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想杀死我, 会从哪个方面下手。”丝丝蒸腾的水雾弥散，黑泽关上小火炉，将上面烤制好的茶叶拿下来。
“先生, 不要说这种话。”
亚斯兰特一点也笑不出来。
黑泽没有在意亚斯兰特阴沉的脸色, 继续说着不吉利的话：“如果要我来对付自己，第一种方法是拥有绝对的实力之后碾压, 而第二种嘛……如果对手近乎无敌的情况，我会利用一切去寻找他可能存在的弱点。”
“列如，我将自己作森*晚*整*理为‘服务器’成为学生与阿斯加德星之间的联系, 如果能重创两者其一，必然会让我受到影响。”黑泽笑眯眯，“通过伤害魔法师的傀儡来攻击魔法师本人, 是十分常见的手段。”
亚斯兰特十分不安，他忍不住再次确认：“先生你真的有十足的把握吗？”
“那当然, ”黑泽一边说着，一边试图去逗弄男朋友的脸蛋, 在惹来亚斯兰特的嗔怒之后遗憾地收回手, “但是，他可要抓紧时间了，机会只有一次。”
那些学生既是他的实验体，也是他的眼线, 能够打他一个措手不及的机会只有一次。
“来猜猜吧，如果祂要动手, 是会对那一处学生先下手？”
那个答案一点儿也不难猜到, “如果我是祂, 那我会选魔法学校的人。”
亚斯兰特毫不犹豫，黑鹰边境线的学生最弱, 机械天空之城最混乱，但是，论成功率，留在魔法学院的一千多名魔法学徒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只要给祂抓住一点儿的漏洞，祂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反噬黑泽。
“不对。”黑泽垂下眼睫，“如果我是祂，我会全选。”
黑泽站起身来，法师袍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度，“亚斯兰特，你还是太低估传奇魔法师的力量了，对人类来说的‘分身乏术’在高阶魔法师眼里根本不是问题。”
黑泽的桃花眼上扬，暗金色的眼睛流露出惊心动魄的色泽：“所以，男朋友，要给我一个临别吻吗？祂要来了。”
来了？亚斯兰特心里一惊，错过了回答的最佳时机。
耳畔传来包含遗憾的叹息声，“已经来了。”
亚斯兰特魔法学院上空。
无脸的男人突兀地出现在了天空中，朝着建筑做了一个抓握的姿势。
下一秒，整个空间如镜子般碎裂，发出清脆的响声。
只是空间投影？
祂再次向下看去，一片空旷的平地之上，只有一个白裙女人。
女人朝祂优雅地行了一个宫廷礼仪，精致美艳的面容上带着圣洁的微笑。
“你是天使，你要背叛你的种族吗？”
白羽依旧笑着，然后张开了翅膀。
巨大的六翼展开，每一片羽毛在日光下都闪烁着圣洁的光辉——唯独最下面的两翼，是一片狰狞的猩红。
祂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你是叛神者！你弑神了！”
“当然，”白羽声音轻快，“否则，你以为为什么神明带走自己的眷属回归神陨之地时，我没有被一同清算？”
“当然是因为，我杀死了我的神明啊。”
创世神没有面孔，可忽然出现的狂风以及闪电昭示了祂的愤怒，“绝不原谅，叛神者！”
狂风卷起云层，遮蔽了太阳，阴云笼罩天空，发出可怖的雷声。而比天空异象更可怕的是，整片大地在震颤。
无数的魔法元素从星核中涌出，庞大的魔力让所有人都震惊了一瞬，爱科惊讶：“祂这是将整个星核都榨干了吗？”
然而，魔力的涌出并未停下，躁动的魔法元素遵从着指引，在魔法学校汇集，与天空的雷霆相连成遮天蔽日的天网，似乎要将整个世界吞噬。
雷霆之怒直直落下。
“看来我猜对了。”黑泽的声音出现的同时，白羽的幻影也被击穿了粉碎。
“你果然丢失了权柄，对吗？”黑泽踏入结界，魔力漩涡好像突兀地停滞了一瞬。
早在天空机械之城离开的时候，黑泽就让白羽悄无声息地将魔法学院的学生藏到了她的空间里，并且在原地留下空间投影。
黑泽不紧不慢地给亚斯兰特科普，仿佛正在带他参观动物园似的。
