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斯看着那简短的一行字沉默了良久, 不敢相信这就是一颗魔法星球最强者会说出来的话。
“你不会抄送错人了吧？”
然而古罗罗就像没听见一样，“好了，我该回去睡觉了。”
“真的没发错人？”鹿斯不死心追问。
古罗罗不理解鹿斯为什么这么激动, “星球主大人的性格就是这样。”
怕鹿斯还要质疑耽误自己的睡眠时间, 古罗罗又把从伊吹哪里听来的趣事转述给鹿斯听。
例如第一次月假有学生写邮件希望黑泽给他们报销费用的。
更是被无情地回复了“异想天开。”
“出门右转找到学校花坛里一种蓝色的草，叫白日做梦草。”
“我看你长得像报销费用。”
星球主大人的毒舌是平等地针对每一个人, 就连谢尔菲提老师也偶尔在课堂上吐槽星球主。
——如果不是黑魔法师够强，早就够埋尸魔兽森林了；要是他的命再多几条，整个阿斯加德地基的原材料就不用发愁了。
但其实……学生们是喜欢星球主大人的, 在尊敬之余又会多一些亲近，不自觉地在大事上依赖着星球主。
鹿斯看着古罗罗笃定的目光，其实想笑, 笑他到自己这个年级就不会那么天真了，大人的世界可是很残酷的, 没有欲望的人是不存在的。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是欲望的一种，现在阿斯加德星的星球主对他们那么好, 不过是有所图求罢了。如果自己是国王, 手底下也只有可怜巴巴的几千臣子，为了巩固自己微弱的地位，也不难做出“爱民如子”的表象来。
但是……鹿斯把千万思绪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最后也只是向一直等待他下文的小家伙轻声说了一句“晚安”。
*
阿斯加德星。
黑泽这些天过得十分惬意, 空荡荡的法师塔里面只有他一个人，仿佛又回到了以前能够安静做研究的时候。
他十分享受这种氛围。
最近他的研究方向是【论木马程序与超级光脑对魔法师牌服务器的影响及应用研究】。
阿斯加德在星际中引发的蝴蝶效应一直没有消失, 只不过从星网上的喊话变成了由星国专业组织进行研究, 逐渐消失在大众面前。
而维特多是遭殃的第一人。
因为是负责【我的魔法旅程】的游戏推广、简单网页维护, 不出所料，他在第一时间就被盯上了。
也许是因为他身处门克罗集市这个三不管地带, 又或许是维特多为自己发声说自己的直系领导可是阿斯加德星的星球主，这才让想来直接抢人的星国们有所忌惮。
这个时候，维特多才明白黑泽临走前那句“我活了那么久，还从未惧怕过什么”到底有多货真价实。
那可是魔法诶！
维特多有些后悔了，早知道当初不选一百万了。
但让他更加后悔的事还在后头，在亚斯兰特亮相之后，他遭到的骚扰简直没完没了！
他直接拨通了黑泽的光脑，“最近攻击网站的星国数都数不过来，还有些没品的专门算好了时差，半夜三点用超级光脑对我这个小破网站发起攻击，天啊，我就是一做牛皮癣广告的，哪里见过这么大场面……”
黑泽把世界之眼丢在一边，继续做自己手头上的事，直到最后维特多不确定地询问：“Boss你还在听吗？”
“说吧，你想要什么？”黑泽不信维特多会无缘无故打光脑过来。
虽然只见过一面，但黑泽肯定他那种遇到危险就能马上把东家出卖的人，毕竟他对阿斯加德可没有多少归属感，也算能够理解。
“加工资。”
黑泽把古美的联系方式给出去：“找这位女士商量，她目前是阿斯加德星的财务大臣。”
维特多记下古美的联系方式，又问，“你给我的那块石头上面有阿斯加德的坐标，这句话是真的吗？”
“当然。”
“如果我拿去卖了怎么办？”维特多突然有点好奇。
“嗯哼，随你。”
维特多一时有些摸不着黑泽的意思了，到底是他会倒霉呢，还是真的根本不介意呢？
“行吧，”维特多又恢复那副懒散的模样，他才不要为上司考虑那么多，拿多少工资干多少活，保证不会让资本家有得赚，是他的打工信条。
