水,吃饭也吃不安生,一点胃口都没有。

  昨夜吐的时候,还把魏景承担心的不轻,好在孙院判给他看了之后,还是没能看出来他已经怀孕了。

  但是这种日子过的真实糟心。

  李德进殿的时候,看见叶听晚坐在小几前,抱着一碟子梅子发呆,便好奇走过去:“先生,您最近是怎么了,看着病恹恹的,要不要再请太医过来看看?”

  叶听晚摇摇头,心里乱糟糟的,“不用了,哥哥这会儿快下朝了,崔太医过来了吗?”

  李德:“方才福海公公身边的小李子公公过来传话,说陛下在御书房召见了孙太医,不知什么原因发了好大的火气,这会儿崔太医应该已经听了风声去了御书房,估计今天不会来殿里了。”

  先生这几日食欲不振就算了,呕吐的次数也逐渐增多,结果孙太医什么都没看出来,陛下能不发火才怪。

  叶听晚闻言蹙了蹙眉心,心里一惊:“是吗?那我去找哥哥吧,眼下都快用午膳了。”

  李德点点头:“奴才这就去备轿。”

  从福宁宫到御书房的路上,叶听晚小心脏砰砰砰乱跳,心里盘算着方才李德说的事儿。

  崔应雪和他说过,孙院判有把柄在刘氏手里握着,已经算是刘氏的人了。这些日子他这么反常,哥哥起了疑心也正常。

  他都不知道还能瞒着哥哥几天。

  希望他的蛊毒赶紧治好吧。

  他好累QAQ

  福海在殿内给天子泡了茶,看着案前眉心紧蹙的男人,“陛下,用口茶吧,一会儿回去您亲自问问叶先生就好了,无需因为一个太医生气。”

  魏景承“嗯”了一声,“崔氏呢?何时能到?”

  福海方才已经命人快速去向府传令了,眼下已经有半个时辰了,却还不见去传唤的人回来:“老奴……”

  这时候,小李子匆匆赶来殿内:“陛下!陛下……”

  小李子跑的快了,一把摔在御书房前,连滚带爬的进去,福海匆忙拦了下来,:“这般风风火火的做什么,还不快起来。”

  小李子闻言,急忙起身,给面前的天子行了礼,战战兢兢道:“陛下……向将军突感不适,崔大人说,崔大人说他今日不过来了!”

  天子的口谕,岂能说推就推。小李子去传话的时候也是惊讶,但是进了向府的门,见榻上的小将军后又不得不信。

  魏景承闻言也只是蹙了蹙眉心,“朕知道了,让他照顾好定安就是。”

  崔应雪自然不敢贸然抗旨,所以推向定安出来挡着。

  福海:“那陛下,孙院判这里……”

  魏景承:“一条咬了主人的狗,将人押入北镇抚司。”

  福海:“是。”

  叶听晚的轿辇走到御书房,便看见福海侯在殿外,和金吾卫不知交代什么。

  他上前:“福海公公,陛下还在忙吗?”

  福海见来人是叶听晚,蹙了蹙眉,道:“先生您来的正好,不过眼下陛下在殿内接见新上任的赵大人呢,您先在外殿休息一会儿,老奴这就去通传。”

  叶听晚点点头:“没事,我在外面等一会儿也行。听说今天哥哥找了孙院判,可是身子有什么不舒服的,怎么没见崔太医过来。”

  福海面色难为,吁了口气:“先生一会儿自己进去问陛下吧。”

  叶听晚心里不妙,“好。”

  不一会儿,殿内出来了两位身着官袍的青年,正是前些日子高中的状元郎,叶听晚记得魏景承说让他去刑部历练历练,很是重视。

  刑部给事中拜别天子。

  魏景承出了门,甫一瞧见站在殿外的青年,蹙了蹙眉心:“爱卿早些回去吧。”

  说着,候在天子身边的人离开。

  魏景承大步走到青年身边,“晚晚,怎么过来了?”

  青年这几日消瘦不少,胃口小的像猫儿一样,动不动就呕吐。眼前着那张白皙的小脸便更小了,单薄的身子立在他面前,不堪一折的手腕从宽大的衣袖中伸了出来,牵着他两根手指:“哥哥,我……我过来看看你。”

  叶听晚心怎么都安静不下来。

  魏景承抿了抿唇,把想说的话压了下去。

  晚晚既然不说,是不是有事考量?

  天子带着青年进了殿,命福海去备膳。

  叶听晚本以为是自己有孕的事情被男人发现了,却没想到魏景承只是查出来了孙院判和刘氏有牵连的事儿。

  “哥哥准备怎么处理孙太医?”叶听晚暗暗松了口气,却又有一块大石头在心间高高悬起来:“孙院判之前一直料理哥哥的阵痛散,按理来说不应该被刘氏买通,怎么会如此轻易就倒戈了呢?”