“根据记载，创世神是由其它神明连手杀死，相当于父亲被儿女们谋杀。因此，祂最讨厌叛神者。”黑泽说，“我都让白羽去贴脸嘲讽了，在明知道白羽持有【空间的权柄】情况下还不使出全力，唯一的可能就是——祂的权柄丢失了。”
“创世神所持有的【轮回的权柄】，是目前已知最高等级的权柄，隶属规则系，分为【湮灭】与【存在】两部分，只要祂用权柄否定白羽的存在，即便白羽有再多的空间，也只能被抹杀。”
“所以，”黑泽假惺惺地可惜道，“正因为你的权柄丢失，才会那么忌惮我，一次又一次地出手试探。”
黑泽自大，却不愚蠢，他十分清楚自己在规则系权柄下的胜算有多么可怜，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能一眼就发现【祂】只有半个。
那句“半个”可不是什么以貌取人的形容词，丢失了权柄的神明意味着不完整。
黑泽高举法杖，上头的蛇形雕塑居然涌动起来，紫色空间结界瞬间张开，晦涩的音调从黑泽的口中发出，他竟然也在抽取星核的魔力！
布瑞德不可置信地盯着两人，他们是想把整个阿斯加德星玩完吗！
创世神震怒，头顶的雷霆宛如紫色的巨蛇穿梭在云层之中，“你也在抽取星核的力量，是因为你所你身体里储存的魔力不足了吗？”
黑泽自然不会理会他的屁话。
创世神的声音不辨喜怒，“弥勒诺斯，如果你自愿代替黑泽成为月亮的核心，今天的闹剧到此为止。本来我只打算带走你。”
亚斯兰特走出了黑泽的结界，举起十字长枪以守护者的姿态立于黑泽面前，“很抱歉，这里没有弥勒诺斯。”
“看来谈判失败了。”随着最后一个音节的落下，魔力的风暴骤然变大，大地出现深邃的裂缝，风穴隐匿其中，仿佛从地底深处卷起了风暴。
众人纷纷撑起了魔法护罩。
忽然，黑泽动了。
白色的光芒从法杖顶端升起，像一颗炮弹冲向云端，在没入黑云的时候猛地炸开。
“surprise！”
黑泽的声音被淹没在满天的烟花之中，绚丽的光芒之下是他张扬肆意的笑容。
五彩斑斓炫目的烟花点亮整个云层，仿佛在召开一场盛典！大朵大朵的烟花在头顶炸开，爆竹炸裂声此起彼伏。
就连创世神也愣了一下。
祂马上反应过来，“你耍我！”
就在此时，魔力风暴像被按下暂停键一样，一点点被平息下来。
身为操纵者的创世神自然在第一时间感应到了变化，他顿时警觉起来。
又是一处被平息了，是东南方。
西南方也是。
东北方向。
……
最后一处，是横跨在所有人视线里的巨大裂痕。
一个人影慢悠悠地靠近，闲庭信步，仿佛在春游。
他微微弯下腰，掌心抚过地裂，大地再次震动。
这一次，是合上了。
最后一点儿的风暴也随着裂痕的关闭不甘心地消失。
所有人都瞪圆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
创世神脊背发凉。
他并不惊异于黑泽能够合上裂缝的能力，但他惊异于——为什么这里会有两个黑泽！
一个在紫色的结界里，一个在风穴中央。
“是分身吗？”创世神觉得还是大意了，黑泽魔力的深厚远远超乎自己的想象，没想到一个分身的实力也如此强悍！
可下一秒，他就彻底被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胧月森林里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黑泽从里面走出。
陆陆续续，一个跟着一个。
“这简直就像什么小学生春游现场。”布瑞德吐槽道。
“你……这么多分身，你的力量应该被削弱才对！”创世神陷入怀疑之中。
“不是分身。”黑泽打了一个响指，所有黑泽的头上像游戏模式一般出现了一行蓝色的字。
是一串时间。
【星历304年1月30日10:08:59:57】
【星历304年1月30日10:08:59:58】
【星历304年1月30日10:08:59:59】
精确到了毫秒。
创世神看向结界里面的那一个黑泽。
他头顶的时间是跳动的。
他意识到了什么。