“我要研发一个自动反侦察木马程序植入……居然用超级光脑对付我，太不要脸了……你那边的服务器顶得住吗？”
木马？
事情变得有意思起来了，充当服务器本器的黑魔法师毫不介意，“当然可以。”
但平静的一天被一封邮件打破了。
黑泽虽然知道人类总会在某些时候出于某些把某些事情搞砸，但没想到第一回就能够被搞砸。
使得就目森*晚*整*理前而言，阿斯加德星对外正式交往，即融入星际成功率达到了惊人的0%的数值。
真是让自己面上无光的数值。
对于魔法师，尤其是强大的魔法师，调查出真相并不是什么难事。
世界之眼、倒流时间、因果占卜、循迹魔法……随便用上一个就能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看得清清楚楚。
于是，在时隔三个月，黑泽终于走出了他的法师塔，来到了学校校长办公室。
此时正是上课时间，谢尔菲提带着三年级学生去做任务还没有回来，亚斯兰特暂时成为代课老师和代理年级主任，亚斯兰特讲课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他感应到先生的气息。
只不过好像并不是来找自己。
古美对于黑泽的到来早有预料。
她刚刚也收到了来自古罗罗的两封邮件，也才刚刚看完，甚至连相关资料都还没来得及调出来，黑泽“咚、咚、咚”的富有节奏的敲门声就在外头响起。
他是个尊重员工意愿的好老板。
得到允许后，黑泽开门见山，“药剂的事你了解了？”
古美实话实说，“我刚刚才看完邮件。”
第二封邮件的发送时间15时30分21秒，黑泽抵达的时间是15时30分28秒。
古美有些羞愧，自己好像又让老板操心了。
显然，黑泽没有责怪的意思，反而直接把答案喂到了她的嘴里。
“根据世界之眼的回溯，罗弗星的药物监察所里似乎有个通敌叛国的小贼，和天辉星的赛博制药高层有着利益来往。赛博制药也一直致力于信息素紊乱症的药剂研究，并且取得了一定成效。”
世界之眼在两人的头顶升空，将事情的原委以倍数播放。
黑泽：“你的精神力太弱，我帮你把重点挑出来了，将就看看，如果对真实性存疑，也可以去叫巫妖帮你占卜看看。”
“黑泽先生说笑了，我哪里敢怀疑。”古美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在黑泽的印象里居然是一个胆大包天的形象。
古美一边观看，一边飞快地思考着对策，“黑泽先生应该是不在乎这些药剂具体被如何使用，研究也好售卖也行，但这种类似调包的欺骗行为是阿斯加德星绝对不允许的，但我们需要证据……被星际认可的证据。”
古美十分清楚如今阿斯加德的对外方针，显然黑泽并不是想摁头让所有人相信魔法无所不能，因此用世界之眼作为证据肯定是不被买账的。
“古美。”黑泽突然叫了她一声。
古美的思绪立即被打断，不接地问出声，“先生？”
在她的印象中，随便打断他人的思绪并不是黑泽性格能做出来的事情。
“重点来了。”黑泽忽然没头没脑地说道。
“嗯？我不明白……”古美下意识地抬头，这回，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世界之眼回放的画面上。
黑泽：“如果世界之眼给我的信息没错的话，那位赛博制药的研发组组长，名叫波奇的男士，似乎是你的前夫。”
前夫。
古美愣愣地看着世界之眼的投影，直播画面上的男人意气风发，但看外貌也能称得上一句儒雅，甚至于如果世界之眼没有恶意丑化的话，男人似乎还长胖了不少，看起来这些年过得好极了。
只是自己和古罗罗什么时候成为了他口中那个“死去的妻儿”呢？
黑泽把古美呆滞又怀念的神情收入眼底，眉毛挑了挑，果然自己没有猜错，他的得力助手的情绪会因为这个男人收到极大的影响。
但黑泽并不希望古美罢工。
他试图强人所难：“这回，你的对手是你的前夫，你应该能够处理吧。”
“……很抱歉，先生，我不知道。”
黑泽最坏的预感成真了，有时候他真不希望自己在占卜方面的天赋那么高。
