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青旻走到第二道门前时,忽地起风,云雾环绕飞起,将他整个身形几乎淹了一半。他此次来,素衣木钗,本是神色淡然的,但当第二道门的炽热火焰升腾起来的时候,他还是感到了一丝的胆怯。时青旻将目光投向了时眠星,又看向了穆知意。对这两个徒弟而言,他都觉得亏欠。而火焰温柔,似乎并不准备怎么样。时青旻缓缓地吐一口气,走向了门间。

  然而,就在此时,火焰突然升高,将时青旻整个身形罩住!熊熊烈火间,发出质问:“二问!有无违背师徒之谊!有无德亏!”

  穆知意毫不犹豫地跪地:“我师父待弟子,无有隐瞒,倾力相授,不曾德亏!”

  在时青旻身体被火焰吞没瞬间时眠星就想要冲上去,但却被其他弟子死死摁住,叫起来:“师父!旻哥!”努力挣扎之时,却只看穆知意跪了下去。几乎瞬间脱力,跟着跪下:“没有!我师父待弟子,尽心庇护,全力扶持,从无德亏!”

  得过时青旻照顾的弟子,包括许云簪,还有他之前捡回来的盲女林苗苗,虽然看不见发生了什么,但也跟着下跪求情,反复强调着“掌门是个好人”。喻正昊等见火焰还不消退,忙跟着跪地,司寇飞扬和章札也都变了脸色去求情。

  火焰缓缓褪去时,时青旻头上木簪已经化为灰烬,夹杂在发丝中间。时青旻先回头笑笑表示自己没事,然后悠悠叹息一声:“我以师者之身,本该一生清正,以身作则,却凭年长之便,破礼法之规,该有此罚。但是,我不后悔。”说完,他将头发一顺,让灰烬飘扬落地,自己坦然走向最后一门。

  时眠星看见时青旻没事,松下一口气,却又很快提起来。前面两道门都如此凶险,那门最后一道门自然只会更厉害,维持着跪地的姿势没有挪动一分,眼睛死死的盯着他进入最后一道门的身影:“旻哥……”

  时青旻在众多目光中,走到了第三道门前。

  第三道门,没有电与火,只是垂下来一道鞭子。提问的声音,还是和前两道门一样,却多了份威严:“三问,是否背弃师门,所为有失体统?”

  时青旻往前一步,跪在门前,坦然朗声道:“时青旻,是东旸谷第二十九代掌门。不能长修己德,不能慎重如一,行事欠妥,因私心接龙族遗子回山,招致祸患。后又举止失当,损毁溪首,实在不堪大任,愿受此罚。”

  霎时,云雾聚拢又分开,逐渐形成一个个老者的形象,似在交头接耳,又似在凝视时青旻。忽的,第三道门微微颤动,风起云动,一鞭子狠狠抽了下去!

  “师父!”穆知意惊呼一声就要上台,却被层层云海阻拦,雾气一起,竟是迈步不得!

  而那鞭子再次晃动,却是又一团云卷住了鞭子,时青旻抬头去看,又仿佛看到了霍倾阳,正在云中一角,垂眸看着自己——“师父……”他喃喃说着,禁不住地热泪长流。隐隐地,那霍倾阳似乎还想来扶一下时青旻,最终还是也没有向前。

  你也曾诓我误我,却也是真的教我育我。前尘种种,今日似乎都会全部了断,化作一声,罢了——

  时青旻俯身叩首,泪滴入土。云雾散去,三门尽退,时青旻起身,带着肩胛骨的一道伤,回身于高台之上,对着东旸谷众人长长作揖:“往日种种,已成过眼云烟。时眠星被我带来此地,也会由我带走,时青旻,就此别过。”言罢,散发赤足,下台而去!

  他的身后,是东旸谷众人的叩拜送别,有隐隐的泣声。

  穆知意没有追过来。

  而对于紧紧跟上去的时眠星来说,那一鞭抽在时青旻的身上,更像是抽在自己的心尖上,火辣辣的疼痛,让他愤怒到了极致:“你们凭什么!凭什么!那是他自己的路!他自己的,凭什么要被你们……”到底忍到听时青旻说完,时眠星双眼已经猩红,爬起来冲到下了台阶的时青旻身边去,用力把人手腕一拉直接横抱起来,纵身化龙带时青旻回到秘境树屋中去。不等时青旻说什么,时眠星已经慌乱地将他放到床上,看着他肩胛上的血痕,伸手想摸,又怕弄疼,无措起来,声音里带了哭腔:“旻哥……旻哥……他们伤到你了……我一定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所有人!”

  “已经都不在人世了,你不用杀。”时青旻倒是冷静,吐一口气轻轻解衣露出伤口来,“我当时一不小心也毁了旁边无辜者的坟茔,人家生气也是应该的。”

  “那我就把他们的魂魄都揪出来,全部吞吃了,让他们彻底消亡于世!”时眠星一边说着,一边对着淌血的伤口轻轻吹气缓解疼痛。没了衣服的遮挡,他只觉得伤口就更加狰狞可怖。说是鞭笞,可竟然比刀剑更锐利,那一道皮肉外翻着,伤口深不可窥,“旻哥,我去找富佑,让她来给你瞧瞧……”

  “不必了,你给我上点药就可以。”时青旻随手拿了一小壶金疮药递过去,“帮我清理一下,包扎一下……富佑毕竟是个女子啊,又不比青秋和我是血亲。如今也好,我挨了,你也就顺理成章跟着我离开,你不用挨什么处罚了。”

  “好……我帮你。”时眠星接过金疮药,想起该如何清理伤口,赶忙去端了盆清水回来,浸湿毛巾,将时青旻伤口附近的血污都擦洗干净,毛巾丢回盆中,里面的水已经被染成了红色,只觉心疼,安慰着时青旻也安慰着自己:“旻哥……你忍着点啊。我尽量轻一些……”他拆掉瓶封,颤抖着手极其轻的将药粉倒在绽开的伤口上,又担心血止不住,便多撒了些糊住伤口,又用干净的棉布盖在上面,一圈圈缠绕起来。

  为了方便他动作,时青旻挪了挪身子,转过来时却愣了愣:“眠星……你怎么哭了?”他说着,伸手去触碰时眠星的眼泪,“傻小子,哭什么?”

  “当掌门的时候就受苦,不当了还得挨打,你怎么这么命苦……”时眠星用力吸吸鼻子,将伤口包扎好后,拿了干净的衣服给时青旻披在身上,只敢虚扶着时青旻肩膀,和他挨在一起坐着。

  时青旻看着他,笑意盈盈:“一点不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