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南和,你盯着他干什么?”

  “我发现的,我看看怎么了?”

  ……

  月川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噩梦,梦中的他陷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他努力地挣扎着,用尽了力气,可怎么都挣扎不出来,最终只能看着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一寸一寸吞噬掉自己,没过脖子,掩住口鼻,呼吸不得……

  “不要!”他终于喊出了声。

  “做噩梦了?”那个熟悉的清润声音又响起来。

  他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竟没有勇气睁开眼睛,但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了,他说:“醒了就起来吧。”

  他不想醒来,他希望所有的一切真的只是自己做了一个不敢面对的梦,可最终他还是在那道声音响起后缓缓睁开了眼睛,初一睁眼便看到一双眼睛,他见过,这样的眼睛,他见过。

  “呜呜呜……”

  “哭什么?”那双眼睛的主人似乎有点无奈地问道。

  月川望向那人,望向那张泛着病态的苍白的脸,嘴唇动了几次却还是没有问出那个问题,到最后他仿佛放弃一般,像是懵懂的幼兽,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

  “哎……”

  他听到那人像是叹了一口气,转身对外面不远处的安凌叫了一声:“安凌,他醒了,你过来看看吧。”他不知道这是谢南和少有的心软。

  本来谢南和是想偷偷拐了这个小孩的,他真的很想看看一个在荒芜地里长出的小草到最后会长成参天大树还是毒藤,可看到那双倔强的眼神,他竟心软了,或许就像那二缺系统说的一样,他的灵魂已经不像之前那么干枯,他已经不需要有毒的养分来维持他的人性与灵魂了。

  安凌闻声就走了进来,原本直勾勾盯着谢南和的月川在安凌站在门口的瞬间也终于将目光移向了安凌,他的目光自看到安凌那一刻就跟着她,直到安凌走到他跟前,轻轻拭去不知何时已经夺眶而出的泪水的那一刻,他才终于像是接受了现实一样,扑进安凌怀里哭了起来,泪水像是暴雨般倾泻而出,“呜呜”的哽咽声更是从未间断,安凌便只是任由他抱着,任由他发泄……

  等到月川终于从安凌怀里探出脑袋来已经是很久以后了,久到本来在一旁靠着沈弋站着的谢南和都坐在了一个干净的地方昏昏欲睡起来,偶尔间歇听到那不间断的哭泣都要感叹一句:“小孩子体力是真的好。”

  但这么长的时间,安凌却没有一点不耐烦,即使她本来有话要问月川,但她从没有打断月川的悲伤,她知道他需要发泄,她也愿意给他这份宽容,因为那种被世界抛下的感受她体验过。

  “安博士,湘江基地的人恐怕都凶多吉少了。”月川终于哽咽着道。

  闻言安凌只是无声地拍了拍月川的背,因为,她似乎说不出什么能安慰月川的话,她能代入自己体会到他的感受,但是她仿佛不知道怎么去温暖一个人,从那件事后她就不知道了。

  不过月川似乎也不在意,他抓着安凌的肩膀道:“安博士,基地遭遇丧尸潮不是天灾,是人祸,是陈飞远将丧尸引进来的,他……”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才继续道,“因为他要独占基地的土壤改良计划。”

  他说了他知道的所有事,但唯独没告诉安凌陈飞远能操控丧尸,安凌似乎也没发现,在听到他的话之后脸上瞬间挂上了寒意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在安凌的注视下,月川有点心虚地低下头,刚想着要编一个可信点的理由蒙混过去,就被耳边传过来的声音截住了话头,他似笑非笑道:“怎么知道的?当然是无意间听到的。”

  是那个人,刚醒时见到的那人,他的唇角挂着不名意为的笑意走到安凌和他身边看着他笑道:“是吧?小朋友。”

  “嗯。”月川心里疑惑,但还是顺着他的话点点头答应,这人的出现正好解决了他可能会说漏陈飞远能操控丧尸的风险。

  得到回应,谢南和浅浅地笑了,伸手将月川拉到跟前,赞道:“乖孩子,”嘴角绽开明显的弧度,看起来很满意月川的回答,只有安凌眉头又深深地皱了起来,谢南和的笑容怎么看都不像是在打什么好主意。

  让安凌猜对了,谢南和确实没打什么好主意,因为他又对眼前这个小孩感兴趣了,他本来是想从良的,但这小孩眼里的算计却实在是让他心里痒痒。

  “还记得我吗?”谢南和柔声问道。

  月川在他温柔的预语气中慢慢放下戒备,弱弱地点了点头,他记得,眼前这人就是他隔着地下室见到的那个人,这双像是星空般充满神秘又美丽的眼睛很难忘记。

  在月川恍惚的眼神下,谢南和不由得唇角轻轻勾了起来道:“我叫谢南和。”说完也不再言语,而是将目光移到他的脸上,专注地看着他,月川也不由自主地回道,“我叫月川。”

  “好,真乖。”那人又是温柔赞到,有点过于温柔了,这样的声音入耳有一种诡异的麻痒,月川不知道这个叫谢南和的人要干什么,他只是像被催眠了一样跟着他的节奏走着,似乎这世界上就剩下了他和眼前这人。

  但是突然地,那个语气温柔的人突然语气冷漠道:“湘江基地遭遇了丧尸潮,这个基地除了我们几个已经没有活人了。”

  没有活人了!没有活人了!他终于像是醒过来一茫然地看了一圈,最后将目光定在安凌的方向,看着她嘶吼出声:“为什么不救他们?为什么?为什么!”那一声声嘶吼中最让人在意的却不是悲伤,而是愤怒与怨怼。

