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脉,心脉。”时青秋听明白了缘由,立即双手凝气,按在时青旻心口处救护,按了几下,不见动静,自己忍不住落了泪,奋力睁大眼睛继续传送法力。

  等了许久也不见人清醒,时眠星觉得无力与绝望已经慢慢将自己撕裂而后吞噬。他死死盯着时青旻,呼吸滞住,脑中已经没了思绪,半张着嘴,机械麻木的吸着气,耳边反复回响着“我去了”,口中低声念着:“旻哥,你别吓我…快醒醒…我自己不行……”

  突然,时青旻身子一颤,睁了眼。时青秋当即跳下床,叫一声“看着他!”冲了出去。眠星颤颤巍巍走过去,就听见时青旻低不可闻地一声“眠星”,当下一把抓住人手,起身趴伏在人胸前,侧耳贴住人胸口,听到咚咚的跳动声,终于确认师父并没有弃自己而去后,拥紧身下的人,全无遮掩的大哭起来:“旻哥…你吓死我了!你不要丢下我!不能丢下我自己!”哭到气短,猛烈咳嗽几声,深吸了口气继续大哭,“我以后全听你的,认真练功,认真学习,付出一切我也要保护你!”

  青秋去的快,回来的也快,已经提着一大包药回来了,时青旻又唤了声“青秋”。她愣了愣,立刻拔高了嗓门:“你也别叫我,少给我添事是正经!你还当哥哥呢,还当掌门呢,还当师父呢!”她停了停,抹一把泪,“你少说话,最近不可情绪波动,不可动法术,记住没?”说着把药一放,“时眠星,你也别哭了,以后你师父就全靠你了!我是春医堂领事,又要瞒着门人掌门受伤,不能日日在这里,你……”

  时青旻张口:“他还小,你不要逼……”

  时青秋翻了他一个白眼,时青旻闭嘴了。眠星仔细记下了这几服药服用次数和剂量,还来不及说什么,时青秋又说得弄些消眼睛肿的药,转身又出去了。时眠星将药收好,下定什么决心,过去给时青旻掖好被子:“师父,师公猝然离世,您十六岁担起东旸谷掌门重任;如今我年纪也差不多也快十六了。虽才能天资远不及师父,却也实在不该再恣意纵情。现下想起自己日日玩闹,松懈懒散。同龄的其他师兄弟们,却早早开始跟着各自堂主学着如何料理谷内各色事务。实在不想再继续辜负师父养育栽培的苦心心血。所以……请您准许之后眠星编往仗军堂,不在乎任务微小,只期早日能历练有成。”

  原来年少持重,竟是宿命么。时青旻早看人神色不同,不觉撑着身体欠身听人说话,越听越觉得心酸。撑了一会儿便觉得身体发寒,躺回去自己拉上被子,心中又是恨自己没用,又是怜惜徒弟,又是气自己现在不中用,一时说不出话,只是揪着领口觉得胸闷,好一会儿才点了头:“去吧。”

  对于时眠星来说,他几乎就是在时青旻倒在地上时,突然长大的。这个掌门,今年,甚至还没有弱冠啊,也需要保护啊。他能从人神情变化察觉人心中不舍,自己又何尝愿意离了人身边呢?可再这样无所成长,一味的依偎在时青旻的羽翼下,不仅不能保护他,甚至还会带来更大的危险与威胁。因此,时眠星俯首叩头谢过应允后,便将床帘放下,侧身坐在床沿:“师父还请好好休息调理,外面有我与青秋姑姑。这会儿应该晚饭已经结束,我去向仗军堂说明入编队之事,很快就回来。”说完转头,“破嚣,你去守在房外,在师父转好之前,禁止任何人踏足这里。”

  一直守在门口的破嚣懒懒地回答:“放心吧,你师父死了也没人敢来搬尸体。”

  眠星跳了起来:“呸呸呸,破伞,不许咒我师父!再有下次,我定折断你那锈死的伞骨!”

  破嚣打个哈欠没回复,时青旻倒是笑了起来,伸手握住时眠星衣袖:“朱氏兄弟尚且在外收拾残局,他二人受了伤或许回来的也慢。你不必急着去,扑空便不美了。”

  是啊,师父都受伤了,那两人哪里顶得住。时眠星撇撇嘴,发现自己竟是又孩子心性起来,歪身趴伏在人身上:“师父,就算我这孩子性改不了了,我方才所说的那些,也句句都是肺腑之词。”

  时青旻现在说话声音很轻也很低,伸手摸着人头发:“眠星,我小时候,和你一样,自由散漫,比你还多了恃才傲物。可是我啊……恃才,得了如今的狼狈……为师真希望你不需要考虑那么多,能自由自在的活着。”

  “难道不是因为强大,所以才可以自由吗?师父现在无论出入哪家哪派,别人都要让您几分话语。您做什么事,都不会有人敢阻拦。哦,除了青秋姑姑,我也怕她的银针和药剂,她不作数。”时眠星抬起头,“这样好不好,像方才那样的气势,我只对外人,变得厉害了,也只对外人。回到师父身边,我就还像这样,赖着您。这样我既可以拥有行动上的自由,心里也会自在了。”

  时青旻笑起来:“自由或许是,你失去后才能明白的事,你不必明白,也不必让着我。”他摇摇头,在时眠星心口一点,“从,心。”

  心口被人指尖点过,时眠星就觉得有涓涓暖意自那一点在全身漾开,不知名的情愫从心底升起,连同耳根都跟着烫起来:“师父这话说的好谦虚,哪里轮得到我让着您,再过多少年,我可是都无法超越您的修为。”其实还有半句话,时眠星担心时青旻听了生气,没说出口:“但是再厉害,我也还是要娶你回家当媳妇儿的”。

  时青旻当然没去听时眠星内心后半句,只是耐心地解释:“你刚才,什么威风只对外人的话,就是让着我了。我还不至于经不起你。”

  时眠星想了想,翻个身躺到自己师父身旁去,像幼时一样同人挤进一个被窝里:“师父,我一直很好奇,我对于您来说,是什么样的。儿子?兄弟?还是别的什么?我听姑姑说,您当年带我回来,可是遭受了好多白眼。每年饥荒战乱被遗弃的婴孩那么多,况且我还是个傻的。青秋姑姑说,我都三四岁了,还不会说话呢。您图什么啊?”

  回答他的,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就在时眠星以为师父又睡着时,轻的像窗外微风的回答送到了他耳边:“你是我的奇遇,是我规矩生活里最大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