  “他虽是为夫的人,但手下学生却早就与刘氏勾结,为夫本以为他不会轻易倒戈,没想到他是越老越糊涂了,晚晚放心,眼下科举已经结束,刘党为首的文渊阁学士已经告老回乡,月底按照常例就是祭祖,届时为夫将刘氏打发去皇陵,便真的算告一段落了。”

  说罢,魏景承牵着青年的手,鸦羽轻轻垂着,看着青年的小腹,蹙着眉心。

  他早该知道,刘氏既然善用蛊毒,自然能将目光放在他的晚晚身上,生子药应该在北征之前就被施在青年体内了。

  都是他的疏忽。

  叶听晚闻言,脸上泛起了笑意:“那真是太好了!哥哥,那等下个月我们是不是就能结婚了!”

  魏景承抬了抬眉,疑问:“结婚?”

  “是成婚吗?晚晚等不及了吗?”

  青年乖巧的点了点头,“是成婚,结婚是晚晚老家的叫法,对啊,哥哥——”

  叶听晚:“等婚后,晚晚告诉你一件事好不好,是晚晚的秘密。”

  叶听晚的老家。天子少年时期周游大烨各州,可是青年所说的每个他不能理解的东西,并非是大烨的。他早就知道,他的晚晚并非……好像并非是原来那个晚晚。

  天子蹙了蹙眉,耐心的吻着青年,将他抱到了内殿的小塌上,揽着他的腰:“好,一切都听晚晚的。”

  叶听晚在心里给男人道了个歉。

  抱着魏景承耐心的回吻他。

  哥哥,我们有宝宝了。

  很快我们就是一家三口了。

  从吃了午膳,叶听晚就一直跟魏景承在御书房待着,到了酉时也不见崔应雪进宫给男人照例治疗蛊毒。

  叶听晚这才问起魏景承:“哥哥今天怎么不见崔大哥进宫?”

  男人闻言,只是温和的摸了摸他的头,“为夫的蛊毒清的差不多了,经年沉积在体内的余毒除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晚晚不必担心。”

  “这样啊?”叶听晚靠着男人的肩,抿了抿唇:“晚晚还以为能早点除尽呢。”

  天子心里回忆了一番,看着身边眉心蹙着的青年,吻了吻他的额,道:“不要担心了,为夫没事,回去休息吧,为夫抱着晚晚回去好不好?”

  叶听晚抱着魏景承,点了点头:“好吧。”

  于是,回福宁殿的路上,天子就抱着青年走,叶听晚以为魏景承开玩笑,没想到男人真的就一步也不让他走了。

  天子的步子走的很稳很慢,生怕他摔了一样,边走边和他说一些幼年的趣事。

  穿过御花园的时候,月色明亮,魏景承才将他放了下来,两人手牵着手散步。

  快走到福宁殿的时候,北镇抚司突然传来急报,路上刘勇急匆匆的碰上天子,“陛下,臣有要事禀告。”

  天子牵着身边的青年,蹙了蹙眉:“有什么事儿明日上朝再说,风风火火的作甚?”

  刘勇急的出了满头汗,要不是急事他也不至于天色这么晚了进宫:“陛下,是刘少宗的旧案。”

  叶听晚抿唇看着刘勇。

  那日和崔应雪分开之后,也不知男人是用什么说动刘勇的,当然他也怀疑可能是刘勇并没听见他和崔应雪的话。

  叶听晚一听刘勇要说的是急事,便对身边的天子道:“陛下国事要紧,晚晚自己回去也行。”

  魏景承:“罢了,为夫先送晚晚回去。”

  对刘勇道:“你去御书房等着吧。”

  说着,叶听晚只好跟着天子先回来福宁殿,确认他进了殿,魏景承才乘着轿撵又回了御书房。

  魏景承一走就是好几个时辰。

  约莫有一个时辰,李德进了内殿唤叶听晚:“先生,好像是崔先生过来给陛下诊脉了,奴才方才已经和他说了陛下不在,先生说他顺道再给您看看,不过天色不早了,要不明日再让先生过来?”

  叶听晚从书案前离开,放下自己的画笔,“不用了,正好我也有事情找崔先生,我下去。”

  下了楼,崔应雪只身一人在外殿候着,身上也并未穿那件进宫穿的官袍,发丝还有些凌乱,叶听晚觉得有些奇怪。

  叶听晚:“先生不是说今天不过来了?”

  崔应雪浅笑了声:“晚上夫君休息了,在下放心不下陛下,便过来了。”

  叶听晚:“这样啊,那还要麻烦崔大哥等等,哥哥他去御书房了,不知什么时候回来。”

  崔应雪:“无事,那我先给先生看看。”

  叶听晚点了点头,命李德去后殿休息了。

  毕竟只有崔应雪知道他怀孕的事儿。

  外殿只有崔应雪和叶听晚。

  崔应雪按例给叶听晚看了一下脉象,“恭喜先生,脉象更平稳了些,再过些日子您的呕吐的状态便会缓解,只需要按时服用保胎药便好。”

  叶听晚点了点头:“那就好。”

  “不过在下今夜过来还有另外一件事想和先生说,不过想来,先生可能已经知道了”崔应雪双眸抬起,盯着面前的青年:“陛下不准备治疗蛊毒了。”

  叶听晚:“?”