黑泽直接强人所难，“我给你两个小时认真思考一下，两个小时之后我再来问你一次。希望你能给我满意的答案。”
说完，黑泽就离开了，古美第一次没有恪守礼仪去送客。
波奇啊。
古美的心情莫名其妙地失落起来，她并不知道症结在哪里，这才是最糟糕的问题。
她试图用工作麻痹自己，但此时她突然发现自己一个字也看不懂。
古美揉了揉眼睛，试图再看。
几秒钟后，她放弃地合上了文件夹，原来黑泽先生说的“认真思考”是这个真·认真思考。
——她怀疑自己被下了什么魔咒。
古美也不纠结，直接出了办公室的门去寻找答案。
既然黑泽先生让自己这样做，那必定有他的道理。
只是现在还是上课时间，无论是亚斯兰特先生还是博学的巫妖们，都在努力工作，她不可能为了自己的情绪去打扰他们授课。
经过精挑细选，古美找到了在工地上的赫伯。
赫伯身为施工队的经纪人，应该对这种人际关系的处理非常拿手。
可赫伯听完古美的诉求，却是一脸的意犹未尽：“还有其它八卦吗？”
古美板起脸，“赫伯先生，我是真的需要您的帮助，现在距离两个小时的时限还剩下一个半小时。”
赫伯摊手：“黑泽明显是想让你继续处理这件事，那你就为他好好办事就是了，您到底在烦恼些什么呢？”
“这正是我烦恼的地方，”古美也意识到自己陷入了死循环，“我正是不知道自己在烦恼什么而烦恼……也许听起来像是在无理取闹，但我……找不到我恐惧的来源……这种状态下我根本无法好好工作。”
“我会将一切搞砸的！”古美垂头丧气。
“这就对了！”赫伯打了响指，“你不是已经意识到了吗，你真正恐惧的东西。”
两个小时后，黑泽如约而至。
“解决了吗？我亲爱的得力助手。”黑泽从虚空中凝聚，拉开校长桌对着的椅子坐下。
古美深吸一口气，她知道黑泽不喜欢废话：“我还是认为我并不能完成这个任务，我并不是那个最合适的人选。”
虽然早有预料，但黑泽没想到古美能够那么直接地拒绝，真的连借口都不愿意给他吗？
“古美女士，我想我不是请你回来说‘我不行’的，毕竟阿斯加德星上面的管理人才只有你一个，难不成你想让我自己上吗？”
对于这一点，古美早就考虑到，于是向黑泽推荐了赫伯：“赫伯先生是启风施工队的经纪人，之前甚至带领团队接到过中央星系天辉星羽辉皇室的园林花园设计，我认为应该很擅长应付这种事务……第二候选人是亚斯兰特先生，虽然距离上次露面已经过去三个月了，但是余威……”
黑泽抬起手，打断古美的汇报，“我真的一点也不喜欢当心灵导师。”
古美张着嘴巴，脑海中准备好的稿子在黑泽平静的目光下逐渐消失，“我很抱歉，黑泽先生，这回恐怕要让您失望了。”
黑泽苍白的指尖扣在棕色木制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请你可以告诉我，你到底在恐惧什么吗？我没有过问别人私事的爱好，但你的工作态度明显受到了影响。今天你因为这份莫名其妙的恐惧而选择逃避，那下一次呢？”
“所以，我觉得我需要知道症结，女士。”
古美心里一颤，果然什么都逃不过黑泽先生的眼睛。
“我……因为我会成为阿斯加德被攻讦最锋利的道具。”这句话一出口，剩下的话语便顺理成章地一同说出：“先生您知道吗？消解一件事物的严肃性最好的法宝是一段桃色又暧昧的绯闻。尤其是我是那美丽又伟大爱情故事里低等劣质无精神力的Beta……没有比这更好的道具了。”
古美几乎能想到如果波奇鱼死网破曝光一切真相，让那个忠贞爱情故事里的“可怜妻子”具象化为“古美本人”之后，自己身后所代表的阿斯加德立场会有多难看。
什么攀附权贵，癞哈蟆想吃天鹅肉，见不得光……仿佛世界上一切的歧视与误会都会加诸在她的身上，尤其是她曾经去大闹过波奇的二婚婚礼。
而被她代表的阿斯加德星也会因为自己被连累，打上‘不靠谱’、‘无理取闹’等等标签，甚至和还会连累到黑泽先生……
——因为自己而连累到阿斯加德，这才是她恐惧的来源。
幸好，这一切解决的方法都很简单，只要自己不出面就好了，随便一个谈判代表都可以，除了自己。
