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散修，在东旸谷掌门床上睡觉？想什么呢。”时青旻半开玩笑地挪开，“去吧。”
“我又不是散修，我是东旸谷弟子。再说，您还是我师父。不过说到底，除去这些所有，你还是我哥哥。”时眠星不情不愿地从床上爬起来下地，“不论如何，总是最亲的。要不是旻哥年轻，我觉得叫你一声爹都不为过。”
时青旻撑出来的笑容一点点收起来：“你今天，第一时间，用的是自己的武器，不是我教给你的锏。”
经这一提时眠星才发觉问题，眼神困惑地转头看看时青旻，再低头穿靴子系紧绑带：“是啊……自从练锏以来……我都没试过。师父提醒的是，明日我试试能不能召锏入手。但是，我要说明，事情一定不是师父想的那样，我先招来破嚣，只是‘唯手熟尔’，并不是不将自己看作东旸谷弟子，也不想离开东旸谷，也不想叛变师门。”
时青旻安静地看着他，最终只是叹口气，没有再问下去，也没有再想下去，笑了笑：“明日召锏做什么，继续跟他们打架？”
“要是能打，也挺好！最好，钱算子再拆了他的算盘珠子。”时眠星兴奋起来，扯开衣襟给人看自己揣怀里的金珠。
“……”时青旻一时无话，只觉自己在跟一个孩子说些有的没的倒有些好笑，挥挥手，“我自有考量，回去吧。”
“好嘞。”时眠星行了个礼，一边向外走着，一边整理衣襟，刚迈出去一只脚，就撞见路过的弟子，四目相对间，莫名心虚地退回去，又重新把门关上。
时青旻没防着这一遭，只看着自己手中的茶盏，一股子郁气涌上来，巴不得摔点什么解解闷劲儿，刚举起来看人回屋，不得不收了架势把茶盏放回桌上：“怎么了？”
时眠星尴尬地笑笑：“没什么，就是今夜应该……是回不去了。”他低头看看自己刚扎紧的衣服：“刚……好像师兄们误会了。”
“误会什么？”时青旻不解地看着他，顺着他视线向下看到腰带，觉得好笑般轻嗤一声。“你从小在我身边长大的，现在也还是个孩子，能误会什么？”
时眠星瞪起了眼睛，一屁股坐到床上去：“师父，我早就不是孩子了，也就您这么看我了。旻哥，你就收留我一夜吧？”
“怎么就不是孩子了，个子都这么高了，还非要和大人一起睡。”时青旻更觉好笑，下意识伸手要摸摸时眠星脑袋，习惯性伸出手探到的位置，却刚好是肩膀。当年坐在床上，悬空着脚，自己略一抬手，就可以摸到头顶的孩子，真的长大了啊。时青旻这样想着，笑着补了一句，“多大个子，在我和你青秋师姑眼里，你都是孩子。”
“旻哥——”时眠星一把抱住时青旻胳膊，“那我都退回来了，再出去不是更让人费解，还不知道怎么传出去呢。”
“哟，你什么时候开始在意别人目光了？”时青旻抬手比划，“告你状的信都在我书案摞这么高了。”
“什么？还有人给我告状？！我都收敛了。”时眠星眉头一皱，皱着眉头看人，“那我今夜更不能走了，你得和我说说，他们都说我什么了。”
眼看是赶不走时眠星了，时青旻丢了一句“自己反思去”便抬手换了寝衣径直上床躺下了。这也算是一种默许的态度，时眠星赶紧跟着爬上床，却没法规规矩矩地躺好。很久没有这样亲近地接触，时眠星哪里忍得住，一个翻身抱住时青旻：“旻哥，我虽然出去过，可是也没去过别的国境。这次要是去了，这一路要有多久啊？”
时青旻闭着眼回应：“一个多月吧。你真的很想接这个任务吗？”
“觉得很好，可是又觉得很不好。”时眠星翻个身，趴着看时青旻，“觉得好，是因为可以见见世面，要是有许多新奇的东西，也能带回来送给你。觉得不好是因为时间太久了，我会……”他突然觉得眼眶发湿，忙咬住嘴唇仰起头。
时青旻察觉到人声音发颤，睁眼偏头看过去：“怎么了？”
“离开那么久，我肯定会想你啊。我舍不得……”时眠星说一半，想起来才说过自己不是小孩子了，现在又是一副赖着人离不开的样子，实在不像话，干脆一头扎进枕头里把脸整个藏起来。
时青旻哪里能不知道时眠星怎么了，本来是想调侃，却总觉得从人眼里看出了别的什么……那近在咫尺的眼眸和呼吸好像都不再相同。他只觉得心里一抖，压着异样拍拍人：“你看你，就是离不得大人。今日闹成这样，未必能成行，你现在哭什么？”
觉得言之有理，时眠星生生将眼泪憋回去，爬起来压在时青旻身上抱住：“旻哥……我这辈子，都不离开你。就算我现在不是孩子了。”
时青旻伸手抱住他拍拍：“不是孩子，就得跟鸟儿离巢一样，总得学会高飞。这次没机会，下次也会有机会。”
“人和鸟又不一样，鸟窝就那么一大点，住不下自然得搬走。咱们东旸谷那么大，自然是容得下我的。”怀中抱住了时青旻，时眠星的心好像分成了两颗，一颗踏实地安静下来，一颗却根本按捺不住地悸动着；两颗心却又分明是一颗心，跳跃着一种欣喜。
时青旻一时觉得无法反驳，又好笑，又骤然觉得这个姿势似乎有些说不出的暧昧，又不肯去直面这种异样，装着什么都没感觉到伸手揉揉人头发，“胡说八道。别急着管那么多，事情一件一件去做，问题一个一个去想。”
时眠星随着抚摸渐渐闭上眼睛，睡意浓重起来：“嗯……我不急……不急。”念叨着，打个哈欠，便头一歪埋进时青旻颈窝里睡过去。
这个姿势，信赖又依恋，如同时眠星儿时，又显然不同。像是要逃避这种不同，时青旻伸手拍着时眠星后背，哄睡婴儿一般拍打着，自己却心绪烦杂起来，睁眼看着月色一点点被晨曦顶下去，又听到了远远的鸡鸣。而时眠星难得睡得如此踏实，即使睡梦中听到了鸡鸣，也实在贪恋自己旻哥身上的温度，只是伸手抱的紧些，更紧些。
时青旻想推一把他，刚举起的动作却又停在半空中。或许是鸟鸣悦耳，或许是因为什么别的，最终，他的手，还是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