  面对如此情景,安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说来可笑,她自诩聪明,却不想差点被一个小孩子算计了,用她的同情心来确保她能在这末世保护好他,用她对这个基地的责任感来挟持着她为基地复仇。

  她不由得笑了,笑得讽刺,如果他这样想的话,那他找错人了。既然这样的话,那总得让他摔个跟头才好,于是她便向谢南和点了点头,谢南和也回以笑意,不用过多的交流,两人便已经达成了某个约定。

  “呵呵……谁说不有趣呢?”谢南和带着笑意悠悠叹道,上扬的语气让人能很清楚地感觉到他地好心情。

  而月川终于像是如梦初醒一般,此刻他才意识到自己竟对着安凌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他眼神慌乱地看向安凌,试图从她的眼神中得到一点反应。

  求求了,哪怕是失望也好,可是安凌此刻却早已恢复了她习以为常的面无表情,他窥不得一点她的情绪。

  “安博士,我刚刚是太伤心了,我没有其他的意思。”他解释道,“……”

  被他寄予厚望的安凌终于给了他一个眼神,就在他以为她要原谅自己的时候,却听到她郑重道:“阿川,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诚实回答我好不好。”

  闻言月川赶紧点头,保证一定会诚实回答。

  “闫博士怎么样了?你知道吗?”

  月川闻言一怔,感觉有点不安,但在看到安凌的眼神后还是诚实回道:“闫博士前两天去朝阳基地了,还没回来,别的我不知道。”

  语罢他抬头看着安凌,却没有得到安凌的任何回应,他这才意识到那股不安来自安凌语气里的冷漠。

  他愣愣地待在原地,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办,就在这时,谢南和开口了,他像是想起什么一样看着他问道:“几岁了?”

  月川听到自己木然回答道:“8岁。”他不知道刚刚为什么会突然失去对自己理智的掌控,但他的直觉告诉他绝对与谢南和脱不了关系,这让他对谢南和的危险警报拉到了最高。

  谢南和也不管月川明显的警惕,沉吟片刻问道:“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听到他的问话,月川轻微敛眸突然声音冷沉道:“我要找到陈飞远,杀了他,为湘江基地十万人报仇!”

  闻言谢南和随意瞥了他一眼,果然看见他在说完这句话后快速地瞟了安凌一眼,合着他还想通过湘江基地唤起安凌心中的归属感啊?谢南和由衷感叹:可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关于陈飞远将丧尸引到基地的事,谢南和觉得月川并没有撒谎,但他绝对隐瞒了什么东西,并且是很重要的事,至少对月川来说是重要的事。

  而在那之前,月川就已经开始计划着利用别人帮自己复仇,如果再阴谋论一点,他甚至可以怀疑他在刚醒来见到谢南和时就已经产生了这个想法,毕竟小孩子的直觉总是强得离谱。

  假如说月川在见到他第一面就觉得他是那个可以帮他报仇的人,那么他一个小孩怎么实现这些呢?电光火石间他就想到了解决方法,他要将他所有的劣势变成优势,而同情弱者其实是很大一部分强者下意识的想法。

  所以他一见面就将自己摆在弱者的位置上,用以降低所有人的警惕心,然后他便开始试探,他第一个试探的人就是谢南和,由于之前精神力的过度消耗,谢南和的情绪有点暴躁,以至于错过了很多细节,没想到还真让他成功了,谢南和在看到他的样子后确实心软了,但他没想到的是,谢南和对感兴趣之外的东西根本不会花费精力。

  于是,在安凌进入房间后,转瞬间他便确定安凌是他目前能利用的最强之人,于是他便利用半真半假的恨意与恐惧去赌安凌的同情与安凌对湘江基地的归属感,很明显,那一场豪赌他成功了。

  但他真的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在谢南和面前玩心眼,一个方法用两次不被发现才怪呢,于是谢南和的催眠放大他的情绪导致他将自己埋在心底的质问突然说了出来。

  他再会算计,也就只有8岁而已,所以在那一瞬间他心慌了,但很令人赞叹的是,他很快便调整好了自己,虽然是很无力的解释,虽然安凌已经不再可能相信他,但他不知道,所以才有了后来他顺着谢南和的杆往上爬继续给安凌的感情加码的话。

  虽说这些伎俩在谢南和与安凌眼里都是很生涩稚嫩的手段,但是这个计划很明显就是短时间形成的,并且即使这样,月川执行计划的每一步节奏都是恰到好处,更何况面对两次突发事件,他都迅速给出了他的应答,就这份果敢就已是上乘,更何况仅仅12岁就敢明目张胆地算计一个明显属于强者之列的人。

  本来他以为这个小孩只是荒芜地里的一株小草,随便给点养分就能活着。现在看来他误判了,这样的人,注定不会是平凡的杂草,要么变成一棵参天大树扎根大地,要么长成一株毒藤肆意舒展毒刺,可是荒芜的土地很难种出参天大树吧?

  没有养分浇灌这株幼苗它会死的!可现在很明显的事实是,现在唯一能给他养分的谢南和给它的养分注定是有毒的,有毒的养分能浇灌出直立的大树吗?

  呵呵……反正谢南和不信。

  但谁又确定,他就想成为一棵大树呢?有些人注定是成不了大树的。

  “你啊!”谢南和看向此刻正皱着眉不知在想什么的月川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