不管不顾地将心里所有的想法全盘托出，古美忐忑地等待着黑泽的宣判。
许久之后，一声迷惑至极的“就这？”打破了宁静。
黑泽：“如果你能有维特多一半的自信就好了，毕竟那孩子可是只凭一句‘我的直属上司是阿斯加德星星球主’就能让想要强行抢人的各大星国有所忌惮。而你，古美女士，身为我真·的直系下属，为什么会如此没有自信呢？在绝对的力量之下所有流言蜚语都只是笑料，比如我一直都知道谢尔菲提在偷偷说我坏话。”
但他不介意，谢尔菲提不会跳到他面前惹人烦。
古美怔了怔，“但这会给先生添不必要的麻烦，先生并不喜欢这种本可以避免的麻烦事。”
“如果你撂担子不干了，那才是真正的不必要麻烦。”黑泽暗金色的眼睛注视着她，“普通企业的确不会让一个带着桃色绯闻的员工作为企业代表，是因为这有降低它们利润的风险，时间、金钱、公关、名誉、口碑……这些都是成本，公司不希望减少它们在有限的生命与时间中获取的利润。但你觉得，我在意利润吗？”
当然不在意，作为阿斯加德财务大臣的古美再清楚不过了，如今阿斯加德星的一切发展都是“勉强能用”就行，无论是魔药厂还是学校，古美都看不到任何收益所言，所有赚取的钱财与支出都是恰好持平，偶尔还要动用那笔巨额“赞助”。
黑泽继续：“人类最宝贵的两大成本是时间和生命，恰好，这些对我来说都不成问题。只要是我想做到的事情，我有无数的时间和生命来等待它实现的那一天，但古美，你并没有。”
“你并没有充盈的时间与生命，我大可以更换一个又一个职业经理来一点点试错直到我想要完成的基业成真，我总有看见的那一天。但是，古美女士，如果你不自己参与，你恐怕再也不会有见证奇迹的那一刻。”
古美的瞳仁微微放大，好似眼前的迷雾在一瞬间散去，她第一次看清了迷雾背后的道路——她想干什么。
她的灵魂好似此时才回到了归处，片刻的呼吸之后，古美的眼眶已经微微湿润：“……我想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我会解决这件事的，黑泽先生，让您烦心了。”
她想要的，她想看的，那个有着黑泽先生基业的未来。
那个由她亲手搭建的基业。
黑泽偏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您浪费了我十分钟，女士。”
“十分抱歉。”
得到一句道歉后，黑泽满意地离开了，毕竟他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魔法师。
黑泽离开的时候，恰好下课。
虽然他用了降低存在感的魔法，但亚斯兰特总是能找他。
“先生和古美女士的谈话我听见了，”亚斯兰特先认错，“我不是故意的。”
“嗯哼，没必要，这并不是什么秘密。”要是是秘密，他早就下禁制了。
亚斯兰特背在身后的右手握成了拳，又松开，纠结半天又握成了拳头，与此同时，一个一直纠结他使得他这两个小时都不得安宁的问题终于被问出来了。
“我还以为先生不会强迫古美女士去做什么。”就像当初不会强迫他一样，只会觉得两人理念不合，然后驱逐他离开。
黑泽微微蹙眉，“其实我也不介意强人所难，尤其是在无人可替代的情况下。”
毕竟他是不是什么好人。
亚斯兰特觉得一股凉意从背后升起，明明像他这个等级已经不畏寒暑了，“所以我对于先生来说是可以随时被取代的吗？”
“唔，”黑泽不明白亚斯兰特具体指的是什么，“如果你是指你是我的召唤亡灵的身份来说，的确。我不并缺亡灵，但我缺管理型人手。”
仅仅是因为作用不同吗？可自己也有在努力向古美女士学习……亚斯兰特觉得自己的脑子一团乱，不知道为什么就脑袋一热拦下了即将离开的先生。
是因为从先生身上学习到的属于魔法师的良好习惯——求知欲吗？
因为先生对待他与古美女士离去的态度不同，所以感到了困惑。
“你的眼睛——”
亚斯兰特胸腔里面那颗一直用来装饰的心脏忽然重重地一跳，回过神来才发现先生与自己靠得极近。
近在咫尺。
“你的眼睛里面多了其它的渴求，那是什么呢？”
一字一句，像鲜翠欲滴的红苹果。