  “怎么可能呢?”

  崔应雪有些意外:“哦,看来陛下是没和先生说吗?”

  叶听晚回忆起魏景承在御书房和他说的事,觉得崔应雪不像是骗他:“哥哥和我说他的蛊毒在体内积压许久,不是一时就能除尽的,哥哥怎么会不治疗了呢?”

  崔应雪抬了抬唇:“因为陛下已经知道先生身怀有孕了。”

  “什么?”

  “是孙院判吗?”

  叶听晚懵了:“我没和哥哥说,那现在怎么办?哥哥说月底就是祭祖,到时候……”

  “到时候刘氏会的对哥哥不利吗?”

  崔应雪是要杀刘氏的,但是魏景承只打算将刘氏囚禁皇陵。

  叶听晚思忖片刻,抿了抿唇:“不过,哥哥既然不准备治疗蛊毒,是不是一定找到了保护自己的办法,崔大哥之前和我说刘氏手里有母蛊的事,那是不是解决了?”

  崔应雪捏着面前的茶,轻轻抿了一口,又给叶听晚倒了一杯:“是,陛下用刘飞部下余党,换了母蛊,也算是高枕无忧了。”

  叶听晚:“这样啊……”

  “那崔大哥今晚过来是要和哥哥说什么啊?是劝哥哥杀了刘氏吗?”

  叶听晚紧张的看着崔应雪,心里砰砰砰跳个不停:“崔大哥,我不知道你和刘氏的恩怨,但是哥哥既然会把刘氏囚禁皇陵,你这么厉害,到时候大可以自己动手。”

  崔应雪:“嗯。”

  “先生听我慢慢说,”崔应雪将茶推向叶听晚,“在下和定安准备回南海了,先生身子的事儿,还需交代很多。”

  “这就要走了吗?”

  叶听晚摸不着头脑,看着青年推过来的茶水,毫无防备心的抿了一口:“谢谢……”

  崔应雪勾了勾唇:“客气。”

  说着,不过片刻的功夫,叶听晚眼前就开始重影,他看着面前的男子越来越虚,难以置信道::“崔……崔大哥你骗我……”

  崔应雪走到青年身边,事发突然,他今夜来的匆忙,又不能强行将叶听晚带走,而且魏景承知道叶听晚有了孩子,一定会护住人,没了叶听晚他就一点胜算都没了。原本他没想这么早动叶听晚的:“先生心思太单纯了,在下和刘氏之仇不共戴天,怎么会轻易放下呢?璇玑营早该在先帝驾崩前就消失了,若我愿以璇玑一博,又何须等到现在———好好睡一觉吧,睡醒了,一切就结束了。”

  御书房。

  刘勇将刘少宗自戕前的遗书呈给天子。

  数日前,崔应雪在他面前自曝家门,说自己是刘少宗学生。他本以为是为何唬他瞒着叶先生有孕之事,却没想到,他所说的当年刘党旧事竟然是真的。

  崔应雪是南荣氏。

  那个唯一活下来的小世子。

  “信是哪里来的?”魏景承看着面前的字迹,虽不能辨别是不是刘少宗亲笔,却能从刘氏的族徽上辨别真伪,这封信确实是刘氏宗亲留下的,但其内容几乎超出常人认知。

  刘勇:“是崔大人交给臣的,臣得到信不敢贸然交给陛下,亲自快马去了趟襄阳,确实找到了崔大人所说的徽章,这才赶来把信交给陛下。”

  天子眉心蹙了起来,“朕知道了,明日上朝朕会命三司亲查——为何今夜急匆匆的过来?”

  这封遗书关于大烨国脉,需慎之又慎。

  天子说完,轮到刘勇懵了,抬头看着面前的天子,道:“不是陛下谕旨,要今夜处理刘氏,臣怕出事……”

  天子亲笔密令,说今夜务必进宫,秘密处决刘氏。

  “朕何时给你传过书信?——不好。”

  难道是晚晚?

  崔应雪所说让他自愿除去刘氏的底牌。

  只可能是他的晚晚。

  魏景承心道不妙,大掌将檀木镇纸险些拍碎:“蠢货,速速命金吾卫严守宫门,随朕回殿。”

  刘勇摸不着头脑,但看着面突然暴怒的天子,顿感大事不妙:“臣领旨!”

  天子步履匆匆,刘勇连夜召集金吾卫守住宣武门,黑压压的轻甲兵整齐划一的在夜色下行动,似乎是大烨的天要骤变。

  刘勇本以为是刘党趁夜想冒死谋反,害怕鱼死网破,却在随着天子回到福宁殿时傻眼了。

  李德见天子进殿,乱作一团,叩首在地:“陛下,先生他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