越来越多的黑泽从密林中出现，每一个黑泽头顶上面的时间都不同，甚至还有诸神黄昏纪元的黑泽！
“停下，停下来！”创世神终于失态了。
爱科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这就是【混沌时间之主】称号的由来。”
“黑泽阁下拥有扭曲时间线，将不同时刻的自己召唤于同一空间的能力。”
爱科看向创世神的目光甚至带上了怜悯：“你所需要对付的是无数时间线上的传说级黑魔法师。”
爱科至今记得，光明神殿一开始对待黑泽的态度是以抹杀为主，甚至派出了她的老师斯比南教皇亲临。
直到他们好不容易找到了黑泽的踪迹，那个时候黑泽在单挑天空神。
天空神是龙族，与光明神殿关系还可以，斯比南教皇本想出手相助，但看到十个黑泽同时出手，将天空神毫不客气地暴打得半死不活，从祂身上得到足够的施法材料后，就随手丢进了异次元空间——他们马上就歇了心思。
从那天起，光明神殿对黑泽的态度改为漠视。
开玩笑，那可是单枪匹马弑神的人！
简直比邪神还可怕！
而此时，黑泽没有给创世神反杀的机会，无数的他同时动手——他的空间魔法自然比不上【空间的权柄】，但如果是千百个他同时动手呢？
黑泽就不信找不到创世神的本体。
“够了，够了！”创世神彻底失态地暴呵。
黑泽挑眉，看清了创世神脸上的裂痕。
寸寸皲裂。
“原来如此，”黑泽低语，他定位到了创世神的本体，“难怪你可以直接抽取星核的力量，你臭不要脸地窃取了星核的力量，将自己化成星球的意志。”
“我是创世神，本就是星球意志。”
“这并不是你窃取魔力的借口。”无数黑泽默契地发起攻击，哪怕是一道最基础的火球术，也让他用出了陨石坠落的气势。
黑泽声音悠悠：“我之前就在奇怪，为什么谢尔菲提只是史诗级法师。”
“精灵是天赋卓越的种族，谢尔菲提两千岁便踏入史诗级法师的门槛，证明他并不愚蠢，可余下的五千年，他再也没有一点儿长进——看起来简直就像是已经到巅峰。”
“毛塔娜是传说级法师，谢尔菲提比她稍小，只是史诗，而我的法师塔附近的魔法师离开试图去外头过好日子作威作福的时候——他们仅仅只是大魔导师。”
黑泽说出了自己的结论：“整个世界在降格。”
而罪魁祸首，就是被杀死之后，在长达数万年的时间里窃取魔力的创世神！
所有人都反应过来了，他们愣愣地看见黑泽抬高法杖，“你的真身，依存于这颗星球。”
硕大的魔法阵出现在天空，缓缓自转，宛如要完成一场惊世的净化。
创世神被揭穿了，没有一点儿的恼怒，“正是因为我是这颗星球的意志，所以我才知道这颗星球有多么地悲伤。”
“我听见了这颗星球在哭泣。”创世神的声音无比慈爱，“它在悲伤。悲伤于无尽的战争，和死去的生灵，尤其是亡灵天灾之后。”
“亡灵天灾之后，人类重新繁衍生息，似乎已经遗忘了那段历史，也包括魔法。但它是一颗魔法星球。当这颗星球上的生灵不再进行魔力循环之后，它会逐渐死去。”
“为了拯救它，我首先尝试让女巫成为那颗启明星，但很可惜，她们被同族的愚蠢杀死了。第二次，我选中了弥勒诺斯，他们很顺利地让人类接受了新的力量体系，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进化的方向完全错误。”
这时候，创世神责怪地看着白羽，“你没有引导好弥勒诺斯。”
白羽并不惧怕，“嗯哼，那又如何？”
创世神气恼于这个叛神者，但祂还是耐着性子，“所以，我不得不选择了你，黑泽。”
黑泽捕捉到关键字，“果然，我的法师塔是你弄坏的。”
“只是自然风化。”
“这笔账我记下了。”
一场酣畅淋漓的诡辩！
创世神忍住脾气：“很显然，你成功了，我为你感到高兴。”
“你当然高兴，因为我为你解决了最大的麻烦，但凡这个人不是我，魔法时代不可能那么快稳定地复苏，关于这点，你不要可能不清楚。亡灵天灾最根本的原因，是压迫。”
高阶魔法师压迫低阶魔法师，魔法师压迫非魔法师，这一点，黑泽清楚，白羽清楚，谢尔菲提甚至连斯比南也无比清楚。
若非黑泽将自己作为服务器，让所有人都能够触摸到魔法的门槛，下一次的亡灵天灾，不过是迟早的事。
这一点，白羽清楚。因此她自立白女皇，以绝对的权势让星际制度的创立之初便奠定人人平等的基础。
哪怕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成为了一句口号。
但有总比没有好，即便有时就连白羽自己也不得不经常下场维持秩序。
谢尔菲提作为灾难记录者，他也清醒地认识到浩劫的根源所在。但这只是人族内部的灾难，因此，精灵们选择袖手旁观。
至于斯比南……虽然黑泽已经对他没什么印象了，但一个超凡的魔法师绝对不会是一个只会死记硬背咒语的呆子，他们对世界的规则有着更深层次的领悟。
想必在被亡灵天灾吞噬的最后一刻，他其实都有机会离开，重新回到英雄墓地。
但他没有。
他无法改变这个世界的病根，也不愿逃离，因此选择了与这个世界一同被埋葬。
他热爱着这颗星球，他听到了世界的泣声。
“我很感激你，所以，月亮核心的第一人选是你。”创世神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问题，既然黑泽如此好用，那么用尽最后一点儿价值也是理所当然的。
黑泽也没生气，他早就料到了神明的无耻。
“恐怕你的目的不止那么单纯吧？偶尔我也是一个无耻的人，将心比心，在失去【轮回的权柄】之后，应该会想要其它的权柄来弥补自己的弱点，例如，从我和白羽的手上收回【时空的权柄】。”
祂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黑泽，也包括亚斯兰特。
“所以，我讨厌神明是有原因的。”白羽叹息，“简直比黑泽那个恶棍还要令人作呕。”
“我听见了。”黑泽表示自己的耳朵没聋。
创世神不想再和他们纠缠，“既然如此，那争辩就到此为止了，人类总是贪生怕死的。”
“我们只不过不想毫无意义地死去。”亚斯兰特回答他，与黑泽坚定地站在了统一战线。
哪怕是世界毁灭，他也会和先生站在一起。
黑泽对于亚斯兰特殉情的想法表现出了愉悦，“放心，我的男朋友，这个糟老头子还不至于把我逼到这个地步。”
黑泽望向半空中的创世神：“既然你是星球意志，那你现在还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
创世神皱眉，显然，他不明白黑泽在耍什么花招。
黑泽：“我认为真正的星核，是不该有私心的，所以，你不合格。”
创世神感觉自己的魔力以不可思议地速度流失，重新弥散在这片大地之上。
魔法元素越来越浓郁，阿斯加德星在升格。
“先生？”亚斯兰特不明白黑泽做了什么，创世神就开始自乱阵脚。
黑泽捏了捏他的掌心，“我召唤了太多的自己，此地的时间线被扭曲得太过严重，星核不得不彻底苏醒来纠正错误。因此，它需要大量的魔力来完成。而祂自称‘星球意志’，因此命脉与星球相连的创世神就是星核最好的电池。”
“闭上眼感受一下吧，阿斯加德星在复苏。”
亚斯兰特乖巧地闭上了双眼，感受到四周的变化。
爱科伸出手，异常活跃的光明元素亲昵地围绕在她的身边，“祂居然偷窃了如此多的魔力么？”
这些魔力，足够让魔法学院的学生们都成为史诗级别的法师。
“速度慢下来了。”黑泽开口，但显然创世神并没有被榨干。
“如果我是个卑鄙的小人，你会责怪我吗？”黑泽问亚斯兰特。
“我永远忠诚于你。”亚斯兰特用实际行动证明。
于是，无数黑泽同时抬手，瞬发出同一个魔法。
【禁咒·空间契约】
就在魔咒完成的一刻，宇宙间忽然多出了无数大门。
漆黑的大门伫立于浩瀚的宇宙之中。
空间观测站的人以为自己见鬼了，“那是什么东西，门？”
“说不定是光线折射的幻觉！”话虽如此，宇宙中观测到这一现象的无数科研人员同时开始计算位置，探查原因。
所有人都以为只是幻觉。
直到他们看见“门”开了。
漆黑的金属大门打开，无数斑斓是粒子从门后涌出。
那是大量的，已经浓郁到化为实质的魔法元素。
黑泽要完成的，是整个宇宙的魔法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